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有好结果”这几个字像是个魔咒,让雪海固守的本心开始有些动摇。命盘批算出的结果,可能就要找到答案了,可是一想到就要慢慢接近真相,竟让雪海生出了怯懦,本能地不想去碰触。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他是你哥哥!”雪海这是在与自己的内心挣扎。
“但这也是事实。”
沉默良久,雪海忽然问道:“你知道多达他曾被人刺杀吧?”
突然冒出这个与他们的谈话毫不相关的问题,让多格有些摸不着头脑。
“知道,是你救了他。”
“我们回到高原那天,本来应该是你来接他,”雪海第一次用这种质问的眼光看人,两个人好像突然对调了,原本气势汹汹来找她的多达现在一脸认真,向来温柔冷静的雪海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而你却‘突然’被汗王叫走了,恰恰就在你哥哥被人刺杀的第二天,非常‘巧合’地避开了……”
“哈!女人,”多格冷笑出声,“你是说我与人合谋来谋害我亲哥哥吗?我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你自己知道!”雪海偏过头,不想看他。
多格手指着雪海,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女人,竟然固执到编这种借口来自欺欺人!只要证明我是要谋害我哥哥,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续认为我是在骗你了是吧?你这个圈子是不是绕的太远了?!”
多格焦躁地在雪海面前踱了两三圈,才一咬牙,做了决定:“好,看来不动真格的你是不会相信的了!那我就让你彻底死心!”
随着多格一步步的逼近,雪海心道不妙,可还没等她叫出声,就觉颈上一痛,晕了过去……
冷风卷起地面细碎的雪粒,掠过一片不知名的荒原。杳无尽头的苍茫中间,只有渐渐转醒的雪海,肃然立在一边的多格,和他们面前的两个小雪包。
被寒风吹醒的雪海疑惑地盯着两个小雪丘看了许久,也没看出这里有什么古怪,却听多格淡淡道:“这两位,是你的前辈。”
如果面前是两个活生生的人,雪海也许会觉得这个笑话值得一笑,可是现在她和多格谁不可能笑得出来。
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雪海不自觉地退后两步,远离开这两个连碑都没立的坟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难以置信。那么多格把她带来这里的目的是……
多格走到她身边,满含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调整了下呼吸,才指着左边的坟说:“她是哥哥刺客组织里最优秀的女人,也可以说是哥哥最难以忘记的女人。曾经一同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她最后一次的任务,如果能够顺利完成,就可以回来做哥哥的姬妾,可惜失败被活捉,由哥哥一箭射穿胸口而死。”
雪海的呼吸声粗重急促,脸色惨白,还在不停的发抖,分不清是太冷还是受到了惊吓:“我不信。”
多达无奈摇头,指着右边的坟继续道:“她曾经是汗王的女人,却和哥哥相爱,哥哥为了她差点兵变。汗王当时即位不久,根基不稳,为了安抚哥哥的野心,本打算把她作为赏赐送给哥哥,可是她命不好,偶然被察粲那个老色鬼给盯上了,结果汗王和哥哥这两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却没一个打算救她。而她,在被察粲污辱之后,自杀了。”
雪海觉得越来越冷,不得不抱紧双臂,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再发抖。有一瞬间,她眼里闪过痛苦、挣扎,最后却终是归于平静。
多格见到她神色的变化,大概猜到些她的想法,皱起了眉头,压抑地问:“你还是不相信我?”
“两座孤坟和你的一面之词,又能说明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两个是不是真正的坟冢。”雪海连最后一点质疑都吝啬表露,面无表情地看着多格。
“你很细心谨慎,也很聪明。但是你把这份聪明用来质疑真相,就是愚蠢!”多格已经接近爆发的边缘,强忍着火气。
“这些都只是你一个人说的真相,我没有要相信的理由。”雪海继续挑衅者多格的极限,固执己见。
“好!”多格危险的眯起眼睛,果断迅速地又在雪海颈后敲了下去。
将晕倒的雪海扶稳,多格眼里浮出痛色,喃喃道:“不幸的人已经够多了,你不应该成为其中的一个。”而阴冷肃杀的空气中,只有凛凛的风声能给他回应。
连续两次被敲晕的雪海在疼痛中醒来,竟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又黑又狭小的地方,感觉上好像是个箱子。雪海蜷在黑暗中,手和脚都使不上分毫的力气,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任她心里再急也是无计可施,只能静静等待。多格把她放到这,应该不是什么无聊的举动。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说话,而这声音的主人,雪海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立时便静下心来,认真听着。
“之前你怎么没去议事,躲在房间里干什么?”多达一进来就是责备,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多格冷哼一声,脾气一点也不收敛:“不想听到你们谈那些龌龊的事。”
“你懂什么叫龌龊?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听得出,多达在压制着怒火。
“拿自己的女人跟人家做交易,不叫龌龊那叫什么?”即使看不到多达的表情,雪海也知道一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多格,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多达意外地没有发脾气,而是无奈的叹气。
“是吗?哦,对,因为这次不是作交易,而是作诱饵!”多格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夸张的笑个不停。
“多格,你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这是为了统一高原,为了对抗天洲,不得已而为!”多达仍在抑制着自己,尽量不对弟弟发脾气。
“为了所谓的统一就要牺牲无辜的人吗?哪怕是你自己爱的人?”多格步步紧逼,不停地质问,多达却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回答,“第一次,你杀鸾的时候,情势危急,可以说成是迫不得已。第二次,你不去救青萝,你又说成是顾全大局。可是已经三年了,高原统一了吗?天洲覆灭了吗?没有!但是你爱的人呢?连块墓碑都没有,成了无主孤魂!是为了你,她们全死了!”
雪海揪着一颗心,不停的祈求多达能够出声反驳,哪怕只是说出一个不字都好。可是外边落针可闻的寂静,让她的心如坠深渊。
“往者已矣,也就算了。可是这次这一个呢?你不是说从来没有如此想要守护一个人吗?不是说她让你想要安定吗?你怎么不守护了?怎么不安定了?就由得她也为了你去送死?”
多达虽然一直没开口,但不知为何,雪海能清楚的感觉到,多达的情绪发生了变化。最初他虽然压制着怒气,但语气中对亲人的柔和还是改不掉的,可是在多格的质问下,他的沉默渐渐透出了骇人的冰冷:“那又如何。她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同样一句话,对于三个人来说却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被我戳中要害,心虚了?还是连你自己都受不了你的自私薄情了?”情绪激动的多格根本没有听出多达话里另外的意思。
但雪海听着格外的刺耳。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否认过他的所作所为,而这一刻,在雪海听来,他更是亲自证明了他的无情,无论是对雪海还是对他的亲弟弟,都是这么无情,他最在乎的只有自己。
既然如此,他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来用这句话质问多格对她的关心呢?
雪海再没听清两个人又说了些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曾经预警的恶梦,和那个她自以为批错了的命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一亮,多格终于打开箱子,把雪海抱了出来,又小心地喂她喝了水,才端坐到一边,等她恢复。可是明明药效该过了,雪海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看得多格心慌意乱:“我知道这让你很难受,但是……你真的不应该再留在这。”
雪海茫然的看看他:“让我想想。”
雪海知道多格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想让她离开,自己不应该再偏执下去,可是当她回到营帐,又是不由自主地把算筹摆了一遍又一遍,期盼着求到一个不同的结果,万一,哪怕只是万一,是天错了呢?
可是无论细节怎么变,结果都只有一个——穷途末路,已现转机,如若不渡,必受其匕。
这一关,叫生劫,也就是并非必死无疑的劫数。可是它依然是劫,比死劫更劳心,更要命,因为它最后的结果不是天给的,而是自己走出来的。
即便如此,雪海也不一定就能撑的过去。
信天信了十几年,可是上天为什么就不肯给她一点怜悯?若想她生,为什么要让她遇见所爱?若想她死,为什么还要她能洞悉天命?
生与爱,二选其一。说难不难,说易,又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