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看看雪海又看看混乱的另一边,五官都有点不自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本来无心看热闹的雪海却被他这副表情勾起了好奇心,探头望过去。彭德带着几个侍卫识相地移开几步,露出了中间被围观的部分。
只见一个浑身染血的男人拄着剑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头低垂着,乱发完全遮住了他的脸,谁也看不出他是死是活。而最令人惊讶的就是,他的左手紧紧攥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连着的是一个被绑成茧一样的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好像还晕过去了。
有人试着帮忙解绳子想拉出男孩,可是男人手里的绳子就是纹丝不动。
雪海走过去看了看,这个男人虽然受了很严重的伤,但应该还没生命危险,反倒是他身后的那个孩子很令人担忧,面色酱紫,双眼充血,也不知是被绑得太紧还是其它,已然气若游丝,如不及时救治都未必能够活过今天。
“崔麟,过来帮下忙,这孩子快不行了!”
旁边的人听到这边来了个大夫也准备上前帮忙,却见公西麟三两步冲到那个血人面前,抓住他的双肩就使劲摇晃,想要摇醒他:“田兄?是不是你,田兄?”
见他没有反应,公西麟干脆拨开他的乱发,擦干净他脸上的血污,顿时又惊又喜:“田兄,真的是你,怎么搞成这样?哎……你快来看看他怎么没反应啊?”
慌张地把雪海喊过来,还好没有急到叫穿了身份。雪海大致给他检查了一下,竟然得出一个让人咂舌的结论——他只是睡着了!
公西麟听得哭笑不得,却也松了口气。随后又来了四五个人帮忙,才把那孩子从这位田兄的手中解救出来。等他们将这两个人搬回不算宽敞的马车,官道才终于疏通了,赶路的人们得以重新上路。
居不让刚开始还对雪海弄了两个伤患回来颇有微词,但看到男孩儿的一瞬脸色大变,二话不说就开始为他诊治。安顿好他们之后,马车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于是雪海只能出来与公西麟一起驾车,顺便解惑。
“那个男人是你朋友?”雪海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截了当。
公西麟想了想,似乎在考虑要怎么解释清楚:“他姓田,叫田慎之,江湖名号道心罗刹……”
“什么?他就是道心罗刹?”这个消息对雪海来说的确是震撼了点。
不同于雪海的激烈反应,公西麟只是平静的点点头:“他这人和名字一样,事事慎之,所以很少出错。他一方面能杀人不眨眼,一方面却有着慈悲之心,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真的下杀手与人拼命。几年前我与他结识的时候,他还是闲云野鹤一只,说要去海外云游,如今怎么弄成这样。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他这么拼命……”
“那只有等他醒了才知道。他一定很累,才会就这样睡着,吵都吵不醒……”
暮色四合,微凉的晚风灌进马车里,吹得车里的人一激灵,慢慢转醒。看到陌生的车顶,男人的瞳孔骤然缩紧,覆在佩剑上的手也猛地握紧,弹身而起闪到门边。他动作干净利落,利剑当啷出鞘,堪堪停在居不让的颈边。
没想到田慎之刚一醒来就这么大反应。
被他激烈的动作惊醒的居不让半眯着眼睛,慵懒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撇,歪头继续睡,丝毫不为他的剑光所吓,权当他是在发神经。
田慎之没急着去弄清眼前的状况,而是转头四下寻找什么,直到看到原先被他绑着的孩子也在车里,而且脸色也不如之前那么难看了,才松了口气。他狐疑地看了居不让一眼,警惕地靠近熟睡着的男孩,还亲自给他把了脉。
“这孩子根本没中毒,只是受刺激过度,一时心智失常而已。不懂还胡乱喂药给他吃,差点害死他。”乍一听到居不让开口说话,田慎之刚收回的剑又本能地弹出来指着居不让的喉咙。
“年纪轻轻就这么重杀气,造孽啊……”不理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的田慎之,居不让缩缩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
“怎么了……啊!”听到车里有说话声,雪海本想看看是不是田慎之醒了。谁知刚一掀开帘子,就看见一道剑光直朝她而来。下意识的抬手、后仰,却忘了是在马车上,一下重心不稳,直朝后摔了出去!
公西麟看雪海摔了出去忙伸手去拉,却与车里冲出来的人影撞个正着,不由分说地就缠上了他,大打出手。到这个时候,公西麟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是田慎之了。
拉车的马被惊得撒腿狂奔,无奈之下,公西麟只得先斩断了马缰,再专心对付,终于在马车慢慢停下来的时候制住了田慎之。
“田兄,是我,崔麟!”赶在他再次出手之前将之喝住,田慎之终于认出了熟人,不再戒备着要出手。不过公西麟这时候可顾不得招呼他,跳下车就往回跑。等他看到雪海的时候,她的左袖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怎么样?”雪海被摔的不轻,还晕乎乎的,听到公西麟问她,只知道摇头。
公西麟上上下下把雪海检查了两三遍,除了手臂上足有两指长的剑伤和摔下车造成的一些擦伤之外,确定了没有摔断骨头或者扭伤脚什么的,才肯放过她。
“田兄他刚睡醒,还没弄清楚情况……”雪海的伤口不大,可是回到车上血还是流个不停,看得人心慌。
“我知道他无心,不必太在意。”雪海看出公西麟心里不舒服,忙安慰他。
“离姑娘,对不住,是田某冒失了。”了解了经过的田慎之也是愧疚不已,一直在道歉。
“田大哥不必如此,”雪海温柔的笑着,“雪海都没放在心上,你们这样总是道歉会显得我很小气啊!”
“可是姑娘的手臂和一身的伤……”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居不让从怀里变出一堆的瓶瓶罐罐,一边翻找还一边念叨,“有小老儿我在这儿,包她一点疤痕都不会留下!”
田慎之向着几人郑重地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说客套话。
这时彭德久不见马车跟上,便策马回来找他们,正看见居不让在给雪海包扎伤口,而田慎之一脸严肃的坐在旁边。
“发生什么事了?神医怎么会受伤的?”
“彭管家不必担心,没什么事,只是马惊了,受了点小伤而已。前面有没有地方可以歇歇?”雪海现在觉得这个尽忠职守、低眉顺目的管家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就不再对他冷言冷语的。
“前边五里就有个镇,应该有客栈可以住一晚。”
彭德把自己骑的马套上车,和公西麟两个人步行,缓慢地向最近的城镇前行。
马车里,田慎之端坐在昏睡的小男孩身边,眼里有着难掩的疼惜,这眼神就好像看自己儿子一样。
“这个应该不是田大哥的儿子吧?不过既然田大哥如此疼爱这个孩子,为什么还要用绳子绑着他?”雪海的话刚说完,就见田慎之脸上闪过一丝痛色,隐忍着什么也不肯说。
“不是他想绑。不那样的话根本制不住他,”居不让见田慎之犹豫不决的,忍不住插嘴,“这孩子受了很大的刺激,神智早就不清醒了,跟一只野兽没什么分别,不绑着还能怎么办?”
“那这孩子为什么会这样?”明知道田慎之不太想说,雪海却并不想让他一直沉默下去。
“这都不知道啊!”居不让真不愧是雪海的师父,和她一样不识趣,雪海非要让田慎之开口,而他就非要在中间插嘴,“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现在几乎心智全无,能受到什么刺激?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大事。那什么又是大事?无非就是亲眼看到被人抄家灭族、至亲的人全都丧命了而已。与这个相比,没有更大的事了吧?”
田慎之蓦地脸色低沉,看来是被居不让给说中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恨非要灭族不可?他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田某不会让前辈和离姑娘不明不白地搭救我们的。只是此处说话不便,等到了客栈,田某自会解释明白。”既然田慎之这么说,雪海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了。
在这样压抑的气氛下,马车里恢复了沉默,连咋呼惯的居不让也不出声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外的公西麟牵着马与彭德并肩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距离城镇还有些距离,不如彭管家上车坐着吧,休息下。”公西麟见彭德也有四十多了,不好意思让人陪着他一起步行。
“崔小哥不必担心,我也是练武之人,这点体力还是有的。崔小哥也是习武的吧?虽然不算魁梧,却给人挺踏实的感觉。”彭德欣赏地看着这个模样俊朗的后辈,不停的点头。
“练过一点,只足够强身健体的。”公西麟行走江湖的敏锐直觉告诉他,这个管家不一般。
“之前看崔小哥好像和那个受伤的男人很熟的样子……”
公西麟心里冷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是小时候邻居家的一个大哥,早些年在家乡结婚生子的时候还见过,不知道怎么跑到这儿来,还弄的这么狼狈。”公西麟装单纯无知真是一绝,就是不知道这位司空府的管家大人相不相信。
“他醒来没跟你提起吗?”彭德紧盯着公西麟,想通过他细微的表情分辨出他有没有说谎。
公西麟耸肩一笑:“还没来得及。”这句话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实话,谅彭德再老练也不可能发现什么不妥。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公西麟心里暗爽,只是高兴劲儿还没过,彭德又锲而不舍的来套话。
“听闻居神医几十年前就在荀国成名了,可是神医她看起来也太……”
“太年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