班浩听她哭得十分伤心,不禁难过:“苏姑娘,什么事,改日再说也一样,别着急。”
苏宛云道:“我不是着急。这事说来……那日在乌鸦嘴,你见过我封大爷的。他和花婆婆,还有薛叔叔,岳叔叔,四人是结拜兄妹。本来很亲近,但不知怎么,封大爷和花婆婆近来总吵架。
两个月前,花婆婆突然接了一桩买卖,还说动薛岳两位叔叔,与她一起,不告而别。其实,她……就是受人之托,要来杀鲁义荣!”
想起鲁义荣一生的际遇如此凄惨,终究又是死在花婆婆之手,班浩也因此受累,哽咽而泣。
班浩也是无语。过了一阵,劝她说:“苏姑娘,你不必难过。花婆婆确实……凶狠。但这件事,祸根是卢义鼎,你不必自责。”
苏宛云摇一摇头。
她说:“封大爷发觉后,好是生气,带着我一路追来。如果我早一天找到花婆婆,劝她回去,也许鲁义荣便不会死了。”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班浩听她突然哭泣得孤苦无依,心中好生难受,如同自己遭了十分伤心的事情一般,特别不是滋味。
劝她说:“苏姑娘,别哭坏身子。别这么难过。”还要劝她,突然腹间剧痛袭来,难受得说不出话。
黑暗之中,苏宛云瞧不清情形,自然不知他正在忍痛,抽噎说:“你说人死了,会怎样?是不是一了百了,什么难过的事,也都抛在了脑后?”
班浩不料她突然问这些问题,张嘴轻轻大吸数口气,想了一想,答道:“生死之事,我想得不多。只是有一回,听我师傅说,‘死了死了,并非真了’。人死了,不过抛弃肉身,神灵却常驻常在,七天后重新转世,托胎换骨,如此这般,轮回转换。”
苏宛云含泪笑道:“人怎能死而复生?只有出家人才这么说。你师傅是出家的和尚么?”
班浩腹痛欲裂,摇头笑道:“我师傅不是。但他懂禅理,常说,人人都有今生来世。这辈子如受劫难,都是因上辈子做太多坏事,才遭报应。”
苏宛云一撇嘴:“越说越象个和尚了!你师傅是老和尚,你是个小和尚。
小和尚,我问你,鲁义荣死得这么惨,却难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大孽么?”
班浩痛得昏昏沉沉,难以作答。想了一想,说:“总之善有善因,恶有恶源,那是假不了。你没看见,许多人杀人无数,作恶多端,终于恶贯满盈,遭了报应,死于非命,便叫做现世报,假不了的!”
说完了,许久也不见苏宛云答话,不免奇怪:“苏姑娘,难道我说错了,你不高兴?”
苏宛云低声说:“没有。我不过……总之……唉……假如有个人,这辈子他……杀了许多人,也不管杀的好人坏人吧,他算不算恶贯满……恶得很呢?”
班浩不假思索:“那当然。”
苏宛云声音稍高:“如果他杀的都是可杀之人,必杀之人,十恶不赦之人,也算恶么?”
班浩稍稍迟疑。想起这一路来所见的胡牧羊、欧阳达诸多人,倘若杀了他们,是不是因此要算恶人,不禁踌躇。想了老半天,无法回答。
腹中的疼痛却无时而缓。像有一把刀子,冷不丁地,时轻时重地一割。花婆婆内力当真厉害,偏生这么会折磨人。
苏宛云不依不饶,继续问:“倘若那人杀的都是八恶不赦,九恶不赦,十恶不赦的人,那他算不算作恶多端,恶贯满盈?”
班浩低头沉吟,不好回答,迟疑说:“杀来杀去,终于将自己也杀得十恶不赦了。”
苏宛云噗嗤一笑:“什么?还嘴硬!就不承认自己说错了,哼,小和尚!”
班浩想她有心抬杠,虽然有三分道理,却有七分狡辩。只是,让她一让又何妨,不禁一笑:“好,他爱杀就杀吧。不算恶贯满盈,不算恶贯满盈!”
他本性格坚执,但不知为何,却不愿与苏宛云争辩,赶紧服输。
过了一阵,苏宛云低低说:“其实我问的这个人,他也已经死了。”长长叹一口气,“他就是我爹爹……”
班浩愕然不知所措。
苏宛云说:“封大爷,花婆婆,还有薛叔叔,岳叔叔,四人合称为‘雪域神镖,风花雪月’,武功确实高明,都是我爹爹的属下。他们合伙做一些买卖,几十年风风雨雨,也便这么过来了。”
班浩道:“他们做什么买卖?”
苏宛云道:“将来你自然就明白了。我爹爹在时,他们还受一些管束。后来我爹爹不幸死了,花婆婆就不怎么受约束了。”
苏宛云忽然说:“哎哟,你伤好些了么?”
班浩腹间隐痛正剧,出了一头大汗,勉强道:“还好。”
苏宛云听他语气不对,凑身过来,摸着他的肩膀:“到底怎样了?小和尚,花婆婆打得你很重吧?”
班浩感觉一只柔若无骨之手,抓着自己右肩,黑暗中吐气如兰,一股气息拂来脸上,心里却说不出的快慰:“没什么……我很好。”强自坚持,忽然哈哈一笑。
苏宛云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班浩说:“我这辈子嘛,倒未作恶多端。却可能上辈子很是作恶多端,杀了些一恶不赦、半恶不赦的人,所以才受这么大的折磨。花婆婆是替那些上辈子冤死在我手里的人报仇来了。”
苏宛云“扑哧”一笑:“那你就要好生想想喽!我看你也别怪上辈子。你和花婆婆打架的时候,就那股不怕死的邪劲儿,平时定也是个难缠的硬刺头。依你这性子,只怕这辈子早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就不用去怨怪什么上辈子吧。”
班浩转头笑道:“那我当真要想想,究竟这辈子作了些什么恶,才有今天的报应?困在这山洞里,生死不能。”
偏头之际,鼻子正好碰着苏宛云的头发。
淡淡发香,沁入心脾,鼻子、嘴唇,一刹那全都麻木了,再说不出话。
苏宛云感觉他气息紧促,一股隐隐的男子气息弥漫过来,不禁脸红耳热。忽觉自己抓着他的胳膊,大大不妥,赶紧放手。
两人再不说话,各自心里扑通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