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浩不想自己几句话,害得这老人如此生气,既是意外,又有沮丧。
苏宛云重重叹一口气,大声道:“唉,事已至此,想必你一定十分后悔,却不知还有什么法子补救没有?”
班浩叹气说:“‘尽力而为,不违情理’,我是衷心所言。既要下山,苏姑娘,我方才上来时,见峰上风光甚好,还没来得及领略,咱们四下瞧瞧,然后下山吧。”
苏宛云大声道:“对,咱们到处转转,反正时候也早,天黑之前再下山吧。”却不见室内有何动静。转身却不见常三毛,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走了。
班浩起身对室内抱拳道:“老先生,告辞了。”
苏宛云只好起身。心想:“老头儿表里随和,其实挺倔,一言不合,离席而去。班浩也倔到骨子里去,这事可难撮合。”
两人出来,沿着草坡一直向上行去。只见漫坡的青草红花,色彩绚烂。
走过草坪,眼前更立起一座山峰,直插入云,绝壁悬崖,无路可攀。
仰望峰顶,白雪皑皑,日光照耀下,散发着宝玉一般的光华,明艳万方。再绕过去,忽然听见巨雷声响,却有一挂飞瀑,沿着绝壁轰然而下,银溅珠飞,汇流坠入一处深潭。溅起的水珠,含着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潭水碧绿莹莹,望之心寒,深不见底。潭水被层层的巨石包围。巨石之外,便是绝壁悬崖。云锁雾缠,茫茫无际,也不知到了怎样的天上人间。
班浩感叹造物神奇。苏宛云到此也为风光吸引,大是陶醉,心想:“这里虽比不得我丽江玉龙雪山,却也是一流的风物了。”只是全无道路可以下山,知道此处无望出谷,不免有些怏怏。
不觉天色近黑,两人便沿原路返回。
过了平台,再下石梯,来到洞口。班浩往绝壁下伸头探望,极是高深。虽然胆大无畏,也不由心口一晃。弯腰去旁边石缝里寻草藤,却不见踪影,吃了一惊。
他记得常三毛明明将草藤放进这里,怎么不见了。仔细再找,踪影不见。
着急道:“常三毛也想害我们?”
苏宛云笑道:“别急,或者常三毛拿着下山了。”
班浩摇头道:“不管他,我去后山砍些干草来,再编条草绳。你在这里等着,别四处走动,免得摔着。”
苏宛云点头道:“好。你也别太急,大不了明天再下山。”
班浩摇头说:“不是我心急。仔细说起来,我平生虽无什么大志向,但要我庸碌自守,在深山密林里终老一生,却非所望。我只想赶快下山,赶快出谷,一刻不能耽搁!”
苏宛云由不得心中一颤,大有同感,点头不语。
班浩到后山草丛去,不一时砍了大堆藤草回来。见苏宛云坐在石梯上,靠着石壁,闭目已经睡着,心想:“苏姑娘陪我陷身田园谷中,没一句埋怨的话语,真难为她。”
怕她受了风寒,先拣出大捧柔软干草盖在她身上。
苏宛云似已疲累,微微睁眼,对他一笑,又朦胧睡着。
班浩不忍再惊动她,担心山中蛇虫肆虐,不敢离她太远,在几步外坐下。
天色渐渐黑暗,好在这夜月朗星明,班浩借了星月光芒,开始编打草绳。
二更时分,藤草用尽,算算草绳的长度,仍然不够,拔出剑来,又去后山草坪中砍藤草。等砍了一大堆藤草抱回来,苏宛云仍在沉睡。
班浩坐回原处,忽然发现先前编好的草绳不翼而飞,震惊莫名,赶紧四下寻找,却哪里寻得见。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担心找的动静太大,惊醒苏宛云,强自镇定,心想:“再编一条。”只好从头开始。
这一回直到四更,还需再去砍草,他便把草绳卷起背在身上,再往后山去。幸亏藤草砍之不绝,这回又砍了一大堆回来.把草绳放在身旁,接着集续编绳。
曙光渐起,不觉天亮,忽见苏宛云动了一下,慢慢睁眼,伸个懒腰。
班浩笑道:“睡醒了没?要下山啦。”
苏宛云懒洋洋道:“是么?”拨开盖在身上的草,爬了起来,娇柔不可名状。
班浩心中一荡,想道:“苏姑娘真是天仙一样的女子。”却听她“咦”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淘气。
班浩道:“怎么了?”顺着她眼神一看,自己一夜功夫编成的草绳,竟然只剩一小截尾巴,另一大截不知去向。班浩差点气晕。把草绳拉近,仔细看那断口,既不象被动物咬断,也不象被利器切断,暗自疑惑,怎么自己一点也没察觉。
苏宛云走过来看看草绳,笑嘻嘻道:“奇哉怪也,有趣有趣。”
班浩恨恨道:“已害我两次!”猛然想起:“定是那老头。除了他,谁有这般身手,神鬼不觉。”
一股怒火从心底旺盛烧起,拔步就走:“我找他去!”
苏宛云倒是一点不急,笑嘻嘻道:“捉贼捉赃,你倒凭什么道理去找他?”
班浩道:“我要什么道理?”
苏宛云看他气糊涂了,忍俊不禁:“既然这样,那咱们索性也不问他,只一把火烧了他的木屋,这就叫一报还一报,你看怎样?”
班浩摇头道:“那倒不至于烧他木屋,只要赔我草绳就是。”
说话间已到木屋,却见那老人盘腿坐在门前,双目微闭,双掌合在身前,正在调息入定。班浩尽管怒火万丈,但见了他这般模样,却也知最不可打搅,就在一旁等候。
哪知一等就是半天,日移中天,老人始终不睁眼睛。
班浩冷笑道:“你坐着舒服,咱们也不能老站着干等!”大步进屋,取了两个蒲团出来,递一个给苏宛云,自己拿一个,在台阶上坐了。苏宛云便也笑嘻嘻跟着坐下。
其时日至正午,渐渐酷热,班浩腹中倍感饥饿,站起身道:“对不起得很,麻烦听清:你一天不睁眼,我便等一天,两天不睁眼,便等两天,这个错,无论如何也要你认!现在我饿了,要到你的灶房里寻寻有什么好吃的。”
老人充耳不闻,自在调息。
班浩也不管他,说完就去灶房。
灶房就在木屋之后,巴掌大的地方,腾挪不开。
班浩寻进去,但见冷灶残锅,好象从没开过火,揭开锅盖,一粒剩饭也找不着。
他本来气鼓鼓,忽然就软下来,想:“这老头也过得可怜。”
从灶房出来,抬头见后院两棵歪树上拴着细细的草绳,草绳上晾着几件衣服,补丁撂补丁,十分破烂,在风中摇来荡去。这老头无伴无依,也够孤苦,脾气古怪执拗些,也情有可缘,心头怒火刹那间消去大半,想:“何必与他一般见识,说不得,我再打条草绳就好了。”
回到前边台阶,苏宛云看他神色讪讪,笑嘻嘻道:“怎么,没找到吃的?”
班浩轻声道:“算啦,咱们走啦。”叹一口气。
苏宛云却仍然笑嘻嘻地:“急什么?我去灶房看看。果真没剩饭剩菜,就煮点来吃。”
班浩看她顽兴甚隆,无计劝拦,只好任她去。
过了许久,不见动静,走到厨房去,见苏宛云蹲在灶台旁忙碌,脸颊上新添了许多灶灰颜色。
班浩低头往灶台里瞧,几捆湿柴草将灶口塞得满满,又见她手里拿着火石,不禁笑道:“忙了半天,苏大酒仙连火也没烧起来!”
苏宛云不服气,心想:“常三嫂在就好了。她三下五除二,几个菜早做好了。”
忽听老人在厨外道:“别瞎操心了,已有人送美酒佳肴上山,一起来吃!”
两人才都有些尴尬,不知什么人送酒菜上山。到前边来,见常振东笑嘻嘻站在厅堂里,旁边摆着一桌酒菜,绿肥红浓,香飘阵阵。
两人大感意外,却也饿得很了,肚子里呱呱直响。
两人与常振东彼此招呼。
班浩心想:“没有草绳,常三哥怎能上山?”
正想来想去,老人对常振东道:“常三你瞧清楚,你儿子的救命恩人可好好地,我郑怀璋没拿他们怎样。”原来这老人叫郑怀璋。
常振东赶紧陪笑道:“哪里,孙儿不过来瞧瞧您老人家身子安好。”
郑怀璋笑道:“你来瞧我?我什么不明白。从来都是你老婆送饭上山,今天却你来送,那为什么?”
常振东晤唔地答应,不置可否。
苏宛云走到桌旁,见一味红烧鲤鱼,一味辣炒三鲜,一味清蒸猪蹄,一味板切牛肉,一味油滑里脊,色美诱人,都用大瓷碗盛了,足够六七人吃,旁边还有大坛子酒,心想三嫂当真用足功夫。
又见旁边几个大食盒,明白常三哥定用它们盛酒菜上山。但菜不倒酒不倾,确是功夫。舔舔嘴道:“饿死了,我可要先吃啦!”
郑怀璋摇头道:“小姑娘却难对付些。果真想吃,谁能拦你?”语气很和蔼。
于是四人分宾主坐下。
郑怀璋提筷吃几口,对常振东道:“段大和辛二打听明白,衡山派这回成立正道盟,专为对付魁门。不过我以为,这些江湖势力的争斗,后边定然都有朝廷的影子。不然大内五大侍卫统领中,为何有两人都赶来湖南。”
常振东道:“就是都来,也没什么。”不以为然。
郑怀璋用筷子指着他:“你们啦,目空一切,终究会吃大亏。”
吃几口,又道:“虽与咱们无关,但他们总在衡山附近争斗。城门失火,池鱼遭殃,千万别掉以轻心。”常振东嘴里塞满了菜,无法答话,只是点头。
郑怀璋微笑皱眉,忽不慌不忙放下筷子,道:“难道还有客人来?”
三人都觉奇怪,已听屋外一人恭敬道:“郑世伯,小侄给您老请安。”
那人声音遥遥传来,却还在几百步之外,但中气十足,内功惊人。
郑怀璋面不改色:“哪位稀客,请进来说话。”
那人哈哈一笑,却已到了门外,推门进来。
四人看去,见一陌生中年男子,中等个头,面容威俊,一身白袍,气质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