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询柳的小院中如今只有他和陆少空韩天三人，就是柳君侍也在奉茶后被他屏退，所以并不担心话题会惊吓到旁人。
但这并不代表不会惊吓到被询问的人。
“……你们渡劫之前有预兆？”这是忽然发扬了学术精神的陆少空。按年份来的，只要算好就可以了吧？”漫长的生命很其实容易模糊掉时间的界限。”回答问题的是顾询柳，“所以应该会有预兆的吧？”
小院里冬日枯败的藤架如今已披满绿衣，在将散未散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是。”韩天就倚在一根支撑藤架的木柱上，青绿的藤叶衬得他的皮肤略显灰败，“我的话，最近一次是提前三年。以前的时间大约更长，可惜年代太久，记不分明究竟是多少。”
“看来也不过是九七五的差别而已。”顾询柳想了想，得出了算是比较合理的年份，“那么预兆的方式呢？”
韩天皱了皱眉：“……一般多是心血来潮。”又仔细想了想后，点头，“不过我第一次渡劫前是梦兆。”
“梦啊……”顾询柳轻轻捏起自己的下巴，“梦见自己被天打雷劈？”
“啊，连续梦了好久。”回忆起当时情状的韩天苦笑，“后来直到我想通这是天劫将至的预兆才不再做这个梦。”
顾询柳低低地笑了两声：“很可怕的梦吧？”
“对当时还是个五百年的小僵尸的我来说，相当之可怕呐。”韩天笑着，视线投向天边渐渐隐没的光，“自己站在一片荒地里，周围没有任何遮蔽。一道又一道的雷光就在身边不断地炸开，好像只要少动一步就会被劈个正着。”说着，他看了看陆少空，“所以有的时候妖怪怕雷，其实不只是因为威力。”
“……心理阴影吗？”陆少空抽抽嘴角。
韩天笑着一点头，而后转向顾询柳：“不过君上何有此问？”虽然他想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原因。
顾询柳则也轻笑一声：“如你所想。”
陆少空张大了嘴：“不是吧……你……要渡劫了？”居然这么快？不过说起来幻境中看到他渡劫时的年纪似乎也和现在没多大差别……
“只是不知道具体还有多久。”顾询柳笑着走到藤架下的石桌旁坐了，“大概半年前我开始做梦。和空远一样，旷野、密雷，我孤身一人站在雷光中。
“本来以为是老天终于看不下去我的所作所为要下雷劈死我，后来又觉得没有事先提醒的意义。
“仔细想了很久，才觉得‘该不会是要渡劫吧’。毕竟我如今才三十五岁，多加个零还要离一劫差个一百五十年。
“但想到这一节之后，我确实不再做那个梦了。
“所以就想着，干脆不如把空远叫回来问问。虽然为什么提前这么久实在很难想通。”
“若是这么说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您并不是按着这边的规矩在渡劫。”韩天也走过来坐下，面色凝重。
“但也不是我们那边的规矩。”陆少空同样凑过来作证，“我们那边是修为突破之后直接降劫。所以经常有妖怪发现自己到达临界点后就开始自行抑制力量，直到渡劫的准备做到万全才继续提升。”
“照这么说，”顾询柳侧身倚在石桌上，笑得像是听了什么稚儿戏言，“按年纪我是个普通人，按实力我还是个普通人……所以果然还是老天大发慈悲在对我处以五雷极刑之前给我提个醒。”
“我倒觉得这恐怕还是君上身上有什么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特别之处。”韩天显然不支持顾询柳的论点。天罚和天劫终究还是不同的。
“我的特异之处？”顾询柳喃喃复述了一边这个词之后，暂时地陷入了沉默。
韩天静静地看着已经完全隐去光芒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少空则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曾在幻境中见到的事情说出来。
片刻之后，顾询柳忽然笑了一声。
另外二人同时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
“我想到我有什么特殊之处了。”顾询柳笑得像个听了冷笑话很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人。
韩天点头：“愿闻其详。”
白衣的辅政君笑着摇了摇头：“我记得自己的前世。”
陆少空一指自己：“我也记得。”
顾询柳摆摆手：“不是前一世，前是九世。”说完，又怕没表述清楚似的补充了一句，“如今是第十世。”
陆少空的脑袋里不知怎么冒出了一句“十世修行的好人”来。
“但又不是真的记得。”顾询柳笑意加深，“是‘看过’的那种记得。”
陆少空张张嘴，有种想直接捏死眼前这人的冲动。
“……君上莫不是从地府走脱的？”韩天睨了睨眼，“你在地府看过自己的命簿。”
顾询柳忽然漾开个愉快的笑。不用想也知道，韩天的猜测命中了。
“我从前九世皆不长寿。”顾询柳伸出手指比了比，“前前后后加起来，到如今恰好四百九十五岁。”
所以，是五百年的寿数劫。
“……这还能这么算吗？”陆少空非常想掀桌。
“如果我这一世不是意外来到这边的话……大约渡的就是修为劫了。”顾询柳一摊手，“当日本来是去喝孟婆汤的，没想到有外力强行助在押恶鬼走脱，引发地府震荡，我就不小心掉到这边来了。所以说这其实是无妄之灾不是么？”
“……”陆少空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那个，你本来是我那个世界的对吗？”
“你们陆家不是业内第一家吗？”顾询柳笑得纯良无害。
“你……”陆少空指着人浑身颤抖。这人的性格得差到什么程度才能这么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不要生气嘛。”顾询柳继续笑嘻嘻，“就算不知道这事，我们不也可以相安无事吗？”
“那君上接下来准备如何应对？”韩天把已经狂奔出三百里的话题强行拽回。
“五年啊……”顾询柳抬起头，视线投向远方暗蓝的天空，“抓紧时间把剩下的基础打好，然后……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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