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某人飘到我的窗前,看到我已经习惯的喝完药后从袖子里摸出果脯,一脸奸诈的笑容。
我看到他的表情,不禁狠狠打了个冷颤。每当他有这种神情,我就知道,他在盘算着什么。
果然,他摸摸下巴,微微眯眼,道,“身体差不多了吧。”
我点头,依旧防心大重的看着他。
这时,他挑了一个我最应该知道的问题:“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我又是谁?而我,又是怎样知晓你的身份的?”
我明白,初到异世,碰上他,简直就是救星了。不管他救我有什么目的,但起码不会如同那些封建的人将我当成妖怪。而现在,他正坐在我面前,用着那些老套的借口。
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在等待他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他笑笑,莫测高深的说:“我的话,你尽可以选择不相信。总之,信不信由你。”
我看着他仍旧眯着的眼睛,心里暗暗称呼着:狐狸。老狐狸。
狐狸不知道我给他刚刚起的外号,依旧眯着那双狐狸眼睛开始了长篇大论。
这里,不是陌生的朝代,而是歌舞升平的南宋,今年为嘉定九年,钱之笑刚满八岁。父亲钱渊,为小儿科神医钱乙的后人。虽说膝下男女众多,但是钱之笑年幼失母而十分早熟,因此对钱之笑也算是比较疼爱。
而不幸的是,钱乙的新宠姬因嫉妒挑拨离间,甚至出言侮辱钱之笑逝去的母亲。钱之笑为母与其对骂,宠姬怀恨在心,因此设下陷阱使钱之笑失宠于父亲,暗中派人将其推进花园的水塘。
于是钱之笑死了。我活了。
狐狸原为钱乙的同门师弟,但几年前因“习练旁门左道”为由被师门逐出。然而自己通过不懈努力和出众的天赋,造就了出神入化的医术。但是师兄主从小儿,狐狸虽说是全科,但毕竟小儿方面不及单单一科的师兄。所以两人依旧交往甚密。
而钱之笑出事那日,狐狸第一次用龟甲占卜,结果预算到惊人的结果。狐狸为验证是否准确跑到钱府,恰巧我第一次清醒却因种种原因再次晕厥。父亲对此束手无策,狐狸却知道了占卜完全正确,找了个理由劝说父亲将我安置到了他处,由他医治。
而他医治的方法,也只不过是从那些破烂书里翻出种种沉寂已久的老方子,用他的话说,是“固魂术”。
简短的几句话,而我却可以想象内里的黑暗。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倔强的在那个复杂的环境中成长着。
我重新活过来,却对这个世界添了很多迷惘。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还是我看到的样子。也许一闭上眼,就是群魔乱舞。我对自己刚活过来时的晕眩和不明症状无法解释,我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受到了严重的摧毁。我曾经是个党员,如今却因为借尸还魂再回人间。我从小所受的教育和理论在事实面前轰然倒塌,所以,我有迷惘,我有彷徨。
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相信狐狸话语的真实程度,但狐狸接下来的话顿时雷得外焦里嫩。
狐狸说:“既然是我救了你,那你就做我的徒弟。我一定会把所有东西毫不吝啬的交给你,怎么样?我人好吧?”
我倒。
明明没有我选择的余地,都不用看就知道狐狸眼中闪着奸诈的光芒。
我上一辈子辛辛苦苦学了西医,这一辈子还要从头开始学中医。想到这,我抓狂了。然而想想,其实中医也很好,当初为了工作问题而学了西医,却空留了一个中医的遗憾。而现在,没有工作紧张的问题,还是一对一的教学,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在心里,偷偷对自己竖了下大拇指。我居然如此伟大,为了人类医学事业愿意两世从医。上一世还没混出名堂就死的不明不白,这一世一定要做名医流传千古,也不枉我再在这个世间走一遭。
心,突然轻松很多。不管怎样,我已经有了比太多人好运的机会,那就往下走吧。既然上帝给了我新生,那为何不好好利用这次新生?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就让我,重新开始。从今天开始,我不是安平,我是钱之笑。过往的一切,全都过去了,我的父母男朋友,全部已是过去。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开始新生。开始新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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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速流走。
时间在练习辨认药材基本功中飞灰湮灭。
狐狸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谷。用现代的话讲,那叫一个临湖小别墅。很奢侈很罪过。
我在现代的房子都是百十平方,从没见过大世面,因此一开始反应过来我居然住上了小别墅,那叫一个受宠若惊,看得狐狸鄙视不已。
狐狸曾经好几次试图探听21世纪的美景,但我口风甚紧,想我一个堂堂现代人,以精致生活为豪,然而却败在狐狸这个年代人口不多地皮多的时代,真是让我唏嘘不已。可恨开发商黑心肝,让我如此丢脸于古人。
而多少年前学的五行辩证,也让我在逐渐的深入学习中慢慢领悟,而不是当初的死记硬背。
于是,我十岁时,结束了草药的相关课程,正式迈入了针灸的课程。
从那天起,人体的穴位图,就如同第一次上系统解剖时的感觉一样,让我手忙脚乱,我忙于记录各式各样的穴位用途,俨然一副大学里大联考的架势。
第一次下针,拿自己开刀。穴位没找准,痛的我一脸泪水。
第二次,勉强找准,依旧痛的炉火纯青。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我把自己扎到无痛。(麻木了·····囧)
而相对的,是自己的针灸技术。
痛苦会换来回报,努力的痛苦会换来欣慰的回报。
我已经学会在日益与狐狸师傅的熟悉间玩闹嬉笑。尽管他从未告诉过我他的真实名字,尽管我每次称呼都是“师傅”或是“狐狸师傅”,尽管我也常常在睡觉时突然惊醒然后环顾周围查看是否有危险,尽管狐狸师傅依旧每天笑得那么耀眼那么桃花····
但是,依旧不影响很多事情。
比如,狐狸师傅高超的厨艺,很轻松的实现了我的糖醋小排骨。再比如,有时候狐狸师傅出诊换银子,我都扮成小僮故作深沉的跟在其后,实则为了医完后通常会有的高档酒店的饭局。再比如,我的父亲来看我好几次,对我拜狐狸为师的行为着实觉得丢人,极其想把我拽回去,但被狐狸的三言两语所化解····
综上,狐狸是一个不简单的人,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难道是《纪念狐狸》???==)
综上,其实这些年,我除了学医,就是把心思都用到了吃上·····
我基本上与世隔离,日子过得相当的惬意。毕竟在古代,医学没有现代这么要求高学历,而且没有小学初中高中,唯一要适应的是毛笔和繁体简体字的转换。
而那些,对于经历过中考高考考研的我来说,简直不算什么。凭着现代一贯的医生会的龙飞凤舞的书法,毛笔很快就被我完全操纵。
只是一些药方的用量已被我在纸上赫然记着:“清热地黄汤qd急症bid”,狐狸师傅对此极其不解,我又不能对他解释拉丁语,只好告诉他是我们的通用简写。
于是,狐狸师傅看我的眼光,越来越怪异。对一个根本不知道西医的人和时代来说,我自觉得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于是,我顶着锅盖,在师傅日复一日诡异的目光中过得一天是一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不,是做一天徒弟顶一天锅盖····
原来时间,就是这么过去的。
五年的时间,真的如同流水一样,一晃眼就没有了。我看不到狐狸师傅的苍老,他依旧如同我初次见那样美得雌雄莫辩不可一世。而我却无法让时间静止,一天一天的长大,我从镜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长大后更加美貌的容颜。
上一世的我,面容普通,观念普通,出众的恐怕是自己诡异别扭的性格。而这一世,我有了如花美眷的好皮囊,却觉得累赘。乱世的美貌,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事。师傅显然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从不教我梳古代女子那繁复的发髻,也不教我针线女红。别家女孩拿针,我也拿针。只不过她们为了刺绣,我却为了穴位。
头发像疯了一样长到臀部,我平常只是用前世的手法梳一个马尾,或者是日韩的团子头。所以,如果有人拍下这一幕,会看到一个穿古装梳团子头的女生,手里拿着银针念念有词。这绝对是极其诡异的一幕。
而狐狸师傅,早已对我多年的各种语言的综合混用免疫,听不懂就54,听得懂不忘调侃几句。
而偏偏对于一个喜欢动画和某些韩剧的女生,各国语言混用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经常会听到莫名其妙的话,中英日韩的混用,难怪师傅头疼。
而我在这个单纯的环境里,越发的感觉到前世没有的快乐。尽管我很宅,尽管整座房子就只有师傅和我,但是这里实在单纯至极,除了学习就是吃。
我不敢说自己已经完全卸下对他的防心,但是在这六年的接触中,了解到他作为一个出众的医生背后的另一面,看到他其实并不张扬轻狂的个性,对他,还是比较放心。重生于这个陌生的世界,不得不让我打起十二分精力去面对,而面对他的时候,我可以只用八分。对此,我已经觉得很幸福。
我不奢求他对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但是我希望我可以有相信他的余地。
所以,六年的时间,我愿意叫他一声“师父”。
所以,我忽略了很多很多,只是因为想换得一个快乐有记忆的童年。
原来的童年,不是不快乐,只是我忘记了。只是我没有原因的忘记了。前世的记忆,是从十几岁开始的,所以,总觉得像是缺了很大的一块一样。
而现在,也勉强算是自己迟到的童年吧。
五年了。
原来那么快速。
我已经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