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受功微微颔首一笑,慢条斯理的说:“神医不必这么紧张,老夫只是想问问,神医认不认识打伤天刀兄的那个凶手。听说,他叫离青涛……”
涛叔……雪海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响,血气全都顿时上涌,胀的人头疼。
手把手教会她走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亲叔叔,也是她最敬重的长辈,雪海又怎么可能不认识?谈受功会这么问,必然是知道了雪海的身份,那么无论怎么回答,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不同于谈受功意料之中的慌张反应,雪海只是僵硬了一瞬之后,便回以一个平静的微笑,淡定的异乎寻常。其实此时的雪海并非如她表现的这么冷静,只不过她现在不是怕自己的身份被揭穿,而是在担心帮助凝香逃跑的事情是否已经败露。于是她死命的盯着谈受功看,想要从他的神情中找到些蛛丝马迹。
等着看笑话的谈受功,反而被雪海盯得极不自在,冷哼一声,自己倒了杯冷茶抿了两口,忍不住瞄了雪海一下却又急忙收回视线:“不知道你假扮成神医到底适合用意呢……离姑娘?”
要是他已经知道凝香逃跑的事,还会这么镇定吗?
“无论你信不信都好,假扮神医并不是我的本意,”无论他是懵然不知还是有所察觉,就算凝香已经被他给抓回来了,只要他不明说,雪海就绝对不会笨得主动去承认:“而且,神医居不让真的是我的师父,说给小姐治病也是真的,你叫我神医也不算错啊!除了姓名之外,小女子别无隐瞒。”
“那你师父居不让人呢?”
“这个有些对不住大人,他半路就跑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雪海说的是真真正正的大实话,可是谈受功一定不会相信。
“既然你师父都不在,你又不是真的神医,打算怎么医治我女儿啊?”
强自压抑住鼓噪的心,雪海故作镇定的承受着谈受功冰冷的眼神:“现在不是正在治吗?大人只要耐心的等着就行。要是治不好小姐的话,大不了杀了我就是了,大人你也没什么损失,对不对?”
“说的真是动听,好像还挺有信心。不过你真的以为只要救了我女儿,我就不追究了吗?”谈受功似笑非笑的胖脸上,油光闪亮,眼里还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这情形只能让人想到两个字——阴险。
“大人这是何意?是要拿我治罪吗?”雪海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无论如何,气势上都绝对不能输。
“那要看离姑娘有什么表示了,”谈受功轻蔑一笑,低头抚摸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语气意味深长,“老夫既然已经知道你是谁,自然也就知道你有什么本事。拿你的本事来换你一条命,应该不吃亏吧?”
雪海心头一颤,刚刚还能与之抗衡的气势迅速的萎靡了下去,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雪海不太明白大人的意思。大人要治我的罪容易的很,除了这一身医术,雪海自问没什么其他能被大人看得上眼的本事。”
谈受功就像没听见雪海的话似的,没一点反应,反倒是对手上的玉扳指爱护的紧,拿在手里把玩着,没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老夫做官也有将近十年了。由最初的地方小吏,可说是历尽艰辛费尽心血才爬到今天的位置,也算是有权有势了,在颜国好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美女娇娘、金银财富什么都不缺。可是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你说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大人平日忙于政事,过于劳累了。只要注意休息和饮食,就不会被心疾所扰了。”
“心疾?姑娘还真把自己当大夫啦?”谈受功把扳指戴回拇指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老夫这可不是心疾,而是想要的东西始终没得到。只要离姑娘愿意算上一卦,顺便用点手段帮老夫完成多年来的心愿,那就万事都好商量。”
“司空大人为高权重,还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大人真是说笑了。”
“离姑娘喜欢装傻,我可不喜欢。我想要的这个东西,可能有点大。依离姑娘看,这颜国……如何啊?”颜国?恐怕他想说的是天洲吧?
雪海无奈叹气,光看他这个面相,就知道一定没有皇帝命:“司空大人太抬举雪海了,雪海可没这个本事。大人能在这看见我,就应该知道我已经背弃家族,不算是离家的人了。而且离开家族之后起过誓,今生都不会再起卦了,大人还是换一个要求吧。”
“姑娘真是说笑了,卜卦占测,逆天改命,不是你们最擅长的吗?难道是因为离姑娘瞧不起老夫,所以不愿意帮忙吗?”谈受功敲桌子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留下一片死寂。
“……天命高深莫测,本就没有绝对,所谓的逆天改命一说更是无稽之谈,大人的命运根本就轮不到我做主,又凭什么来帮大人实现心愿呢?我劝大人还是不要太执着了,免得到时候为其所伤。”
“老夫自身的事就不需要离姑娘来操心了,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谈受功不耐烦的一挥手,宽大的袖子差点打到雪海。雪海稍迟疑了一下,就又托词道:“既然大人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了。可是我们离族和大街上的那些江湖术士可不一样,没有专门的用具不能起卦。”
“这个简单,你先专心给我女儿治病吧,过两日我就派人送过来。”
雪海暗自白了他一眼。这个谈受功,之前以为她是神医的时候,就毕恭毕敬,百般讨好,现下却颐指气使,理所当然的使唤她,真是气不过。谈受功已经完全卸下温和的伪装,自然也就没心情陪着雪海瞎废话,便拂袖而去,哪知刚走到门口,就被慌张冲进来的青儿撞个正着。凭着他千斤鼎似的体形,自然是稳如山,动都不动一下,可怜了青儿就倒霉的被撞飞,弹在门板上,痛的直哼哼。
“慌张成这样,成何体统!”谈受功一甩袖子,吹胡子瞪眼马上要发火!
青儿吓的顾不上喊疼,连忙跪下磕头:“大人恕罪!奴婢只是突然听到大人来到,有急事要禀报!”
“说!”谈受功居高临下的瞪着青儿,看那表情就知道,一会儿青儿要是说不出什么特别要紧的事,一定免不了一顿毒打。
“奴婢……”青儿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却是朝着雪海看了一眼。
谈受功当然一下就看懂了青儿的暗示,挺着大肚子摇摇晃晃的往外走:“出去说,别打扰了姑娘休息!”青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雪海匆匆行了个礼,也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关紧门。
雪海也不傻,他们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有事不能让她知道,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雪海心虚的朝温泉那边看了两眼,有点慌神……可千万别是为了这个啊……
人们都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感觉,雪海现在就有点领悟到这个感觉了。尽管费力的数着烛泪分散注意力,可忐忑之余,还是不免要想,公西麟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忽然“嘭”地一声响,房门被粗暴的踢开,七八个高大的家丁陆续跑了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温泉前面碍事的屏风搬走,露出了后边空荡荡的一片雾气。
“离姑娘真是好作为啊!”谈受功在家丁的簇拥下回来,咬牙切齿的盯着雪海。
雪海紧张的坐在原位,不敢轻举妄动,咬紧下唇不做声。
“你好大的本事啊!在我眼皮底下偷走我的人,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谈受功指挥着三个家丁围住雪海,厉声道,“你知道多少?”
“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懂。”雪海苍白着脸,微微侧头。
“好!把她给我绑起来,等同伙回来换人!”谈受功大手一挥,旁边的家丁立刻动了起来。
“我想大人可能打错主意了,”家丁刚要碰到雪海,忽然被她喝住,“既然干的是不要命的事,谁还会傻的自投罗网?人家是看在凝香小姐的份上救她,和我并没有关系,大人还是不要期待什么了。至于我自己,我想我应该对大人还有点用处,您应该会明智的留我一条命吧?”
“你那么会算命,不如给你自己算算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气急败坏的谈受功再懒得搭理雪海,把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彭管家处理,自己先走了。
彭德对雪海倒还有几分客气,没因为她身份的变化而轻视她,也不因为雪海假扮神医的时候对他颐指气使而记恨。跟着谈受功这样的主子还能这么忠厚,也挺让人佩服的了。
“彭管家,我知道你也是个纯善的人,为什么非要为虎作伥呢?你就那么心安理得吗?”雪海仔细观察着彭德神色,陪着小心试探性的说。
“离姑娘请自重。看在姑娘身子柔弱的份上,我才没为难姑娘,绝不是姑娘口中所说的纯善之人。大人是我的恩人,大人吩咐的事情我绝不会怠慢,离姑娘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前面带路的彭德头也不回,一板一眼的回答着,语气冷淡。
雪海不舒服的皱了一下眉,旁边两个押着她的家丁下手有点重,抓的她吃痛,略微挣了一下,可是押着她的两只大手就是纹丝不动。想了想,她还是把心思放到了彭德身上:“我明白纸包不住火,从计划这个事情开始,我就预见了会被拆穿,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我也不指望你们大人会大发慈悲的放过我,但是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屏风后面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