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这是营地给罗亦安唯一的感觉,营地内原先清理的平平整整的地面满是野草,树屋顶端藤萝密布,树底挖出的泉眼早被泥土堵塞。屋顶的太阳能电池蒙上了一层绿苔。
“人呢?”赵箐大声地喊着,空洞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营地废弃了多久?我们不过才走了20多天,可这里却像有两年没人住了。”赵箐瞪大眼睛茫然地问,话音颤抖,透露出丝丝慌乱。
两个不同的时空里,时光的流逝是不对称的,罗亦安爬上爬下寻找着可以确认时间的线索,却没有找见。
乔治与辛西娅都不在,他们带走了热核公文包,那上面本来有一个计数器,可以确定在这个空间里具体时间。但现在却没有任何依据,确认罗亦安他们在那个恺撒所在的时光片断内滞留了多久。
“韦尔斯一定来过这里”,罗亦安向赵箐解释说:“除了我,只有他会拆卸热核电池。看营地内的情景,这里似乎已被荒废了一年之久。我可以测算出今天是什么日子,但这没有用,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是一年后的那一天,还是20年后的那一天。”
赵箐目不转睛的盯着罗亦安:“你还有这本事?怎么测算,不管怎么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总好过一点头绪没有。快,告诉我今天是几号。”
罗亦安自背囊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日历,回答:“很简单,查一下这本日历就行了。”
赵箐接过这本日历,翻看了一下,上面全是英文。每个日期后面还附了一张星云图、潮汐图,翻动了几页。她颓然地地还给他:“什么东西,看不懂。”
“旅行家的必备——格里历”,罗亦安翻动着日历,向赵箐解释说:“知道巨石阵吗?知道金字塔吗?一万一千年前,埃及人就发现了地球自转和公转的规律。每一天太阳入射的角度,太阳落山的时间都会有不同,其中几个特殊的日子就是春分和秋分。这一天白天和黑夜的时间完全相等,我们只要记录一下日出和日落时间,查对一下格里历中地标注,就可以确认今天的日子。”
数百年前,职业传教士、业余天文学家,或者说天文学地门外汉汤若望来到了中国,正是凭借着这本传教士随身携带的格里历,修整了中国历法上的几个错误。并帮助康熙皇帝制定了自清以后240年的历法。这一历法一直使用到民国时期。
格里历直到现在仍是探险家们必备的装备,有了它,只需观测几个数据,对照格里历查找,就会发现自己身处何地,当天是何月何日。这本格里历一直放在罗亦安的背囊中。自恃拥有多种先进电子设备的他,没想到自己终会用上这样古老工具地一天。
赵箐却没有等待的耐心:“辛西娅不在,不如我们连夜回韦尔斯那里,看看情况吧。我心里慌得很。天呢,我从感觉到没有这样无助,不行,见不到韦尔斯,我要疯了。呀……”
赵箐拼命的尖叫起来,似乎想把所有的恐慌、所有的焦虑、所有的苦痛全由这声尖叫宣泄出来。她发疯一样的胡乱踢打着藤蔓、草木,一声声不停的尖叫着。
“走”。罗亦安顾不得危险重重地丛林。顾不得黑夜里那些潜伏的危险,再不走赵箐就要神经失常。他甚至顾不得去走树屋内遗留的物品,拉着她离开了荒凉的营地。
赵箐走的浑浑噩噩,走得如行尸走肉,发泄过后,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消失了,最后,她趴在他地背上,沉沉睡去,任对方背着走。
阵阵饥饿催醒了赵箐,睁开眼睛许久,她才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似乎是一个树屋内,屋外阳光明媚,阵阵食物的香味传来,她肚子咕咕乱叫,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吃食物了。她软弱无力的呻吟一声,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罗亦安端了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一杯白色的乳汁散发着牛奶的清香,象果肉泥与煮的稀烂的碎肉盛在一个小型的行军锅里,冒着腾腾地热气。
赵箐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一口饮尽了那杯奶,夺过行军锅,狼吞虎咽地喝着稀粥,直到看见了锅底,她还意犹未尽的舔着最后地残渣,直到把整个锅舔得干干净净,才感觉有了精神。
放下行军锅后,赵箐数次欲言又止,她怕万一证实了自己的预感,最后一次幻想也将破灭。但罗亦安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怜悯的看着她,说出了那令人绝望的答案:“现在是七月三日,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们是在怀特的树屋。韦尔斯不见了,所有人都不见了。他们带走了所有的武器。”
赵箐听到一声玻璃的破碎音,那是她的心碎了。
罗亦安伸手摸摸她的脸,晃了晃她的肩膀。她茫然的眼光渐渐有了焦距,她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过了一会儿,对方的话音才传进她的耳朵。
“……韦尔斯留下了几篇日子,记录我们走失后的情况,你想听听吗?”
赵箐无意识的点点头,他取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数页,说:“我们是在七月一号失踪的,我们重新回到这片远古森林仍然是七月一号,可惜不知道是哪一年。这些日记是从七月五号开始记录的。
我给你念念:‘罗和他的女伴儿失踪已有五天了,当我发现他过了这么长时间仍没有回来后。我找到了乔治与辛西娅。他们完全不清楚罗地下落,可我明明发现罗走过的痕迹。
七月六号:我沿着路又寻找了一遍,在我们遭遇智慧龙的地方,我发现罗的痕迹突然消失,他们遇到袭击了吗?我不能肯定。不过以罗的本领,即使他们遇到突然袭击,他也会在遭遇不幸前。给我留下一点提示,但现在却没有一点线索。仿佛是突然之间,他毫无预兆的凭空消失了。罗的本领,我约略知道一些,是什么样地力量让他来不及留下一点线索呢?
……
七月十号:我们在那条路线上来回搜寻了无数遍,作为一个老练的探险者,罗走在丛林里,总会在自己身后留下方向标示。这些标示采用我们组织地手法。留在符合规定的位置上,我可以检查到,他留下那些标记的时候是不慌不忙的。他消失前最后一个暗号仍然维持了他一贯的手法。这是个久经训练的老手,他会遭遇到什么呢?
……
八月九号:罗失踪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失去了他,才感觉到我们的损失,现在,我们越来越难以寻找食物。乔治在打猎中受地伤越来越严重。我们珍贵的药品马上就要见地。想起以前罗总是轻松的提着柄大砍刀出去,满载食物归来,那段日子真是天堂啊。
……
八月十五号:乔治的伤终于在我们用完最后一支消炎药之前好转起来,上帝保佑,但我们的子弹不多了,用完这些子弹。我们就又要挨饿了。嗯,也许用火箭筒打猎物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
八月二十号:我们决定在子弹用完之前立即前行,前往怀特所说的飞龙帝国。罗杰,如果有一天,你能够看到这些记述,请原谅我们的自私,怀特地笔记本我给你留下了,那里记述着他选定的路线图。我不知道前方等待我们的是什么,但我们必须走下去……’”
日记读完,树屋内是长久的沉默。赵箐眼珠转了转。脸上恢复了一点生气,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遭遇到了时空乱流。他们却安然无恙。”
“天知道。”罗亦安翻了个白眼。
“我们也走,赶快走。”
罗亦安苦笑了一下:“热核电池他们带走了,我确定不了具体的时间,但我们离他们至少有一年的路程,也不着急这几天。”
赵箐反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带上地吗?”
罗亦安想了想:“没有了,我所有重要的物品都在随身的包里。”
她眼珠乱转着,狂乱的寻找着什么:“我从凯萨那儿带回来的包呢?那里面装着几套衣物,带上那个包,我们现在就走。”
虽然她紧着催促,但他收拾好行装上路时,已经接近了下午。将树屋内所有用的物品全部带在身上,他背上了小山一样的旅行包,领着她踯躅上路。幽暗的森林里,两个人的脚步踩在落叶上,说不出的孤独,说不出地凄凉。
走啊走啊,太阳出来又落下,落下又出来,她只知道麻木地走着。似乎他们的旅程并不平静,不时地遭遇野兽的袭击,飞舞的血迹与残肢断臂,飘过她眼前,她知道有个男人在保护着她,这就够了。她不管日升日落,只知道麻木的牵着这男人的手,跟着他走,浑不顾身外的喧闹,哪怕是走到世界末日。
忽然有一天,她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骑坐在一个巨兽身上,巨兽上搭着木制的鞍座,头顶上还有一柄遮阳伞。罗亦安的背影正在前方牵着巨兽,孤独的走着。那硕大的登山包已卸了下来,正横在她身后的鞍座上。
“这是什么动物?”赵箐惊愕的打量着这胯下的远古巨兽,这似乎像是一头犀牛,但牛鼻末端的独角却不是匕首状的,而是一个丫形枝杈,像是贴上公主的芭蕉扇。
“你清醒了?”罗亦安边说边低着头继续赶路,赵箐借这功夫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走出了森林,来到一片大草甸上,在地平线的远端是一座耸立地高山,仅仅从远处看也可以感觉到那山势的嵯峨。
“这是雷犀,远古动物”,罗亦安拽了一下雷犀的角,回答:“我用了三天时间。给它上了无数电刑才驯化了这头雷犀,你坐上去已经有七八天了。现在才问这是什么动物,我真服了你。”
雷犀的英文意思为“攻城槌兽”,但如果真把它鼻子这部位用来作为攻城槌,会让它疼痛碎裂。雷犀鼻子的末端的骨质成长物和角不一样,角的成份是角质素,即形成头发与指甲地物质。雷犀鼻骨事实上是一种形状奇特的中空组织,它们就像头部其它部份一样覆有皮肤。这意谓它们不像犀角一样强健。
“我们走了多少天?”赵箐问。
“42天。在11天前我们走出了大森林。”
“路上再没遇到时空乱流嘛?……怀特不是说,一走出大森林,会遇到许多时空乱流么?对了,韦尔斯他们是否留下了记号。”
罗亦安拉住雷犀,回头看着赵箐,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字眼,说:“我们遇到过不止一次时空乱流,但奇怪地是。韦尔斯留下的记号却一直没断过,奇怪,他们怎会没受时空乱流的骚扰呢?”
赵箐摸了摸肚子,感觉不到饥饿,她歪着头考虑了一下,答非所问地说:“对不起。我一直想问问你,你好像曾着很多秘密,比如韦尔斯留给你的笔记中,曾说什么‘我们组织的手法’,你和韦尔斯都属于一个组织吗?什么组织?”
罗亦安咧了咧嘴,没有回答。赵箐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也没指望对方坦诚,继续说:“路上那些时空乱流,你是怎么躲过去的,我不记得曾闯入过时空乱流。”
罗亦安无声地笑了:“直觉。我凭直觉躲开了时空乱流。”
实际情况是。罗亦安自从发掘出卡姆人腰带的作用后,腰带上地定位系统会不断地扫描前方。将各种数据反映到他脑海中那幅显示屏上,空气、光线、温度的异常变化令他提前预警,避开了危险道路。但这些却不能给赵箐说。
“会不会韦尔斯也有直觉呢?”赵箐又问。见到罗亦安的表情,她知道自己错了,马上提出了另一个假设:“会不会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引发时空乱流,而怀特先生也带了相同的东西,所以你与怀特遭遇了同样的事件,但恰好这件东西韦尔斯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一路很平静!”
这一猜测到接近事实,怀特带的什么设备罗亦安不清楚,但罗亦安身上一直运行着强大的能量,这个能量还带着强磁场,而这些恰好是韦尔斯他们没有的。
“小箐,借这个清醒地时间,记住我说的话——你不能决定生命的长度,但你可以控制它的宽度;你不能改变自己的容貌,但你可以向别人展示你的笑容;你不能控制别人,但你可以掌握自己;你不能预知明天,但你可以利用今天;你不能样样顺利,但你可以事事尽力!”罗亦安语气郑重地向赵箐说:“暂时地苦难不算什么,暂时的失败也不算什么,只要行动起来,多做一些,机会就将随之而来,不要为了打翻的牛奶哭泣,只要你动起手来,你马上就会有一桶新牛奶。”
一指远处的山梁,罗亦安意气风发的说:“看那儿,那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谜底马上揭开,我们就将看到结局,打起精神来,与我一起突破最后的障碍,回到现实世界。”
赵箐目光游弋,终于聚焦在罗亦安脸上,望着那坚毅的线条,再顺着对方的手指望向远山,赵箐感觉到阵阵热流涌上每一个毛孔。一度消失地勇气又回到了她身上,一咬牙,她恶狠狠地说:“不错,大不了我就在这奇异世界里,与你这个色狼相守终生,生他一堆小色狼——我豁出去了,这也不算最坏地结局!”
罗亦安哑然失笑,他本打算让赵箐重新鼓起前进的勇气,没想到她说出地毒誓确是这样的话,似乎将自己交给他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我有那么讨厌吗?”一直在女人堆里左右逢源的罗亦安颇为郁闷,他嚅动了一下嘴,原想分辩几句问个究竟,可略一转念,这话又咽回肚里。空旷的大平原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相依为命,再问这些实在毫无意义。
“看那是什么?”活跃过来的赵箐恢复了漫无心机的本性。她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奇怪的所在询问。
那似乎是一个海市蜃楼的情景,渺渺云烟中一些奇异的生物跃动着,细细一观察,似乎是一个城市内的街景,无数的店铺星罗密布,许多“人”穿梭于各种店铺之间。这些双腿直立的动物拥有人的形态,但他们却不是人,他们的肩膀上顶着牛头,甚至还有虎头、狮头等种种形态。
店铺上的招牌写着古古怪怪的文字,种种的喧闹声中传来的却不是野兽的吼叫,那是一种声调复杂的音调,其复杂程度完全类似于人类的语言。
“这就是海市蜃楼吗?”赵箐问:“不对,不是说海市蜃楼是光线折射形成的吗?所以海市蜃楼一定会是人间景象,可那些‘人’明明是兽啊,牛头人、虎头人,可我老感觉又不完全相牛头、虎头……”
罗亦安双眼扫描着那海市蜃楼,同时也扫描着草原上韦尔斯留下的前进痕迹,顺着最近的记号,他望向了远山,韦尔斯的记号一直不间断的向那里延伸。忽然间,渺渺的海市蜃楼一阵波动,图像似乎清晰起来,同时它快速的向他们飘过来,像被磁石吸引的铁线,眨眼之间,一股巨大的白光笼罩在两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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