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世家得到这一惊人消息,丝毫不敢怠慢,各派管家率家丁火速接人。其实各家情况大同小异,其中隐情昭然若揭,以他们劳苦功高的威望和背景,并不惧怕太子如何威严,而是尽量少让自家蒙羞。
胡府管家善解人意,深刻领会家主的意图,只带两名轿夫匆匆赶来,先交一万两银票,然后用一乘小轿把捂着脸不敢见人的三少爷抬回府。
可是遮挡得再严实,到垂花门也要落地下轿。
还是胡安细心体贴,知道三少爷没脸见人,只听他在轿外指手画脚驱赶众人,大声吆喝:“所有的人都回避,你,看什么看?还有你们,都去干活,不许偷懒。”片刻之后,他轻声道:“有请三少爷,外面没人啦。”
胡长生羞愧万分,真是丢人到家啦!他先用六识体察外面,然后小心翼翼撩开轿帘,核实左右到底有没有人?其实以他的意念法力,大可不必,但是眼见为实。嗯,连轿夫都回避了……此举更没必要,因为两轿夫亲眼看三少爷上的轿。他狠了狠心,突然跳出轿子,向后院急窜而去,施展绝顶轻功,几个闪身,直接从地面跳上二楼,一头钻进屋里再不出来。
胡安目瞪口呆,追之莫及。天呐,好俊的功夫!过去只以为大少爷和二少爷武艺高强,没想到三少爷……天生九阴绝脉,啊,竟然如此出类拔萃。他简直佩服到了极点,真是将门出虎子,三位少爷都不同凡响,大少和二少还不定多出奇呢。
胡府上下都知道胡长生在青楼出了丑事儿,而且被皇太子亲自过堂审问杖责。唉,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家人们私下议论,颇不耻三少爷的风流作风,但表面上若无其事。
东方凤凰坐立不安,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在屋里来回走溜儿,接二连三地喘粗气。
两个丫环春花和秋月张皇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这种情况,劝也不是,不劝又不是。
东方公主憋气加赌气,一气儿子不学好,二气皇侄不留情面,还有一样更担心,就是胡宝良不知因何被皇上诏进宫去,想来与儿子欺男霸女有关,只是不清楚大哥如何处置三儿,会不会牵连丈夫?
胡长生被打五十大板,幸亏挨得不重,倒也没什么,只是心理创伤比外伤严重百倍,奇耻大辱啊!大庭广众,受万人唾骂,年轻人如何受得了?另外一代才女齐西施之死,与自己也有摆脱不掉的干系。一位红艳薄命的奇女子,正值妙龄就撒手人寰。唉,风尘女子,也是人啊!
母亲毕竟是母亲,担心三儿年轻气盛想不开,这样绝无仅有的磨难不是每个人都能挺过去的,有些人甚至破罐子破摔,就此沉沦下去。唉,儿子没脸见母亲,当妈的只好来看儿子。她让春花和秋月留在楼下,自己一个人上楼。
胡长生明知母亲来了,仍然趴在床,捂着脸死活不起来。
东方凤凰站在床边不言语,只管盯着儿子,看,使劲看,足足看了一刻钟。
胡长生紧握双拳,狠咬床单,盼望母亲自行离去,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母亲不依不饶。最后他实在坚持不住了,翻身下地,扑嗵跪倒,痛不欲生道:“妈,您别生气,儿以后不这样了,我改,妈,儿一定改。”说音未落,小伙子泪流满面。
东方公主的眼泪止不住扑簌簌流下来,俯身抱住儿子,哽咽道:“三儿,妈不怪你,怪只怪妈自己,是妈平时太溺爱你啦,每见你有一分长进,妈都高兴十分,你在外面的一切……唉,妈都不管不问,说到底,是妈害了你呀。”不愧是当朝公主,有知识有修养,深知皇亲国戚的弊病所在。
胡长生泣不成声道:“妈,您别说啦,不怪你,都怨我,是儿不争气,妈,您相信我吧,妈,儿一定会为胡家争气的。”
母子俩相拥而泣,东方凤凰痛心疾首道:“好孩子,别哭了,你把妈的心都哭碎了,妈信你,你是妈的好儿子,只是……你父亲……”
正在这时,忽听驸马爷在外面大声喝斥,一边上楼,一边怒骂:“滚开,别拦我。不孝之子在哪里?丢人现眼的畜生,你以为躲能躲过去?我要打死这个败坏家风的逆子。”他冲进里屋,一见三儿躲在夫人怀里,气得举手就打。
“不要。”东方凤凰急忙拦道:“宝良,三儿已经知错了,不要打啦。”
“什么?知错?哪有这般容易?先暴打一顿再说,打死活该。”胡宝良怒气不减,厉声道:“凤凰,这孩子胡作非为,都是你娇生惯养,哼,他比振宇和振天,连都不如。”
东方凤凰见丈夫气势汹汹、执意动手,急得尖叫一声:“要打他,先打我。”
胡宝良愣了,大手停在空中落不下去。然而今天的情况不同以往,这件丑事不仅传遍了京城,连皇上都亲自过问了,怎能善罢甘休?他双眼圆睁,目光直射东方凤凰。如此凌厉的气势,曾让无数敌人心惊胆颤,然而夫人一眼不眨,毫不退让。
夫妻俩峙良久,驸马爷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把紫木椅压碎,然后坐在地上,紧紧抱住头道:“气死我啦,气死我……”公主是金枝玉叶,岂能碰得?
东方凤凰见丈夫痛苦万状,不得不放开三儿,上前轻轻抚弄驸马爷的头发,柔声道:“宝良,你这么大岁数,要注意身体呀,如果气坏了身子,一旦有个好歹,你让我们依靠谁?宝良,咱们全家可都指望你呀,你不仅是当朝一品威武大将军、兵部尚书,执掌乒权,你更是咱家的主心骨知道吗?没有你,咱家就散啦……再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宝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男子汉,你知道,少年人哪有不犯错误的?人都会走弯路,改了就好。宝良你听我说,年轻人犯几次错误未必是坏事,知错就改,反而更成熟。犯错是平凡的,原谅才能超凡,是不是宝良?”
胡宝良激动万分,过去从没意识到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原来如此崇高。此刻听夫人一番肺腹之言,他仔细一想,果然不差。于是拉着夫人的手叹息道:“好吧,凤凰,你说的对。”
胡长生目睹这感人至深的一幕,衷心佩服母亲好本事,三言两语,就把一位曾经驰骋疆场、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收拾得服服贴贴。女人柔情似水,以柔克刚,一点不假。
东方凤凰感慨道:“宝良,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为妻最佩服你这点。你放心,我一定让三儿改邪归正,为你争气。”
胡宝良听夫人越说越有理,怒气消了一半。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黄袋子,递给胡长生道:“跪下,用双手接,你这不知上进的逆子,这是皇上赐的文房四宝,告诫你好好用功读书。三儿,切不可辜负皇上的期望啊。”
东方凤凰和胡长生一听,诧异极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皇上已经知道此事的前因后果,太子的一言一行,随时都有密探向皇上汇报。他无法责怪太子不对,但是东方玉此举绝对欠考虑,太鲁莽啦!你可知道这四家是什么人?无一不是朝庭的顶梁柱,岂能任你颐指气使、公开污辱?看来太子做事欠圆满,政治上还不成熟啊!
东方云龙立刻传镇国公、静国公、李丞相和兵部尚书入宫,怒责他们家教不严之罪,直吓得四位重臣汗流浃背、叩头不止。他见火候己到,于是语重心长道:“各位卿家,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之;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各位有功于社稷,家大业大,万众所仰,一定要慎之又慎。人生于世,谁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知耻近乎勇……”皇上谆谆告诫四位臣子,着实勉励了一番,然后每家赐万黄金两,并文房四宝一套,希望他们回去教导孩子读书上进,好好做人,将来为大圣朝建功立业。
四位大臣激动得热泪盈眶、千恩万谢,无论如何不敢收万两黄金,怪只怪自己家教不严,践踏国法、祸国殃民,并发誓永远效忠皇上、效忠太子,一定遵照皇上的旨意办事。最后千恩万谢,每人只领一套文房四宝回家。
东方凤凰和胡长生听完胡宝良述说,深感当今圣上仁德厚爱,这样的好皇帝,百年不遇啊!母子俩望空遥拜,祝皇上永远健康、万寿无疆。
胡长生擦掉眼泪,决然道:“爸、妈,请二老放心,儿一定知耻后勇,痛改前非,努力上进,为胡家争光。”他决心一下,神志立刻变得清明透亮起来,双眼放射灿烂的神彩,黄山天湖中的经历让他明白,做人要像水一样。
胡宝良看了儿子一眼,摇头道:“按理说,以你的学问,马马虎虎也算过的去,可是你做人却不及两位兄长的一半,唉,也是为父教子无方、自作自受。本来我军中缺乏人才,十年太平,许多将帅己经老迈,精神气力都不济事,而他们举荐的所谓人才,一个比一个差,任人唯亲,说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呸,他奶奶的,完全两码事,连我儿子都这德行,他们能好哪去?本来我看你一天天长大,打算想让你去军营当一名参赞,历练一番……”说到这,他摇了摇头,转脸望着夫人道:“还是不行啊,人才,我圣朝缺人才啊。”
胡长生有心改变形象,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道:“父亲,儿有一个主意。人才难得不假,然而天下藏龙卧虎,大多怀才不遇,圣朝为何不举办一次考试?全国武士皆可参加,朝庭严格录用,如此择优选拔人才,范围不就大了吗?”
“笑话。”胡宝良不屑道:“你以为那么容易?”
“父亲。”胡长生坚定道:“只要谋划得当,儿看可行。”
胡宝良不耐烦道:“好,那你就替为父谋划,也算是对你的考验,看你这么多年是不是白学了。凤凰,咱们走,唉,我的心很累,你要好好安慰我啊。”
胡长生送父母下楼之后,马上回屋踱步、苦思冥想,决心为父解忧,为自己赎罪。他整整大半天不吃不喝,一直筹划了三个时辰,然后拿出皇上赐予的文房四宝,认真替父亲草拟了一份奏章,事不过夜,当晚送他亲过目。
胡宝良见三儿郑重其事送来一份奏折,于是伸手拿起,轻声念道:“我军中将帅,皆为战中立功者,十年太平盛世,将帅老者甚多,举荐子弟大多言过其实。现军中人才匮乏,军力下降堪忧。臣拟由兵部主办一次武考,此后每三年举办一次。考试内容分两类:一为谋略,就其兵法、天文、地理所熟悉者言之。二为武艺,含弓、马、枪、刀、剑、戟、拳搏、击刺等法。录取优秀者三百,名为进士,其中仍分三甲:一甲三名,第一为状元,第二为榜眼,第三为探花;二甲八十名,称为进士;三甲二百一十七名,称为同进士。以上皆以金榜公布,传布天下,并按实力授军中武职。凡圣国有志从军,且躯体雄岸、可以为将者皆可参加,此盛举参与人数必多,可先由各州府选拔,前十名来京应试……”念到此节,他暗自点头,“嗯,这个主意不错,很有见地,不过某些措辞过激,待我修改一番,明日早朝起奏皇上。”
第二天,胡长生守在父母房中望眼欲穿,只盼父亲早点回府,自己早点知道事情结果。不知道皇上和文武百官怎么想?唉,第一次为父亲出谋划策,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到,直到时光过午,仍不见父亲的踪影。他惶惑不安,心想自己真是纸上谈兵?百无一用?
东方凤凰发现三儿出来进去,坐立不宁,忽而窃笑,忽而长叹。她理解儿子的心情,唉,我可怜的三儿……
一直等到傍晚,胡宝良终于骑马回来了。
胡长生坐在父母房里,不敢出声询问,只是紧张地等待。
只见胡宝良大摇大摆地进屋,先喜气洋洋看了夫人一眼,然后召唤三儿道:“快过来,你小子的想法不错,皇上很欣赏,一整天都在与大臣商量此事,连午饭都在金殿上吃的。为父告诉你,这次不但要武考,还要加一项,文考。”
东方凤凰听到这个好消息,不由的喜出望外。此时此刻,她比儿子还高兴,这说明自己没白疼他呀。我儿少年才俊,将来入朝参政,官升一品,大有希望啊。
胡长生舒了一口气,低头又抬头,望着父亲点了点头,表现得非常平静,颇有大将风范。其实他心里波澜起伏,兴奋不己,没想到自己这么有才,随便一想,就是金点子。
仅仅过了七日,皇上果然诏告天下:为选拔文武人才,特举行全国科举考试,一为文科,二为武科,由吏部和兵部分别主办。为优中选优,各州府须自行组织预考,此为乡试,选拔前十名,是为举人。各州府十位举子参加全国统考……从今以后,每三年举行一届科考,选拔人才,为国效力。
圣旨颁布,举国震动。文人武士无不颌首相庆,一位叫陈胜利农民武士极具代表性,他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后我们也有出头之日啦。是啊,人不分贵贱,一律平等,只要有真本事,都可以当官做老爷。正所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当今圣朝,真是皇恩浩荡啊!
从此,科举考试在圣朝传承下来,几年以后,燕国和楚国也学圣国选拔人才的先进经验,开始层层举办科举考试,并逐步形成制度。不过,很少有人知道,这项伟大发明的始作蛹者,竟然是一位叫胡长生的年轻人。
这天,胡振天风风火火跑回家,跟父亲商量参加武考的事。
“不行。”胡宝良正色道:“二儿,本次科考目的是选拔人才,你已经有官职,没必要参加考试,而且朝庭明确规定,你这种情况不允许参加,没的耽误其他人才。”
“爸,如果我辞官不做,能不能参加科考?我相信自己有本事,必能被朝庭再次重用。”
“胡说,你已经被朝庭重用,身为四品校尉,何必多此一举?贪图虚名吗?”
胡振天垂头丧气,过了一会儿,长叹一声:“生不逢时,罢啦。”他走过去,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无限感慨道:“小弟,二哥真恨不能像你一样晚生几年,这样的好事儿,二哥赶不上啦!这回胡家隆重推出你小子,出汗,小子,我让你出一身大汗。”这句话,本来是兄弟之间过时的笑话,此时仍然适用。
胡长生信心十足,正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嘿嘿,凭本少爷文武双全的本事,瞧好吧……不过,参加哪一科考试呢?还是两科都参加?他思量再三,决定选择文考。两位兄长都从军,自己何必横插一脚?只是文科考试有严格规定,三篇定胜负,其一,定题八股文一篇;其二,自由谈时政一篇;其三,定题诗词歌赋一篇。
最难的是八股文,必须按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格式述而成篇,中间不能有一点走样,而且限定在七百字左右。唉,八股文太拘束,极不易于发挥才能,是自己的弱项。
京城乡试,八千多名学子参加,竞争十个名额,太激烈啦。
胡长生打扮得像一名普通书生,不带任何家人随从,独自参加文科考试。他夹杂在众学子中间,随便一望,竟然发现了风流才子之二的鲁文进和高海峰。那两位公子衣着光鲜,目光灼灼,都有平步青云之志。三位公子都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彼此交流了一下,算是互相鼓励。
老百姓都赶来看热闹,人多得拥街塞巷,然而府衙大道由官兵把守,除参加考试的读书人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人们只能远远观望,指指点点,那个八岁能写诗,那个九岁能作文……
考场监察非常严格,刚过中午,就有包括鲁文进和高海峰在内的六十多名学子因作弊被罚出场,按规定,永远不能参加科考。
胡长生坐在考场后面,不声不响,认真答卷,这是检验十年寒窗的机会。他最拿手的是诗词,当然先选容易的提高士气。规定的题目是:咏梅。太简单啦,他略一思索,一挥而就,其词曰:
梅绽断桥边
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
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
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有香如故
胡长生写完词,吟咏了一遍,感觉一般,尚有不足之处,本想修改一下,后来一想,算啦,就这样,只要入围就行,何必斤斤计较?
他开始思索写“自由谈时政”。这个项目由考生自己选题,主要考学子对时事的看法。如何紧跟当前形势呢?有啦,干脆写科举考试与选拔人才的重要意义,这方面自己熟悉。
这方面他当然熟悉,因为这次考试就是他的主意。于是胡长生从改进选拔人才制度入手,妙笔生花,畅所欲言,大讲如何突破血缘、地缘局限,如何确立以素养为本的选才用人标准……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足足三千言,好过瘾啊!
最后,他不得不面对八股文,唉,让人大伤脑筋啊!自己才高八斗,最不耐烦写受拘束的文章。不过,这个题目很现实,题曰:“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他绞尽脑汁、费尽心血,苦写两个时辰,终于完成。其文曰:
王者平天下之财,以道生之而已。(破题)
夫财不可聚而可生,而生之自有大道也,可徒曰“外本内末”乎?(承题)
且平天下者,而权夫多寡有无之数,宜非王事之本务也。不知生民有托命之处,无以给其欲则争。两间有不尽之藏,无以乘其机则敝。惟不私一己而以絜矩之意行其间,所为导利而布之上下者,诚非智取术驭者之所能几也。(起讲)
吾为平天下者言生财。(入手)
财本无不生也,财一日而不生,则万物之气立耗,而生人即无以自全,知其本无不生,而长养收藏,可以观阴阳之聚。财亦非自生也,财一日而不生,则万物之精易散,而大君于是乎无权。知其不可不生,而盈虚衰旺,可以调人事之平。(起股)
生财固有大道焉。(出题)
求珠于渊,取璧于山,开天地之未有以夸珍奇者,非生也。夫民有衣食之利,而金玉夺之,贫与富相耀,私而不能公矣。大道以正其经,而不通难得之货,不作无益之器,饮食以为质,与天下相适于荡平焉。关市有征,国服有息,竭闾阎之力以称富强者,非生也。夫国有维正之式,而商贾算之,子与母相权,暂而不能久矣。大道以定其规,而不损下以益上,不夺彼以与此,制节而不过,与天下相安于中正焉。(中股)
大道而精言之,则与性命相孚。以不贪为富,以不蓄为宝,清心寡欲,既以清生财之原而由是,措之则正,施之则行,百官万民,群拱手以观圣天子之发育。道之所为,无欲而通也。大道而广言之,则与天地相参。裁成其有余,辅相其不足,仰观俯察,既以博生财之途而自是,天不爱富,地不爱宝,人官物曲,咸奋发以赴圣天子之精神。道之所为,大亨而正也。(后股)
于财之未者而生之,生于天,生天地,生于人,而实生于君。《周礼》、《周官》,具见圣人之学问。于财之既生者而益生之,益而生,畜而生,节而生,即涣而益生。官山府海,只为霸国之权谋。(束股)
生财之道,即絜矩以平天下之大道也。(收结)
胡长生写完八股文,左右端详,不是很满意,但只能这样了。他收拾笔墨,起身交卷,走出考场,忽然忐忑不安起来,实在不敢判断自己写的是好是坏。京城是全国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人才济济,学子们十年寒窗,无不希望一举成……自己第一次参加考试,没办法和其他人比较,先回家再说吧。
一进大门,他感觉气氛明显不对。原来府中数十双眼睛都在观察三少爷,想通过他的表情发现蛛丝马迹,此时父母和兄长都在楼上等儿子吃饭。
“小弟。”胡振天见兄弟进来,立刻急不可耐道:“怎么样?”
“还行。”胡长生道:“二哥,实不相瞒,小弟不敢说大话。全京城学子汇聚一堂……怎么说呢,反正你三弟出汗啦。”说完,他勉强对父母笑了笑。
胡宝良本来对三儿就没信心,如今见他毫无喜悦之色,心想这王八羔子,肯定是没考好,我怎么……唉,生出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儿子?你奶奶的。
东方凤凰打岔道:“今天都不提这事儿,三儿,你还年轻,凡事想开点儿,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来,陪你爸和二哥喝酒。”
胡长生越琢磨越没底,实在不敢痴心妄想。八千学子,自己何德何能?凭什么名列前十名?看来,自己还是太轻率了,如果把诗词修改一下就好了,应该把谈时政修改得逻辑性更强一些,如果再把八股文……
全城学子们苦等十天,终于盼到开榜公布的日子。
这天一早,全城踊跃,男女老少争先恐后来看热闹。在金色阳光照耀下,整个京城川流不息,街上百姓熙熙攘攘,气氛热烈得好像过年。众学子早早围在府衙周围,一个个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虑得满地转圈,紧张得浑身发抖。此时胡府三少也好不了多少,远远站在外围等候,很想知道自己与其他学子相比,到底处于什么水平。
过了很久,府衙大门令人惊喜地“吱呀”一声,轰然大开。
一班衣服簇新的衙役列队而出,排列两厢,一个个精神百倍,挺胸拔背,好像他们是今天的主角。是啊,在这么多人面前展示自我,的确是一种荣耀。
过了一会儿,李太守高大浑圆的身影,在众人企盼的目光中出现了。
他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身穿三品官服,腰扎玉带,不慌不忙跨出朱红色门槛,安然止步在台阶上,高高在上,足显了官家的威风。
此时此刻,周围鸦雀无声。
李大人握拳捂嘴咳了一声,慢条斯理从袖筒取出一个红轴,高声道:“现在,本官宣布,京城前十名举人。”他不怒自威,扫了一眼附近的学子,又望了一眼远处的百姓,然后沉稳地展开红榜,大声宣读道:第十名,刘大海。
忽然,人群中发出一声鬼叫似地呐喊:“我中了,哈哈,我中啦。”紧接着见一群人围上去抢那位公子的钱,一边抢,一边喊:“请客,刘举人必须请客。”
李太守不慌不忙收起红榜,和蔼可亲地看热闹。这样滑稽的场面,开心啊。
他的举动可把学子们急坏了,一个个跳脚高喊:“大人,快念啊。”家长和百姓也纷纷吵嚷起来,一连声催促:“大人,您快念啊……”
李太守笑容可掬,再次展开红榜宣布:“第九名……范进举。”
“咦,我中了,哈哈,我中啦……”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学子手舞足蹈,一路大嚷着向家里跑去,可能兴奋过度,一不小心,一跤跌进路边的污水里,可是他笑嘻嘻的毫不在意,挣扎着爬起来,披头散发,光着两只脚丫子继续向家里奔跑,一边跑、一边喊:“我中啦”。
老百姓纷纷议论,这老学生,只怕喜欢疯了。
李太守沉稳老练,每念完一个名字都抬起头来,微笑着观察一下,因为马上就有一出好戏上演,各式各样,千奇百怪,把围观的百姓乐得前仰后合。
一个个名字念下去,胡长生越听越惶恐,天呐,怎么还没念自己?难道我没考中?这时候任谁都失去了信心,已经念完九个名字啦,居然……他简直绝望了,完了,彻底完啦。
“第一名……”李太守抬起头,看众人跳脚催促,感觉很是惬意。
“大人,你……”你奶奶的,众学子心中咒骂不绝。
“第一名,解元……”李太守看了看红榜,又看大家。
众人都急疯了,很多学子恨不得冲上去踹死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就算你是京城父母官,也不能如此折磨人啊,这不是要人命嘛!众人大喊:“快念啊,快念啊,我们想知道解元公是谁,我们要见解元公……”
“第一名,解元。”李大人终于念出大名:“胡长生。”
李太守念完之后,微笑着向人群望去。只见一位英俊书生高兴地跳起来,而且跳得比谁都高。他愣了,这……这……怎么会是他?刚才没意识到,怪不得名字如此熟悉,原来是他,天呐,怎么可能?
一时间,千万双惊讶的目光射向胡长生,议论声四起,此起彼伏。
“是他,是那个衣冠,是他得了第一名。”
“没错,是他,就是那个无恶不作、伤天害理之人,他当了解元公?”
“浪子回金不换啊,过去他那么丧心病狂、作恶多端……”
“是啊,过去他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竟然这么有学问?”
“不会吧,难道博学的人都吃喝嫖赌抽?怎么可能……”
……
胡长生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似乎自己是一个羞于见人的落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