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胡长生远离安详恬静的自然,置身繁华热闹的京城,十年来变化极大,从一个小豆芽儿变成了一位英俊少年。
朝庭的变化更大,就在秋香和腊梅嫁人的第二年,圣皇驾崩,举国哀恸,太子东方云龙继位。这位新皇帝,乃是东方凤凰的大哥,也是胡长生的亲舅舅。
胡家是当之无愧的皇亲国戚,必然随着朝庭的变化而变化。胡宝良被封为一品威武大将军、兵部尚书,执掌圣国兵权;长子胡振宇被派往北方蓝山天险,成为一名镇守边关的将军;次子胡振天加入御林军,成为一名年轻的校尉军官。
胡长生前生十八年,一门心思练武,感觉流汗甚至流血比什么都豪放。复活后读书十年,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很少考虑其它。如今风华正茂、才华横溢,不仅身高八尺,有如玉树临风,还有巨富家财,挥霍不尽,一时阿谀奉承之徒趋之若鹜,千方百计和三少爷套近乎。
胡长生同样自我感觉良好,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他在家根本待不住。
这天上午,参加完“京城青年诗友会”,他回家后撒马不理,径直进垂花门,先问母亲在哪里?听丫环说在后院,便急忙跑了进去。
胡府后花园占整个大宅的三分之一,几乎将各种秋景包容在高墙之内。墙外恰好有一条河水流过,建宅时就引入了一道清澈细流,经过独具匠心的改造,河水曲折,经过六道蜿蜒之后流出花园。出口和入口设置铁栅栏,防止有人偷渡。园内有石峰、石洞、石阶……层次分明,构思奇巧,充分突破空间局限,亭、桥、柳彼此对景、互相衬托,呈现出幽深恬静、自然含蓄之美,园子西北面角有一块十丈方圆的练武场,由于久不使用,已经绿草如茵。
胡长生对自家花园极其熟悉。十年寒窗苦读,特别是前六年,三少爷天资聪颖,闲暇时间很多,每天两次和香姐、梅姐来此玩耍解闷。他认为最好玩的游戏是捉迷藏,别看少爷年龄小,可是本事大,无论谁胜出,都可以惩罚败者。腊梅争强好胜,为赢得三少爷欢心,玩得肆无忌惮,秋香娇俏忸怩,甘拜下风。唉,那时候三少爷简直乐不思蜀,可惜好景不常……此时他想也不想,一路跑进花园,移步换景,直入佳境。
东方凤凰在草亭里读闲书,周围百花盛开,幽香四溢。三公主靠在藤椅上,茶几上放着香茗,偶尔端起来抿一口,怡然自得。春花和秋月在旁边悠闲地伺候,手持桃花扇,偶尔挥扫飞虫,显得如诗如画。
春花眼尖,轻声道:“夫人,三少爷来啦。”
东方凤凰闻听此言,一敛手中书,起身望去。果然,儿子穿花拂柳,大步流星跑过来。她立刻眉开眼笑道:“三儿,你怎么来啦?”
胡长生蹲在藤椅前,亲热地拉着母亲的手,直言不讳道:“妈,儿想去太学院读书。您不知道,大家都说太学院人才荟萃,学子个顶个聪明,人人都不简单。所以,妈,儿想去增长学识,将来为您和爸爸争光,儿没有别的要求,只请母亲答允。”
东方凤凰对三儿溺爱之极,不仅因为他长相俊美,几乎和自己影子差不多,还因为大儿镇守边关,常年在外;二儿是御林校尉,人在京城,可是难得回家,所以她对小儿子有求必应。三公主笑道:“去太学院长见识是好事,不就多花点钱嘛,妈同意,你叫胡安办理就是。三儿,坐这陪妈说会话儿。”
胡长生一听母亲答应了,立刻起身道:“妈,现在不行,儿忙得很,以后有机会再陪您聊,我必须让胡安办手续。”话未说完,一溜烟跑远了。
东方凤凰望着三儿的背影,怅然若失,感叹道:“孩子大了,半点由不得娘,学习再刻苦,也应该注意身体,否则……”她对两丫环道:“你们说是不是?”
“夫人,您有大福呀,三少爷文武双全,人人都夸赞他。”
“是呀,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啊。”
东方凤凰无奈地笑了,自己辛辛苦苦把三个儿子抚养成人,翅膀硬了,一个个飞远了,没人再愿意陪娘说话唠嗑儿,自己只能和丫环……唉,罢啦。
太学院是圣国官办最高学府,三十二位著名教授分别讲授国学、太学、律学、书学、算学……九百名学生,多为世家子弟,称得上鱼龙混杂。
胡长生进入太学院,很快结交了两位朋友,一位是镇国公之孙鲁文进,一位是静国公之孙高海峰。两人年龄都不过二十,文武全才、风流倜傥。由于年纪相仿、家境显赫、祖父辈位高权重,所以都堪称芒四射的国胄或世胄,三人一见如故,很快交情莫逆。太学院讲大课,管理宽松,学习全凭自觉,更让三位年轻人如鱼得水、百无禁忌、为所欲为,俨然成为学子们的领袖。
太学院建在城东,附近酒楼林立,更有八大青楼,远近闻名,分别是金凤楼、翡翠楼、美仙楼、环采阁、美锦阁、鑫雅阁、莳花馆、群芳院。每日歌舞升平、芬芳罗绮、笑语嫣然,极具诱惑力,是吸引王孙公子大把花钱的地方。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长生和鲁文进、高海峰吃喝嫖赌,频繁出入艺馆妓院,每日花天酒地,出手阔绰,对周围人同样慷慨大度。一时赞美之声不绝于耳,人人都赞三少爷是“京城第一风流才子”。他表面不置可否,心里却十分畅快。
众人佩服胡长生,不仅由于他对待朋友有情有义,更可贵的是体恤穷人,街上随便一个乞丐伸手,三少爷顺手就是一两银子。天呐,试想天下有多少叫花子?如此给法,谁给得起?所以他还有一个“风流善人”的雅号。
胡长生有时喝多了酒,回想前生的清苦生活,忍不住心中苦笑。为花子们不受欺凌,终日打打杀杀,斤斤计较可怜的蝇头小利。无论男女老少,或瘸或瞎、或聋或哑,文有唱花鼓的、数来宝的、打太平鼓的;武有叫街的、耍蛇的、公然打秋风的……现在看来,无不寒酸透顶,可怜之极,简直不堪回首。如今好啦,生命无忧无虑,有享不尽的荣华,还有数不尽的朋友。新旧对比,令人感慨万端,自己再世为人,就应该享受生命、享受生活。所谓“马行无力皆因瘦,人不风流只为贫”,以前真是白活了。
这天中午,胡长生、鲁文进和高海峰在环采阁喝花酒。
三位风流才子傲倪得志、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三位风情少女浓妆艳抹、满面春风、千娇百媚。由于青楼女子身份殊然,不受礼教束缚,性情放荡、活泼可人,所以深受文人雅士们喜爱。此时三位美妓倚在各自公子身上,一边巧言让酒,一边打情骂俏。
胡长生在笑语声中被灌了一口美酒,又得意洋洋地收获了一个香吻,一时心生感慨,招手命妄八取来笔墨,挥毫作诗一首: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鲁文进和高海峰看了,无不击掌叫绝,这样的好诗,天下少有啊!
胡长生肘边的美女脸红耳热,依在公子身上哼哼叽叽,风情无限……
高海峰高举诗稿,兴奋道:“兄弟,这首诗太妙啦,哲理隐现、通俗易懂,简直一字千金,非才华横溢之士不可得,愚兄实在佩服。”
鲁文进抢过诗稿,摇头晃脑朗读一遍,兴致勃勃道:“兄弟高才,足有八斗,为兄自愧不如。是啊,人生正该如此,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高海峰抬手笑道:“提起作诗,我想起一事,听说翡翠楼来了一名诗妓,叫什么齐西施,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不仅胸中锦秀,更绝的是美若天仙,不知真假?”
其时圣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京城朝歌夜弦,青楼女子爱慕风流才子,常以诗文酬酢、暗送秋波,以至才子佳人离经叛道的故事应运而生,层出不穷,为人们津津乐道。
鲁文进毫不迟疑道:“兄弟,管她真假,咱们瞧瞧去。”
胡长生立刻起身,满不在乎地扔下一锭银子,挥手道:“今天酒已经尽兴,翡翠楼既然有新人来,咱们这就前去一会,也是一乐。哈哈,枝上柳絮吹又少,天下何处无芳草?”说罢,他又对三位少女笑道:“喂,别不高兴,爷以后还来呢。”
娼妓的本分就是卖欢送笑,三位少女无可奈何,只好强作欢颜,依依不舍起身相送,盼望三位公子爷常来。
胡长生、鲁文进、高海峰子大摇大摆、趾高气扬来到翡翠楼。但见一座高楼向东而立,古色古香,雕梁画栋,两侧各有一联。右边是:此地有佳风佳水,佳风佳月,更兼有佳人佳事,添千秋佳话。左边是:世间多痴男痴女,痴心痴梦,况复多痴情痴意,是几辈痴人。
三位风流才子在门口一露面,立刻被老鸨欢天喜地迎接进去。
老鸨一边侧身走,一边媚笑:“今儿三位公子爷来的正巧,全城著名的公子少爷差不多到齐啦,现在齐西施小姐正以自己为题开赛诗会呢,谁拔得头筹,当可与齐小姐在内室一会,祝三位公子爷交桃花运。”
胡长生笑道:“齐西施?好大的口气,小女子如此狂妄,不知道有什么本事?”
三位公子顾盼神飞地步入大厅,见台中央放着一张精致书案,后面一位婷婷玉立的红衣少女,举止大方、雍容华贵,果然是人品风流、如花美眷。她身后站着黄绿青蓝四名丫环,更衬托出主角天生丽质,艳光四射。
鲁文进呆立当场,自言自语道:“天呐,人间绝色,见所未见啊!”
高海峰也张大了嘴,垂涎三尺道:“天女下凡,仙女啊!”
此时台角还有一位白衣女子专心抚琴,十指纤纤,弹捻挑抹,声音古朴柔美,仿佛行云流水……身形抑扬顿挫,宛如娇柳迎风……当真是琴音悦耳令人赞,人面桃花让人赏啊。
这一切美好的气氛,唯一目的,都是烘托台中央那位红衣少女。
这位绝色女子正是齐西施小姐。只见她仪态万方地打量台下,发现鲁文进三人进来,并不过多理会,兀自轻启朱唇道:“适才这首词略有虎头蛇尾之嫌,哪位公子还有佳作?奴家在此静候佳音。”
大厅里特意摆开二十张雕花红漆桌子,约有六七十位锦衣公子,三三两两围桌而坐,有的低头苦思、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瞪眼呆看。
这时,一名黄衣俏丫环上前两步,扶齐西施侧身坐下,然后环顾四周道:“各位公子,我家小姐久居文城府,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听说京城人才济济,公子才俊比比皆是,文人雅士数不胜数,为此我家小姐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以诗会友。今日翡翠楼高朋满座,我家小姐深感欣慰,还望各位公子不吝赐教。”
鲁文进和高海峰大为惊讶,哇,一个小丫环都如此能说会道,证明齐小姐果然不俗,真是一位喜欢结交文人雅士的奇女子啊!
其实齐小姐是跟随父亲来京城求官,没想到父亲客死他乡,结果剩下小姐和众丫环无依无靠,她只好寄居青楼,卖艺不卖身,打算借此嫁个好人家,了慰父亲的夙愿。其中的隐情,当然不足为外人道。
胡长生发现两位学兄的丑态,马上提醒:“二位兄长,请注意形象,莫让人耻笑。”
鲁文进和高海峰急忙矮身坐下,这时桌上的茶水已经沏好。
大厅里鸦雀无声,赛诗会已经进行一个多时辰,在场的各位都作了一两首,甚至作了三、四首,可是均不合美人心意。
高海峰看了看周围,发现众人默然无语,忍不住挺身而起,昂然道:“齐小姐,在下太学院博士弟子高海峰,不揣冒昧,愿为小姐献诗一首。”
齐西施双眸晶莹流转,宛若清澈春水起波澜,令人百般怜爱说不完。她含笑颌首,对这位顾盼自雄的太学院弟子表示敬意。
高海峰一呆,略作沉吟,出口成章道:“齐西施小姐,端庄优雅,婀娜多姿,秀外慧中,绝世独立,天生丽质,秀色可餐,云容月貌,宛如天仙,香肌玉肤,我见犹怜……”话音未落,周围笑声一片。
齐西施微微蹙眉,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对京城才子越来越失望。
鲁文进自认为比高海峰强很多,于是站起来为兄弟遮羞。他双手向下压了压,止住众人喧扰,大声道:“诸位莫笑,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琴棋书画各有所长,我兄弟作诗差了一些,但是文章写的极好。”
台下立刻有人应声:“那好,就请这位仁兄作一篇文章出来。”
鲁文进不予理睬,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地望着齐西施,微笑道:“这样吧,在下不才,愿冒昧作一首绝句,单赞齐小姐……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齐西施含笑道:“嗯,这首诗不错,构思奇妙,只是略显牵强。”
鲁文进大为得意,哈哈,牵强就牵强,总归不错,本公子没丢面子。
众公子一见新来的家伙受到齐西施赞赏,一个个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人家确实有才华,这是胸中锦绣,非一时一日之功可得,唉……
齐西施发现众公子江郎才尽、自暴自弃,久久没人站出来作诗,不由得心灰意懒,决定就此散场。她抬腕理了一下秀发,含笑道:“奴家近日填了三首小词,如果各位不嫌弃,奴家愿意拿出来献丑,权当抛砖引玉,博诸位公子一笑可好?”
“好,好啊。”顿时,众才子欢声四起。“正要见识齐小姐高才。”
齐西施长袖一举,曼妙地露出三个半白嫩嫩的手指,侧身轻轻一招,将适才那位穿黄衣裳的丫环叫出来,示意她吟第一首词。
黄衣丫环右手捏着一张素笺,作兰花状,口齿清晰道: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
应是绿肥红瘦。
哇,众才子耸然动容,天呐,如果这是砖,世界上还有玉吗?
齐西施面含微笑,示意丫环再吟第二首。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
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首词念完,登时有五位文人雅士涨红了脸,低头弯腰,灰溜溜和羞走了。
齐西施似乎料到会有这种效果,马上示意丫环吟第三首。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众才子听罢,一个个坐立不安,人人自愧不如,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该留?
“好诗啊好诗,小生何幸之有?能领略如此妙词?”一位意气洋洋的佩剑公子大声道:“齐小姐,我爱你一万年,你是我的唯一。”
此人如此轻薄无礼,如此大言不惭,如此狂妄之极。在场的都是文人雅士,大雅之堂,岂能有辱斯文?全场立刻发出一片嘘声,太无耻啦!
“怎么?”佩剑公子手按剑柄,奋然起身,蔑视四周道:“不服气?嫉妒吗?”
齐西施手扶丫环,挥袖含笑道:“奴家感谢各位公子捧场,小女子身体劳乏,需要休息,今日赛诗会到此结束,各位公子,请回吧。”
“且慢。”胡长生微笑起身,心想本少爷再不出面,小丫头还真以为京城无人了,且看我的。他朝台上拱手道:“小生作了一篇长赋,有辱清听。”
齐西施本待要走,可是看见站起来的华服公子身长玉立、神采飞扬,不禁大生好感,于是含笑道:“谢谢公子,奴家洗耳恭听。”
“请指教。”胡长生傲然一笑,吟诵道:“齐西施小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襛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于是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茶。”
齐西施睁大美丽的眼睛,心里怦怦乱跳,脸上辣辣火烫,忍不住暗暗喝彩,好华丽的辞赋,自己真有这么美吗?她又惊又喜道:“请问公子贵姓?能否留步到后院一叙?”因为喜出望外,她竟然忽视了其他人存在。
果然,齐小姐旁若无人的态度激起了众怒,更惹恼了佩剑公子。只见他再次拍案而起,手抚剑柄,厉声叫道:“你,哪里钻出来的穷酸,乱七八糟,罗哩罗嗦,老子一句都听不懂,小的们,把这个故弄玄虚的小白脸打出去。”
大厅门口立刻应声,冲进来四个仗势欺人的家丁,直奔胡长生三人的桌子而来。
众人唯恐受到牵连,吓得纷纷闪避。
台上的齐西施见势不好,脸色煞白,手捂胸口惊叫:“不要——”
胡长生神色淡然,端坐未动,根本没把四个家丁放在眼里。
没想到高海峰和鲁文进不干了。你奶奶的,什么鸡零狗碎?竟敢动我兄弟。二人大喝一声,猛然起身迎上,一顿拳打脚踢,打得四个家丁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佩剑公子一看形势不妙,拔剑怒吼道:“你奶奶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来人,给本少爷下死手,往死里打,一切后果由老子承担。”
话音未落,厅外闪出两个手执刀剑的青衣人,一个个身手敏捷,蹿跃而来。好家伙,居然是两位武林高手,直奔高海峰和鲁文进。
佩剑公子也不闲着,怒冲冲推翻桌子,长剑一挥,猛劈胡长生左肩。
胡长生搞不清对方什么来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绝非普通人家子弟。他读书十年,知书达礼,早己不是没有规矩的莽撞人。正所谓规矩越多,越束手束脚。古人说读书人成不了大事,原因就在于犹柔寡断、前思后想、左右掂量,结果误了大事,所以又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说。其实三少爷不怕自己受伤,而是担心重伤对方,会给家里惹麻烦。
他侧身躲过一剑,后面的桌子四分五裂,碎音十分刺耳。
大厅里乱成一团,你喊他叫,杯盘落地碎裂之声惊心动魄。
胡长生见鲁文进和高海峰各自挥动座椅与对手激战,丝毫不落下风,不由得深感欣慰。
忽然,金风再起,佩剑公子第二剑含怒劈下。
齐西施吓得惊叫一声,双膝一软,站立不住,瘫在台上。唉,这声惊叫,着实让在场的公子哥心疼。
胡长生大为恼火。你奶奶的,好不识趣,如果在无人处,老子一掌把你打烂,让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三少爷上身不动,自然而然飞起一脚,轻松踢飞对方长剑。他没用意念制敌,毕竟还是手脚快捷。
忽然,台上一声惨叫,众人一片惊呼:“杀人啦……”
打斗中的人失惊停手,包括丢剑公子,急忙回头看去。只见齐西施倒在血泊之中,胸前插着一柄长剑,正是自己的飞剑刺中她的要害,可叹一位红艳薄命的绝世才女,就此香消玉陨。
“出人命啦。”众人慌得屁滚尿流,各自发喊,纷纷跑向门口。
突然,佩剑公子手指胡长生,大声疾呼:“是他,这小子杀了齐小姐,快去报官,小子,有种你别跑,快来人,抓凶手……”
“放屁。”胡长生怒不可遏道:“你血口喷人,是你的剑杀了齐小姐,你才是真凶。”你奶奶的,真是越怕事,越来事;越躲事,越有事。
正在这时,门口一阵大乱,有人欢呼:“官兵来啦。”
刹那间,大厅里冲进二十名生龙活虎的锦衣卫,一个个耀武扬威地高喊:“都不要动。”一面喊,一面把毫不反抗的胡长生等人拿住。
原来今天恰逢皇太子东方玉微服私访,路过此地,发现翡翠楼跑出许多惊惶失措之人,一个个失魂落魄地喊杀人了,于是命令辑凶。
东方玉威严地出现在门口,锦衣卫让开道路,把六名凶犯亮出来。
胡长生低下头,不敢看这位堂而皇之的表兄,心中暗自后悔。唉,一时鲁莽,惹下杀人大祸,这次给家里带来的麻烦不小啊。
太子威严地扫了一眼人犯,用鼻子冷哼一声。看这伙人穿着打扮、面相气质,毫无疑问,又是世家纨绔子弟,如此恶行,着实可恼。他紧盯着六人,半天没说话,最后决定,为彰显法律公平公正,就地审案。
锦衣卫迅速行动,在台上搭起桌案,请东方太子居中而坐。
京城李太守闻报太子驾到,十万火急赶来侍驾。
此时翡翠楼一层大厅,东方太子高高在上,李太守毕恭毕敬,锦衣卫面容整肃,老百姓众目睽睽,四位公子和两名家丁汗流浃背。这场面,这气派,庄严啊!
鲁文进和高海峰一向有所耳闻,东方太子不循私情,撞在他手里,自己恐怕要糟。
皇太子公开审案,乃是史无前例的大事!老百姓图新鲜,都争先恐后向前挤,很多人已经被放进来了,其中大部分从来没来过风流奢侈的翡翠楼,今天正好开眼。一时人头踊动,把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外面的人进不来,只能瞪着眼、踮着脚干着急,太子要的正是这种效果。
胡长生、高海峰、鲁文进等六人被太子亲自坐堂审问,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得不自报身世家门。结果,令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李太守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顺脸往下流。天呐,原来佩剑公子是李丞相的六公子,他的两个家丁无关紧要,可是,还有一个镇国公之孙,还有一个静国公之孙,还有一个是兵部胡尚书的三公子。
哇呀……不得了啊,都是尊贵无比的世家子弟!
顿时,老百姓惊讶地纷纷议论起来,大厅里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好厉害,啧啧……今天真开眼了,且看太子爷如何处置这帮恶棍。
东方太子紧锁眉头,冷哼一声。世家子弟,居然为一名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闹出人命,哼,必须严惩,决不姑息。
朝野上下都清楚,东方太子正值而立之年,严于律己,刚直不阿,对那些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深恶痛绝。他曾向父皇建议整顿吏制,惩治贪官污吏,以振朝纲,特别对那些官宦世家子弟,杀一儆百,绝不手软,即使是皇亲国戚,也在所不惜。
胡长生,哼!东方太子知道此人来历,早些年常带皇亲国戚外出狩猎,熟悉弓马,习练武艺,其中就有胡振宇和胡振天两位表弟,因此知道三姑家有这么一位小表弟,天生九阴绝脉,活得东倒西歪,半死不活,没想到病入膏肓,却自许风流,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简直无法无天。
此时胡长生垂头丧气,没有一点英姿,难怪表兄瞧他不起。
东方太子不再多问,事实摆在这里,完全一目了然。猛然,他一拍惊堂木,震得当事人心惊肉跳。
太子声音宏亮地宣判:“此番本应将凶犯全部斩首,但本王念尔等莘莘学子,世家之后,生之不易,且死者堕落风尘,不知自爱,死不足惜。所以本王决定从轻处罚,每人罚白银万两,交死者家人带走,以示抚恤。每名凶犯重杖五十,受万人唾骂。”
鲁文进、高海峰、胡长生和佩剑公子大惊失色,无不从心里忌恨东方太子。他奶奶的,这是从轻处罚吗?受万人唾骂,简直比死还难受啊,丢死人啦!
可是老百姓听了,无不拍手称快。有的恨死去的齐西施为什么不是自己的老婆,甚至老娘也行啊!六万两银子,发大财啦!更有善良的女子恨不得替齐西施去死,六万两银子,发大财啦!只要儿子能荣华富贵,死又何惜?
啊,多么伟大的母爱!
李太守站在一旁,悄悄抹去头上的冷汗,暗自庆幸。如果这桩命案犯在自己手里,当真棘手之极。啊,感谢太子爷,您太伟大啦,我永远拥护您。
东方太子命锦衣卫将凶犯绑在翡翠楼外的庭柱上,一个个面向街市,施以杖刑,同时命人传与六名凶犯家人得知,速速交钱领人。
老百姓蜂拥而上,指着凶犯唾骂,真是大快人心啊!
“呸,穷凶极恶……”
“呸,人面兽心、衣冠……”
“呸,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祸国殃民……”
“呸,丧心病狂、作恶多端、心狠手辣、恶贯满盈。……”
“呸,狼狈为奸、无恶不作、伤天害理、天理难容、遗臭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