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西麟带着雪海刚一落地,四面密集的荆棘就开始迅速地向中心聚拢,只不过呼吸之间,身边就只剩下两尺空地。见这情形,两人神色都变得凝重,眉头深锁。雪海以为马上又要腾空飞出去,便向公西麟靠了靠,哪知公西麟忽然双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将她整个人都甩了出去!
雪海借着公西麟奋力一甩的劲道,刚巧贴在山壁上,焦急的回头再看时,公西麟因为刚才那一耽搁,人已经完全没入了荆棘丛中!
“公西麟!”雪海失声惊叫,周围却空荡荡只有回音,无人应答,“公西麟!公西麟!”
连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雪海真的急了,马上就要放手跳下去找他,忽听一声炸响,荆棘丛碎裂飞散,公西麟从中腾跃而起,却不知怎的,身形在空中一滞,整个人又栽了下去!
眼看着公西麟就要跌进满是尖刺的荆棘丛中,一道灰色的影子飞掠而至,捞起公西麟便朝着雪海这边射来。
一眨眼,公西麟紧闭着双眼出现在雪海身旁,耳边还响起一个戏谑的声音:“哈哈!小混球,这回跑不出小老儿的手掌心了吧?”
老头儿这时才看了雪海一眼,故作惊讶地叫道:“呦!这不是高原上的小丫头吗,怎么也在这啊?看来你们两个有猫腻啊!上次诓你爷爷我,该给你点小惩罚……”说完就一手夹着公西麟,一手夹着雪海直接飞出了危险重重的山坳狭道,厉家人自信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大杀阵,竟然被这老头儿视若无物,穿梭自如,多少暗器陷阱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颜国境内。
清晨的微光穿透竹林,照在草叶间圆润的露珠上,晶莹地反着光。春天活泼的气息在林间伸展,竹叶随风而动,微微摆手,似乎还渗透出淡淡的清香。更有林间淙淙的流水声和着鸟鸣,唱着不为人知的歌。
循水声而去,天然的溪将竹林分开两边,清泠的溪水浅而平缓,连河床上的碎石都能看得清。素白装扮的雪海就坐在溪边,将手里的水壶装满了水,才拎起旁边已经洗好的草药向竹林深处走去。
穿过竹林,拐进一个隐蔽的山口,就走到了一片田圃。圃中种着肉桂、芍药、苁蓉等等几十种植物,都是能入药的花草,似有似无的幽幽花香混杂在一起,非但不刺鼻,还有些醒神的奇效。再过了田圃就看到一排整齐的竹舍,足有十间之多,却不见有人出入。院子里只有白发白眉的干瘪老头儿摆弄着药架,将晒在上面的药材反复拨弄,偶尔还捻起一点闻闻。
雪海径直走过去,把水壶和草药放在一个小泥炉旁边,也不与那老头儿说话,只拿了些干净的棉布走进了一间竹屋。
将那些棉布与几瓶药摆在桌上,雪海又出去端了一盆热水进来,一直送到床边。
床上躺着的自然是受伤的公西麟。雪海看他一直未见清醒,叹了口气,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半裸的身上缠满了绷带,本来结实壮健的肌肉现在看起来没有一点美感,只剩清瘦。轻轻解下绷带擦拭伤口上的残余药粉,雪海对着这个半裸的美男面不改色,就像对着一块木头,要说最初两天,她还是脸红得快胀破,连头都不敢抬,可是几日下来,对着个昏迷不醒动都不动一下的人,实在很难有什么感觉,也就习惯了。
其实公西麟身上的伤口虽然很多,但对他这个习武的人来说,算不上致命的严重,养了这么多天也好了许多了,可就是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
老头儿说,那么霸道的毒是不太容易清干净。
不遇见这个老头还真是不知道,煞血阵里真正厉害的不是机关,而是藏在陷阱中的无色无味的奇毒,并非见血封喉,但却会通过伤口侵入血脉,渐渐流遍全身,吞筋蚀骨。幸好,幸好老头儿到的及时,不然他们俩就都没命出来了。
重新帮他盖好被子,刚要收拾东西出去,就听到一把沙哑的声音:“这是哪儿?”
看到公西麟正半睁着眼睛看她,雪海喜上心头,都没注意到,她寂静了好些天的脸上,泛起欣悦的笑:“这里是居爷爷的药庐,是他救我们出来的。”伸手扶了他一把,好让他舒服的靠在床头,雪海才斟了杯茶来端给他。
抿了一小口,干燥的喉咙舒服了许多,公西麟的声音也恢复正常些,可还透着虚弱:“谁是居爷爷?”
雪海把没收拾的东西先摆在一边,坐下来陪他:“你不认识?就是在高原上追你的那个老头儿啊。你不知道吧,他可是荀国的神医,居不让!”
公西麟被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呛住,倒霉地呛了一半,还从鼻子里喷出一半,咳得差点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平缓下来就立刻挣扎着要下床:“快走,不能待在这!那老头儿神经不正常,要把我开膛破肚!”
雪海实在忍不住,大笑出声,轻松地把这个别扭的病患按回床上:“放心,居爷爷逗你的!他说你的体质很特别,原以为你百毒不侵,想取你点血研究,可是这回你也中了毒,他便又对那毒更感兴趣了。这会儿才没心思理你呢!”
那个癫老头儿?贼眉鼠眼的,怎么看都不像是神医!公西麟半信半疑地朝门口瞄了一眼,撇嘴不屑,直扯得肩膀一痛,忽然想起浑身是伤,才安静下来:“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当然是煞血阵里的,不然还能是我毒你吗?”雪海拿了件衣服给公西麟披着,随口打趣。
“那我躺了多久了?”雪海热络自然的样子,公西麟也不再紧绷着。
“嗯……只从药庐开始算起的话,也有十天了,”知道他还有一肚子疑问,干脆主动替他解释,“煞血阵里藏着一种很奇怪的毒药,你因为身上带了伤口而中了毒,在半空中就晕了,差点就被荆棘扎成刺猬,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居爷爷就如神祗般降临啦,提着我们两个三两下就飞出煞血阵,真是难以置信。整件事都发生的太快了,我到现在还没办法消化。那出了阵之后呢,为了救你,我们就马不停蹄的赶回了药庐来。你昏迷着倒没什么,我就惨了,被人当成小丫头使唤来使唤去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应该把你藏在草垛的事情告诉他,免得他顶着惩罚的借口折腾人……”
公西麟失笑地听着雪海罗里吧嗦的说了半天,竟是心情大好,不经意道:“你现在比我刚遇见你时开心多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本来滔滔不绝的雪海神色一黯,低下头不出声了。这时当然应该赶紧补救了,但是公西麟还没开口,就见雪海淡淡一笑,复又抬头:“我俩好不容易拣回条命,再为那些不堪的回忆伤怀,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雪海脸上淡雅的笑实在令人讶异,没想到她这样一个精乖柔弱的女子竟然会说出这么潇洒豁达的话,纵然令人钦佩羡慕,可是她为了放下离族、放下多达所经历的痛苦,又有谁能明白?
“你在高原上……”对高原上发生的事始终是有些好奇,但是又不想再勾起雪海的伤心事,公西麟不经大脑的已经说了半句,后半句却卡住怎么也问不出口。
这时居不让踱进屋来,见公西麟醒着,大笑道:“崔小子你醒啦!身体还不错啊!”
雪海错愕地看向公西麟,怎么他又姓崔了吗?后者向她微微摇头,示意不可说,雪海心下了然,原来他在外用化名。
“见我好了,不会又想抓我去开膛破肚吧?”虽然雪海解释过了,可公西麟的语气里仍有着明显的敌意。
“哼,真没劲,连个玩笑都开不起。雪丫头,快去把药碾了,再待在这非被他活活闷死不可!”居不让挑起眉角,暧昧的眼神在雪海和公西麟之间瞟来瞟去。
“离姑娘不欠你的,凭什么听你的使唤!”公西麟倔脾气上来了,非和他唱对台戏。
“嘿!我的徒弟我不使唤,难道便宜了你小子吗?”居不让杵在床前拿眼横他,两个人谁也不肯让步。
“你的徒弟?”公西麟询问的眼光望向雪海,对方只能无奈的耸肩,不知道怎么答话。他吃了个哑巴亏,面子上挂不住可还在嘴硬:“师父就了不起啊……”
他这副别扭样实在太讨喜了,居不让更是被逗得前仰后合:“你说对了,师父还真的就是了不起!”赢了一个回合,心里大呼过瘾,就悠哉地回到院子里去摆弄他的草药。
“嗯……那个……我肚子饿了,有什么可吃的吗?”一个大男人主动提出这种要求的确很尴尬,公西麟抿着嘴唇,把脸扭到一边,不看雪海。
雪海脸上的笑意忽然淡了下来,显出难色:“……那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下拿给你。”
屋子里没人说话了,一下子静得出奇,再加上躺了这么些天着实难受,公西麟撑着病怏怏的身体,非要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一出门,就看见居不让坐在泥炉旁边的竹椅上眯眼品茶,那怡然自得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了就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