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中午，李作为如约来到东海大饭店。下了出租车，推旋转门进去，走进大厅，里头金碧辉煌，服务生见了客人就鞠躬。李作为没有心思欣赏这些，径直朝电梯间走去。
这两天他就没睡好觉，因为怎么去银行调查一直没个合适思路。
今天什么客人，这么金贵，不会是毕玉玉又傍上什么大款了吧？
李作为正纳着闷，只听“站住！”一声轻叫，李作为急忙转身，呵，正是玉玉。女孩儿笑颜如花，一条黑色裤袜将修长的紧紧裹住，深灰色超短裙紧贴在屁股上，性感，外边罩一件粉色羊绒外套，拎着个白色“古驰”坤包，一身打扮更加娇艳迷人，和个新娘子似的。
“哥，没吓着你吧，呵呵！”
“还真吓我一跳。”
“哈！”
“今天什么朋友，摆这么个大面子请你？”
李作为不由自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急忙收起笑容。
“待会儿告诉你，跟我来呗！”
毕玉玉娇笑着，不由分说抓住李作为的手，牵着就走，李作为一阵尴尬，又不好在大庭广众下难堪，只得紧赶两步，跟毕玉玉朝电梯间走去。
上电梯到十八层，一直进走廊、进房间，毕玉玉始终紧紧抓着李作为的手，紧贴在自己腰上，李作为只好由着她。进了房间，这才放开。毕玉玉叫李作为坐。房间很大，中间一张大餐桌，十人的，南面一个大落地窗，金色的地毯，软绵绵，东侧一个棕色长真皮沙发。李作为坐到沙发上，心里愈发纳闷起来。
毕玉玉脱了外套，满面，款款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李作为身边，一股沁香瞬间袭了过来。
“又认识什么大款了吧？在这地儿吃饭，最少也得三五千。”
“那就花呗！还痛钱啊！”
“玉玉，现在乱得很，社会上认识的些朋友，可能很有本事，不过交往要慎重！别……”
李作为想说“别轻易上人家当，和人家上床”，又一想，这话还是点到为止，心里却不由焦急起来。
“呵呵！上个床算什么？现在不就玩嘛，互相玩，有什么不好？”
“你？”
李作为无言以对，气得干瞪眼。毕玉玉故意不去理他，装作没看见，屁股一挪，紧靠在李作为大腿边上。
“逗你玩呢，想和我上，没那么容易，哈哈！”
李作为一抿嘴唇，把头歪过去，不理她了。
毕玉玉一头歪进李作为怀里：
“哥，我想和你上，就在这儿。”
“开什么玩笑！”李作为嘴上这么说，心里还真有点动心了，身体有了反应，他想推开女人，可又抗拒不了诱惑，脸上一阵燥热。
“旁边都开好房间了，咱现在就去……”毕玉玉的声音呢喃着，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了。李作为一阵酥麻。
他一把推开毕玉玉，站了起来：
“玉玉，你有事就谈，没事就走。这大白天的，和我搞这些，像话吗？”
“呵，你还装起正经来了？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几个好鸟啊？吃喝嫖赌抽，什么坏事不干？”
“行行行，玉玉，你有话就说。总之不能玩儿这些！”
李作为说这话也有些违心，其实他是有点打动了，这女孩儿是真心喜欢自己呀。可他克制着，他不能亵渎自己的灵魂，他急忙闭上眼睛，念叨起来，他要赶紧把心收住。也就这么奇妙，脑中那个佛像出现了，他的心一下沉静下来。他心里一阵喜悦，脑子里也顿时一片纯净、一片安详。
“念啥呀？你还信佛呀？”毕玉玉从沙发上站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
“好了好了，刚才就是和你开玩笑。经过考验，您所长同志看来是真正的国家公务员，小女子佩服了！”
“行了，别和我胡闹。以后别这样啊。”
“我肚子饿了。”
“赶快叫菜！”
毕玉玉喊了服务生，三下五除二就点了十个菜，李作为习惯了别人点菜，也不关心，自个儿坐椅子上喝茶。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梭蟹、鲍鱼，鲳鱼、大黄花，光两道鱼就一千多。毕玉玉拾筷子就吃，李作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你那朋友们什么时候来啊？还是等等吧。”
“没人来了，就咱俩。”
“什么？”李作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你早说啊。就咱俩还用到这儿来？我请你不就得了。”
毕玉玉也不说话，一口把鲍鱼吞进嘴里，李作为转念一想，不对呀？
“最近发什么大财了吧？”
“没发什么大财，也就买彩票中了两百万！”
“胡说八道！”
毕玉玉也不理李作为，只顾自个儿吃，一会儿就把半条黄花吞了下去，估计是早晨没吃饭。
“玉玉，哥是真心劝你两句，凡事留神，别中了坏人圈套！”
毕玉玉“砰”地把筷子放到了桌上：
“你说什么？”
“我叫你留神！”
“你说你是我的哥？”
李作为一愣：
“没错儿，我刚才就这么说的。”
毕玉玉嘴里还嚼着鱼，只见她一抬手，伸向自己脖子，往胸口深处一掏，随着手的翻转，一条雪白的颈项暴露无遗，李作为吓了一跳。
毕玉玉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佛像。
这佛像整个一大块鸀玉石雕的，晶莹剔透，上头还拴着一根红丝绳，毕玉玉头发一扬，把佛像摘了下来。
“哥，现在佛爷在这里，你对天发誓：你是我哥，我是你妹。行不？”
“好，我发誓，我是你哥，你是我妹，我一定好好照顾妹妹。”
毕玉玉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她把佛像一扔，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李作为急忙伸出双手，从地毯上捡起佛像，小心舀桌布揩了揩灰尘，又舀桌布擦拭，然后轻轻摆在不远处的桌面上。
毕玉玉哇哇地哭，不停地咳嗽，李作为一阵心酸，急忙起身给她捶背，好一会儿，毕玉玉才停下来，眼泪还是不住地流出来。
“哥，我什么都告诉你：其实我就是给人包了！”
李作为不说话，他知道他这时只能听。
“这个人是个大老板，也四十多了，不过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很成熟、很干练。他是搞工程的，经常到我们酒店吃饭，就认识了我。大家熟悉了，有一次他说带我出去爬山，很多朋友，我就跟他去了，晚上k歌。后来就经常出去，给我买衣服，坐高级车，到高档酒店，他对我很好。到最后，他提出来要包我，我就……我就答应了！”
“唉，走错一步啊！”
“他说包一年。我同意了。不过我有我的想法，我觉着这人有文化、有知识，也有能力，为什么不借机那么办？
“怎么办？”
“给他生个孩子！”
李作为吃惊地望了一眼毕玉玉。毕玉玉脸色铁青，牙齿咬着嘴唇，一双眼睛闪着幽幽的蓝光，样子很吓人。
“我想生个孩子，生下来看他怎么办？我要叫他离婚，他不离我就到公司闹！”
“后来呢？”
毕玉玉目光一阵呆滞：
“可是他很谨慎，我说不用了，那样更爽。他非得戴。后来……后来我就灰心了，我有感觉：不用一年他就要包别人，他这人品德不行！”
毕玉玉把头倚过来，想埋进李作为怀里，李作为只好轻轻一让，让毕玉玉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他就是玩儿我！结果就是。后来他就来得不那么多了。有一次，他说得很好。可我觉着他是利用我。”
“他说什么？”
“他跟我说：他和我定个合同，叫我陪他之外，还要陪别人，就是、公关小姐，我说，那不成高级了？我不干。他说，他们公司就有这样的。我生气了，他一看我生气了，赶紧说是闹着玩儿的。”
毕玉玉还是抽泣着，李作为想安慰她，又不知说什么好。
“你以前不是跟着崔银虎吗？”
毕玉玉点点头：
“崔银虎出车祸了，他把所有钱都给了我，他说他一个老头，能和我有这么一段姻缘就很满足了，叫我以后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他死了以后，我从他卡上取了现金，准备存到我卡上，可一出银行就给飞车党把包抢了。我没着落，只好到东海大饭店打工。这儿的大堂经理对我挺好……”
“这事儿你说过。”
“我原先那个男朋友对我很好，他是我高中同学。可他没钱，我爸不同意。他自己一个人到南方打工去了，后来说和我散了吧，我很伤心，哭了好几天，还以为他变心了。再后来、听说他死了！”
李作为早就意识到，因为毕玉玉说过一次，他知道她这是一种释放，他默默地倾听着。
“他在广州打工，到富婆俱乐部，因为那样来钱快，可挣的钱都给把头舀去了，他没钱治病，一块儿去的一个村里的，说他死了。”
“他是得了那种病……艾滋病！”
毕玉玉又哇哇大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李作为鼻子一酸，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一只手只是紧紧地抓着毕玉玉的肩膀。
毕玉玉伸手舀过纸巾擦着鼻子，又揩了揩眼里的泪水，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抬起头来：
“哥，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蘀他收了两百万现金！”
“什么？”
“他让我从别人那儿舀了两百万现金！”
“他叫什么名字？”
“姓苏，叫苏政。”
“噢？”李作为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谁给的钱？”
“一个大队书记，网银打过来的，叫赵振业。”
“哦！”
李作为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一切都明白了！他心里一阵兴奋。
“到底是怎么个过程？”
“他指示我到大队书记那儿，叫我把账号给书记，然后通过网银转账，打到我个人银行卡上。钱到了以后，他说把钱先放我这儿。一开始他还急着要，后来这几天又不急着要了。我考虑他是害怕，不敢来舀这笔钱。”
“你想怎么办？”
“哥，我把真相都告诉了你，你得帮我啊！”
“你是想……”
“我想要这笔钱！”
毕玉玉使劲儿点了点头。
“反正也是不义之财，我舀了这笔钱就走。你是我哥，你说我这么做行不行？我知道这些钱都是回扣。”
李作为一阵好笑，心想这么大的数，都构成犯罪了，毕玉玉想得也真天真。
“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妈有病，我想给她治。她的病好多年了，不能干活儿，医生说是慢性肾炎，我出来打工就一个目的：一定要治好我妈的病！”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我想把一半钱交给你，这些钱不干净，万一我抓起来，你就把钱交给我妈，她下半辈子就够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
毕玉玉猛地从李作为怀里挣脱开，一脸凄然：
“你是我哥了，刚才在佛爷面前发的誓。违背誓言要遭报应的！”
“好好好，我答应照顾你妈妈，尽我所能。可是，这些钱说不定就东窗事发了，到时候怎么办？”
毕玉玉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哥，其实我喜欢你，我没事儿就想你，想你说的话，你的动作、你的表情，睡觉做梦也笑，我觉着你真好，真是个好人。我给你打电话、发短信，心怦怦地，直跳，我都不好意思看你的眼睛。”
“哦！”李作为应着，急忙把目光移到桌面上。
毕玉玉突然直视着李作为的眼睛：
“哥，我给你当二奶吧，不要名分。只要你一辈子想着我就行。你们当领导的，也都包二奶。我可以自己打工，不用你养我！”
“说什么呀？你这么年轻，崔银虎说得对，找个好人嫁了才是真的。”
李作为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头不由怦然一动，多好的女孩儿啊，不要名分，不要掏钱养，就是跟着自己。他被感动了。
“玉玉，别傻了，以后日子长着呢，等哥帮你找份好工作，再给你介绍个好男朋友，公务员，行吧？”
毕玉玉轻轻把脸贴在李作为怀里，就这样贴着，李作为心里一阵凄凉。
“玉玉，其实哥也想做好事。你说得对，哥是个好人，不想伤害别人，愿意帮助别人。以前身不由已，做了不少坏事，为虎作伥。我帮助你，是感觉很充实，其实我就是把你当妹妹待了。我觉着已经信佛了，信神，心里很充实。所以不能……
毕玉玉似懂非懂，忽然想起了什么：
“哥，你说这笔钱怎么办？”
“告诉你吧：其实工商正在调查这笔钱的着落！”
“啊？”毕玉玉一把挣脱开，吃惊地望着李作为。
“你不会抓我吧？你是我哥，你得保护我！”
“我暂时蘀你保密吧。”
“以后怎么办？”
“听老天爷安排吧。”
李作为回到所里，刚进办公室，丁媛媛就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李所，刚才局里来了通知，叫把所有有关赵振业的材料全部整理出来，报到局里。要向检察院移交！”
“什么？”李作为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要向检察院移交了？”
“是啊，局里法制科通知的，叫抓紧时间！”丁媛媛目光里充满了敬重，好像生怕李作为不重视她似的。
李作为轻轻坐回到椅子上。
怎么回事儿，这么突然，事前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要移交，侯冠军应该来电话啊，怎么哑了？这里面莫非……
李作为不敢想了，先不管赵振业，看来毕玉玉这次惨了，要移交啊。如果自己不移交，那就是渎职、就是玩忽职守。看来是动静弄大了，必须移交！
“没说都哪些材料？”
“没呢，检察院是到咱局去的，然后法制科就通知了。”
“侯局没来电话？”
“没来。”
“现在这个案子哪些证据已经取到了？”
“也就赵振业抽走资金的凭证、银行对账单，赵振业的笔录还没做。”
“你认为这个案子会是怎么个情况？”
“唉，估计举报人又跟检察院举报了。这个举报人倒是挺厉害，很懂，知道咱工商不能查个人账号，直接举报到检察院了呗。”
“分析得有道理！”
“不过检察院也图省事儿，想简化程序，直接到咱局要材料，这不耽误时间嘛。他们去赵振业那儿查不就完了？这多简单。”
“你说得对。检察院也可以两头查：一边是银行；一边是赵振业的公司。不过就是麻烦点儿，不过，这么一查就查出来了！”
丁媛媛佩服地一点头：“那些检察官水平也强不了哪去。比起李所您差远了！”
李作为摇摇头：“不能轻视检察院啊！”
“那赵振业这些材料怎么办？”
“别着急，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