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五六里地,三人离开大道,往南边一片村庄去,东张西望,神态鬼祟,摸到村后一处房屋旁。将身子贴在墙上,留神听了一阵,对视无声而笑。
班浩猜知方宝兰就在这处房中了,她定然与师兄弟们一起,从衡山紧追魁门至此。
欧阳达从怀中各自掏出一截迷香,才要去掏火石,忽然眼前一晃,那迷香已被人夺去。
班浩初试秘籍第一页上的工夫,只一探手,竟轻盈随意。
他低低道:“欧阳达,还认得我么?”
欧阳达浑身一抖。班浩随手点着他灵台穴,反手一指,点在葛二指和杨得标的“膳中穴”上,三人顿时都不能动弹。
班浩低声道:“今日是客气的。今后再打扰方姑娘,没有这样便宜了。”
点了他们三人的哑穴,一手抓起一个,甩到路旁的茅草丛里去了,心想让蚊子草蛇去教训他们。
这时听到屋内一人道:“师哥,外边什么声音?”声音清脆,便是方姑娘了。
班浩和她在湖南相识,感觉她心地实诚,此时听到她的声音,不由一喜,要绕到屋前与她相见。
却听另一人爱理不理:“有什么声音了?我没听见。”正是易长春。
班浩冷不丁听了他这等口气,好生奇怪,这就站住。
听方姑娘道:“师哥你怎么啦?这几天说话,炒黄豆一样硬邦邦。”
易长春道:“什么炒黄豆,我才不会,我又不是厨子。”
方姑娘嗔道:“你别不承认。”
易长春大不耐烦:“方宝兰,我说话从来这样,你第一次知道?要我像什么班公子,对你方小姐客客气气,温文尔雅,假模假样,我做不到。”
班浩冷不防像被人打了一巴掌,惊讶莫名。
听见方宝兰道:“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后来她慢慢平息,说:“师哥,我知道你伤势没好,有些脾气,我不怪你。”
忽然“咯噔”一响,有什么东西已被摔在地上。
易长春大声道:“我有什么怪脾气?你说清楚!”
方宝兰道:“你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踢翻凳子?班公子他怎么了,你背后这样说他?”
易长春冷笑说:“你别装不明白!若不是他作梗,现在师傅的仇早报啦!你以为我是心痛自己的伤势?我是生气他弃信背义,当面答应得好好的,背后却竟去救林澹!这样出尔反尔的人,你还天天挂在嘴上,班公子长,班公子短,知不知羞耻!”
班浩这才明白易长春为何发那样大的脾气。但想他不明白其中的过程,对自己有些介意,也可原谅。
却听见他停了一停,怒气冲冲:“怎么不说话了,方大小姐?你无话可说了,对不对!”
方宝兰低声道:“我不过看你在气头上,不愿说罢了。”
易长春一掌拍在茶几上,怒道:“你……哎哟!”似乎震着伤处,痛得说不出话。
接着听见他道:“走开,不要你管!哼,我既不英俊,也不本事高明,比起什么班公子,差得太远,怎么有福气劳你方大小姐来扶?”
方宝兰又羞又恼:“师哥,你……”气得说不出话来。
班浩暗想:“我虽然没有帮你,却也问心无愧,用得着你这样说我?”
忽然听见哗啦一响,一人已纵进屋去,接着听见方宝兰惊呼一声。
班浩大吃一惊,赶紧奔到屋前门处,看见一黑衣人站在屋里,手里一把鬼头大刀,架在易长春脖子上,方宝兰目瞪口呆站在一旁。
那黑衣人怒道:“你小子再胡说一句,立刻砍下你的头喂狗!”
另几间房里十几名长寿刀派弟子,本来屏声敛气,听易长春与方宝兰两人拌嘴,暗自窃笑,听见外人大声说话的声音,纷纷从屋里抢出,围在门口,高声道:
“什么人,好大的狗胆!”
“识相的朋友,丢下刀来,饶你不死!”
黑衣人毫不在意,笑道:“我天生不识相,那又怎样?”
班浩却看清了这人竟是魁门高老六,顿时一喜:“高六哥!”
高老六闻声转头,瞧见是他:“班公子,是你!”十分激动,握刀的手微微晃动。
易长春只觉那刀在自己脖上拖动, 不禁脸色一白,心想死就死了,却可惜死得不明不白。但听见班浩说话的声音,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宝兰望着班浩,惊喜交迫:“班……班公子!”末了三字,微弱不闻。
十几名长寿刀派弟子人人噤声,没一个来与班浩打招呼。
班浩百感交集:“高六哥,我也想着你们呢。范舵主还好?”
高老六点头道:“都好,都好!”
班浩走进门去,低声对方宝兰道:“方姑娘。”
转头看易长春,见他神情冷淡,嘴唇却在微抖,看来心里激愤,于是对高老六道:“高大哥,麻烦你把刀先放下来。”
高老六依言点头,把刀收起,对易长春道:“小心你的嘴!”
易长春不吭一声。
班浩道:“易大哥……”开了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易长春冷冷一笑:“别叫我大哥,我不配!”
班浩不料他怨恨已深,转念一想,不禁自己心里也淡淡的,不愿解释。
想了一想,对方宝兰道:“方姑娘,我已知杀你父亲的真凶是谁,却不是林堂主!”
方宝兰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是……么?”
班浩知这消息对她太过突然:“方姑娘,真凶不是林堂主,记着我这话就是。来日我帮你找到真凶!”
方宝兰勉强一笑,低声道:“班公子,你不杀林澹,我不怪你。你现定有难言之隐,对不对?”
班浩不料她也想得拧了,心里头只有苦笑。只是彭树英一干弟子都站在旁边,虽确信欧阳达在酒楼说的话定真无假,可毕竟只是一家之言,如何叫人信服。解释的话到了嘴边,也只有忍着。
再瞧一眼方宝兰,见她身形消瘦。这些日子奔波劳顿,想必辛苦得很。她父亲泉下有知,知道她如此孝顺尽心,怕也半是欣慰,半是担心,道:“方姑娘,你多保重。”
方宝兰“嗯”了一声,象蚊子样细微,低首含泪。
高老六却大声道:“班公子说不是,那就不是,姑娘你信了就是。”
方宝兰痴痴望一眼班浩,忽然脸上一红,别开头去。
易长春冷笑道:“依我看,就是皇帝,也有戏言之时。他说不是就不是,有这样的道理?”
高老六睥睨易长春:“你算什么,这样说话?你如不信,我高老六和你比划明白!”手上加劲。易长春倒也硬气,只是冷笑,脖子也不弯。
高老六见他如此,倒也佩服,笑道:“奶奶的,瞧你不出,心眼比针还小,脾气却比驴倔。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环视长寿刀派众人,大声道:“我今夜来,是奉敝门范舵主号令。他说:‘看在长寿刀派和班公子有些渊源,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但如明天再来追赶骚扰魁门,你问问他们的脖子是否比黄如铁硬!’这话我传到啦,你们好自为之。”
班浩想不到魁门还有这般手段,念着自己帮过林澹,今夜竟预先向长寿刀派警示,当真恩怨分明。
高老六道:“班公子,我们走。”
班浩道:“方姑娘保重。”方宝兰“嗯”了一声,也不抬头。班浩不望其他长寿刀派弟子,自出门去。那些人哪里敢拦,纷纷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