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江是圣国第一大河,平均水深两丈,横贯八十余州,由无数像汾河这样的毛细血管汇聚而成,犹如一条大动脉,日夜奔腾,浩荡不息,为大地输送着生机与活力,养育着周边亿万子民。
大江之上,各船舶种往来频繁,为东西交通提供了极大便利。
杜康的船是半自动的,逆水时以烧炭为动力,顺水时乘风破浪,速度极快,关键在于把握方向。
胡长生独坐船头,看江水千回百转、舒缓有致、因形成势……面对千千奇百怪的激流险滩,他悠然自得,根本不在乎危险。
三天后进入源江中游,由于这里流程长、水域广,此地素有“天府之国”的美誉,下游有“鱼米之乡”的称号。到处绿水青山,风景如画,名山大泽比比皆是,更有许多名胜古迹,伴随着动人的传说,为人们津津乐道。
胡长生洁身自好,不再骚扰琴家姐妹。他每天以酒为乐,欣赏两岸旖旎风光,兴之所至,时常吟风弄月,什么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西流……入夜则沉江畅游,或穿行于周围群山,以五行精华充饥。
琴心和琴韵每天在船上跳来跳去,或观赏风景,或兴奋地帮杜康和杜秋月撑船使舵。
胡长生没想到两个旱丫头这么快就适应了水上生涯,她们在摇摆不定的船上来去自如,嘻嘻哈哈,开心之极,真是艺高人胆大,这回彻底把自己凉一边了。
李能不再围着胡大人转了,现在他以杜秋月为中心,喜欢看她那双笑的月牙眼,而且百看不厌,每天为她义务打工,真是便宜杜康了。
琴心想出了一个新花样,飞梭射鱼。姐妹俩为此兴冲冲跑到岸上,专门请铁匠师傅打造了两支半尺长的铁刺,顶端有一枚锋利的倒勾,后端有一个小孔,穿上坚韧的细绳,就变成了理想中的飞梭,然后进行射鱼比赛,或比数量,或比大小。
两位女侠神采飞扬地站在船尾,忽闪着机警的大眼睛注视水面,每当有大鱼追逐船尾泛起的泡沫,或在十丈之内游过,二人就争先恐后地射出铁刺,一旦射中就大呼小叫、欢呼雀跃,引得沿岸上的行人驻足、往来船上的人们起立,无不投来惊艳的目光。
一黄一绿两个俏丽的身影,衣衫飘飘,天真烂漫,煞是好看。
每天琴心和琴韵进行两场比赛,互有胜负。其实她们的目的,表面上为了好玩,实际是想引胡公子注意,为此连斗笠都不戴,更不用青纱遮面。因为探花郎满腹心事,整天闷闷不乐,每天以酒解相思。姐妹俩心中纳闷,我们就在你身边,你相思什么呢?真不知道探花狼怎么想的,我们貌美如花,不值得你采吗?
杜康和杜秋月看两位娇小姐打鱼取乐,收获居然比专业渔夫还多,不由得瞠目结舌,没想到姐妹俩本领如此高强,竟然是武功高手,不仅为饭菜增美味,还多有剩余,可以拿到岸上去卖,换来许多鸡鸭蔬菜,哈,船上有这样的客人,值啦。
琴心和琴韵如此张扬,无形中避免了很多麻烦。因为沿江两岸和往来船上有很多顽劣无赖之徒,整日游手好闲,专讨各方面便宜。这条船上虽然有两位绝色美女,却近不得身,一旦被她们射一下,岂不糟糕?
李能见两位女侠出手利落,百发百中,端的是神乎其技,插上来的鱼各式各样,鲤鱼、鲫鱼、裂目鱼、扁齿鱼、花斑鱼……几乎应有尽有。他忍不住大发感慨:“如果人人都有这样的本事,鱼可倒霉了。”
杜秋月赞道:“是呀,两位小姐年轻俊俏,身手不凡,简直和胡公子是天作之合呀。”说着,她有意无意地瞟了李能一眼,然后摇头轻叹:“老啦。”显然感叹时光短促,自己转眼已经三十岁,而且没了丈夫。
李能听杜秋月赞美琴心和琴韵,还顺便赞赏胡大人,顿时变得雄心勃勃,准备大显身手。他走到船尾,搓着手,向两位女侠借飞梭。
琴心瞄了落落寡欢的胡公子一眼,心里一酸,强笑道:“你不行,没的耽误我们功夫。”
李能连忙作辑:“不试怎么知道?小姐不要小瞧人,我一定行。”
琴心无奈,把飞梭递给他,提醒道:“小心伤人。”
李能喜形于色道:“小姐放心,我一定留神。”
没想到看着容易,轮到亲自动手,才知道什么叫眼高手低。他抛出飞梭,射得浪花朵朵,竟然百无一中。李能困窘不己,耳听三位女子格格发笑,不由得面皮紫胀,更加心急火燎,可是越想建功越不成,尤其绳子太长,来回绕手,唉,丢死人了。
琴韵嘲笑道:“滚远些,装什么大男人?就会耽误功夫。”她感觉极其自豪,射鱼不是闹着玩的,有真本事才行。
李能急忙侧身道:“我再试一下,就一下。”话音未落,瞄准船尾泡沫就是一梭,心想撞大运吧,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弄条小鱼儿也成。他迅速回收,抓紧时间,如果没有,再来一下……
突然,琴心大叫一声:“小心。”
李能惊愕地发现飞梭回转,直奔自己而来。不好,他急忙闪避,可是为时己晚,飞梭擦腿而过,凉嗖嗖穿透裤腿。原来他为节省时间,竟然缩短了细绳,所以回势太快。
杜秋月吓得捂住嘴,直到此刻才惊叫出声。她脸色煞白,慌忙过去帮李能察看伤情,左右看看,下下摸摸,还好,没见血。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梳理绳索,好半天才穿过去。
琴心和琴韵羞得调过脸去,因为飞梭穿过的地方,正靠近李能的根,险些让他变成太监,场面十分不雅。
李能十分后怕,面色几次变化,最后尴尬地红了脸。
杜秋月毕竟是少妇,见李能有惊无险,她长舒了一口气,打趣道:“李大哥,读书你在行,可是你不能哪方面都能呀,那不成神仙啦?”轻轻一句话,就把李能从困境中解脱出来。本来嘛,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射不中鱼算什么?
这天船靠岸边,众人吃过晚饭,月亮已经升上夜空。
江风徐来,浪涛拍岸,小船随波起伏,周围雾气弥漫,带着浓重的凉意,为天地蒙上了一层轻纱,远方渔火点点,闪闪烁烁,显得神秘而幽静。
李能破天荒来到船头,想和胡大人说几句心里话。
没想到杜康不识时务,也来到船头。只见他心事重重地蹲下,一脸忧色道:“胡公子,李先生,明天有千里水路极其凶险,你们必须早做准备,我不敢保证大家的安全。”
李能深感诧异,顿时忘了来意,谨慎道:“什么水路?竟让老丈如此担心?”
杜康苦笑道:“李先生,明天要过五峡,凶险莫测,世人皆知,千里水路上下落差三千丈。河道狭窄,水流迅猛,如果顺利,一日即到源江下游,可是稍不留神,就会船毁人亡,五峡千里,水下埋骨啊!”
胡长生闻听此言,立刻放下酒瓶,兴奋道:“经老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本公子曾读过一本游记,描写五峡千里,江水澎湃、惊涛裂岸、百折不回,两岸山岭相连,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还说这远近驰名的五峡,乃是风光无限的千里画廊,群峰特异、峭壁对峙、烟笼雾锁、更有奇石耸立、嶙峋峥嵘、似人若物、气象万千,还有无数奇形怪状的溶洞,或空旷深邃、或神秘莫测……五峡千里,天下绝无仅有,那里的一山一水、一景一物,无不如诗如画,着实令人神往啊!”
杜康听胡公子兴致勃勃,好像讲故事一般,直气得在心里骂娘,可是又不敢发作,只好闷闷不乐地翻眼看李能。
李能天生对江河湖海有一种无奈感,此时听杜康和胡大人把五峡千里描绘得惊心动魄,心里顿时敲起密集的鼓点。他低头苦思半晌,还是无计可施,只好慢慢蹲下道:“老丈,你和秋月经验丰富,我们也不是白给的,大家小心就是,我想这么多船都能过去,咱们未必会有闪失,大不了凭天由命吧。”
胡长生哈哈一笑,仰脖喝光瓶里的酒,随手扔进江中,起身豪迈道:“不要怕,有本公子在,保证你们毫发无损。”
杜康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道:“您老人家是贵人,不过,这样的大话可不敢随便乱说,江神无处不在,胡公子年纪轻轻,还要好自为之。”
琴心和琴韵早已听到他们谈话,于是携手从船尾走过来,杜秋月也跟过来。
琴韵望着豪气冲天的胡公子,心中百感交集,呀,探花郎好长时间没这样潇洒啦,好有气质呀,谢天谢地,他变得比以前还英勇无畏,当真可喜可贺呀!
原来琴韵少女怀春,特别是发现胡公子文武双全之后,一颗心竟然化作满腔柔情。可是一连七天,探花狼独自以酒解相思,居然不过来调戏自己。她愁肠百转,夜不能寐,回想胡大哥的音容笑貌、说过的每一句话。如果……这样的姻缘不仅是才子佳人,还是美女英雄呀!他说自从看见自己姐妹,才知道世界是多么美好,他说白天也想我们,夜里也想我们,日思夜想,只是不知道我们怎么想,唉,我们怎么想?傻瓜,你不会问吗?谁都知道你是恬不知耻的风流浪子,天下第一探花狼!你为会么变得这么笨呢?你还说,如果没有我们,你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哎呀,说的话好多!花季少女,从未听过这么动人的情话,好想再听他说那些令人羞答答的话呀!哪怕探花狼动手动脚,其实……让他占点便宜也没什么。
敢情琴韵把胡公子借比武之机,对自己的轻薄羞辱忘得一干二净了。
琴心与妹妹的心态略无差异,她劝慰道:“老丈,实话对你说,胡公子是皇上钦封的天下第一探花郎,是文武双全的翰林学士,还是钦差大臣,现在奉皇命游历天下,替皇上微服私访,胡公子说无事,自然无事。”
杜康大出意料之外,直瞪瞪地望着钦差大臣。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船,竟然变成官船了,真是一步登天啊。他愣了半晌,忽然扑嗵跪倒,连磕三个响头,诚心诚意道:“对不起,胡大人,老汉不知好歹,更不知天高地厚,但愿我们借钦差大人的贵气,天地保佑,江神保佑,让大家平安穿越五峡。”
杜秋月见父亲下跪,也跟着跪倒叩头道:“胡大人,求您保佑我们平安,我们……全指望大人了。”钦差大人年纪虽轻,但他是文曲星下凡,生死悠关,当然要求他保佑。
“好吧,既然把话说明了,本公子也不瞒你们。”胡长生笑道:“其实李能不是我的家人,而是堂堂六品书记官。”说着,他故意瞟了李能和杜秋月一眼。
杜秋月果然惊喜道:“真的?李大哥,这……是真的吗?”
李能被胡大人的义举深深感动了,谦虚道:“没错,秋月,是真的。”
杜康手足无措道:“胡大人,原来……原来你们……”
胡长生哈哈一笑道:“好啦,明天你们只管稳坐船头,一路纵情观赏两岸风光,另外准备一坛好酒,看本公子如何掌舵行船。”
杜康将信将疑,可能吗?唉,好在命大的在船上,钦差大臣都不在乎死活,自己这条贱命算什么?大不了陪他一起掉江里喂王八。
胡长生吩咐大家早些休息,无忧无虑,养精蓄锐。
众人纷纷回舱,一个个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未曾安稳。
深夜静寂,源江浩浩荡荡。胡长生顺流而下,神不知鬼不觉提前走了一趟五峡,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贻。他绕之字形穿山而回,将千座大山的五行精华各取一部分归为己用,哈哈,吃饱喝足才能干大事。
一夜之间往返两千里,对胡长生来说绝对是一次冒险尝试。他内视丹田紫府,发现气旋中的泥团已经有鸡蛋大小,顶部钻出一个嫩芽儿,一道青气直冲而上,与外层气团融合在一起,啊,生命之种,生根发芽啦。
胡长生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知道自己达到了一个全新境界,完全可以自由行动了。他深感满意,哈哈,老子不仅能在地下行走,还要在天上飞翔。
第二天早晨,霞光四射,万物苏醒,水鸟唱着动听的歌,在江上翩翩起舞,为天空增添了一段动人的风景。
大家都起来了,走出船舱互相问好。小船忽然一阵晃动,众人望去,看见旁边有三艘船先行而去,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琴心和琴韵收拾得紧身利索,显然已经做好万一的打算。
胡长生意气风发地走出船舱,目光炯炯有神,长衫随风飘摆,有如玉树临风一般。他先让杜康父女开船,走了一个时辰,江水越来越急,杜康回头向胡大人示意快到了。胡长生也知道五峡中的第一峡——虎口峡近在眼前。他拎着酒坛走过去,单手稳舵,告诉杜康父女放心走开。
杜康把船交给胡大人,就当把身家性命一股脑交给了官家。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好歹,由你钦差大臣看着办,咱老百姓豁出去承受就是。父女俩站在船舱一侧,紧紧握住窗栏杆。
李能站在秋月身后,脸色惨白,努力保持平静,免得让她笑话。他水性一般,此时相当恐惧,但愿胡大人不是狂妄之徒。
琴心和琴韵纱巾束腰,更显得修长挺拔、英姿飒爽。姐妹俩在另一侧手扶栏杆,表情严肃,目不转睛地望着胡公子,衷心祝愿他能冲过五峡,即使失败,我们就陪风流鬼一起死,省得他去害人。
原来两位女侠心灵相通,面对危险,大义凛然,已经下定决心,无论探花狼是死是活,总之不能让他再害别家姑娘,要害,就害自己姐妹,墨侠的宗旨是舍身取义,正所谓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维护公理和道义,我们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如果胡长生知道姐妹俩此时的想法,不知道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恐惧?
忽然眼前一暗,仿佛黑夜降临。两则高峰夹峙,仿佛进入深幽的山洞,高高的天空仅留下一线,水路曲折狭窄,礁石星罗棋布,源江势如破竹,汹涌咆哮,以雷霆万钧之势奔腾而下。
众人眼见高山扑面而来,耳听江涛声势骇人,无不悚然动容。
胡长生双脚牢牢站定,把小船控制得稳稳当当,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酒,然后长吟道:“万山磅礴水泱漭,山环水抱争萦纡,时则峭壁如利斧,相间似欲两相扶,时则危崖水中堵,港流阻塞疑无路……”
他口中吟诗,心中运水,一意孤行,不断加速,再加速。
众人感觉像飞起来一样,小船仿佛在浪花上飞奔,两岸迅速后退。什么风景不风景,什么美丽不美丽,根本看不清楚,人人耳畔生风,呜呜作响,刮得脸颊生疼。小船高速向前,感觉有些眩晕,但脚下非常稳定。
这条船宛如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被暗流挟带着向前狂奔,眨眼之间,胡长生驾船相继超过另外三艘船,这样超绝的速度,直把那边勇敢的船夫看傻了,但又不敢多看,更不敢多想,只是拼命稳舵,各执长杆抵挡礁石往复冲撞。
杜康从未见过这般行船的,太奉啦!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嘴里吼吼有声。
船过龙门峡,再过挡将峡,直闯拦天峡,当真有“峰与天相接,船在地窟行”的感觉,恐怖、绝望、惊险……各种复杂情绪互相交织,惊恐万状、惊心动魄,令人不寒而栗。
胡长生目光如电,不为外物所迷,他见两岸角落漂动着许多残船碎板,长叹一声,提起酒坛,一连喝了三大口,然后吟诗一首:
滚滚源江西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李能紧张得浑身哆嗦,根本听不清楚胡大人吟的是什么。
胡长生控船急进,轻如飘絮,快似风行,堪堪接近正午,太阳在头上高悬,小船己经越过五峡,进入源江下游平缓的水域。只听他大笑道:“杜老丈,该你掌舵啦。”
杜康急忙跑过来跪下,热泪盈眶道:“胡大人,你真是神人啊。”
杜秋月也过来跪下,激动道:“公子爷,两个时辰过五峡千里,真是天下奇闻啊。”说完,她扭头道:“二位小姐,真羡慕你们跟着胡公子。”
琴心和琴韵手牵着手,一眨不眨地望着天下第一探花狼,四只眼睛放射出异样的光彩,天呐,帅极了,胡大哥能力超乎想象,太让人崇拜啦!此时姐妹俩很想上前亲热,甚至做一些出格的举动,可是一听秋月话中话,又不好意思了。
此时此刻,胡大人在李能的心目中,形象高之极,须仰视才能见。他联想起胡大人当初制服巫婆神汉的神功奇技,以及后来一系列不可思议之事,似乎与他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否则没办法解释,这位钦差大人年纪轻轻,却深得皇上信任和喜欢,绝对不是凡人。
源江下游水流舒缓,岸边沼泽、草滩明显增多。两个时辰之后,胡长生见岸上人烟稠密,车水马龙,于是吩咐停船。他带着琴心、琴韵和李能跳上码头,回头嘱咐杜康父女,晚上自行用饭,不用等他们。
杜秋月看胡大人的眼神饱含着崇敬之情;看琴心和琴韵的眼神包含着羡慕之情;看李能的眼神饱含着脉脉深情。她依依不舍地望着李能道:“李大哥,完事儿早点回来。”
李能点头答应,回头发现琴心和琴韵各自偷笑,他心中得意,只做懵懂不知。
杜康望着四人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位李能,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秋月,为父阅人无数,发现此人精明能干,又是钦差大人的心腹,准定错不了!”
“爸,您说什么呀。”杜秋月脸上飞起一片红霞,羞涩地白了父亲一眼,转身走进船舱。她知道父亲是说给自己听的,机不可失。自从上次为李大哥缝好裤腿,其间难免相亲,两个人心里都有微妙变化,可是……
李能上岸打听,原来这里是文城府,怪不得如此热闹。
文城府?胡长生心里一动,似乎是齐西施的故乡吧?唉,可叹物是人非,一代才女,己经香消玉殒。
四人随意闲逛,夕阳西下,街市繁华。琴心和琴韵饶有兴趣地买了许多风味食品,准备带回去给秋月吃。她们相处日久,彼此都有了很深的感情。李能当然求之不得,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大家返回江边码头,胡长生看见一座五层酒楼,名为“孔雀楼”。他一挥手,率众登上最高层,四个人围桌而坐。
正是吃饭时间,酒楼非常热闹,李能招呼小二上菜。
胡长生凭栏远望,不经意间,发现二十里外有一座褐色大山,高约八百丈,仿佛拔地而起,犹如倒扣的钟鼎,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在旷野中显得气势雄峻,又极其突兀。他忍不住问:“伙计,那是什么山?形状如此奇特,上面可有名胜古迹?”
小二手中忙活,头也不抬道:“公子,您说的肯定是远近闻名钟山,它出名不为别的,只因为怪。据我们这一带的老人讲,这座山竟是一整块巨石形成的,端的是天下奇观,人迹罕至,偶尔有人爬上去,也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小的没上去过,只听说上面有一座古寺,还有一位老和尚,香火不旺。”
酒菜摆上,四人吃饭聊天,胡长生也不吃菜,只管喝酒。
琴心在看得心疼,柔声劝道:“大哥,少喝酒,多吃点菜不好吗?”
琴韵马上付诸行动,不管不顾,直接把胡大哥的酒壶抢走了。
李能见此情形,心中感叹:看来两位小姐认栽了,居然不把自己当外人,过去叫胡公子,现在叫大哥,越来越亲近。唉,探花狼不费吹灰之力,就白得两位美人,真是羡煞人也。我怎么办?我这么大岁数,也需要女人关心体贴啊。
胡长生无所事事,左顾右盼,发现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锦衣公子,或文人墨客,一个个羽扇纶巾、神采飞扬,有的乘着酒兴,叫来纸笔,挥毫作诗,然后吟咏传诵,相互赞赏。好啊,这座酒楼有趣儿。
原来酒楼老板是一位姓孔的读书人,功不成、名不就,却继承了祖宗传下的“孔雀楼”。它临江而建,风景优美,每天顾客盈门,财源有如江水滚滚而来。店家为招揽生意,特意定了一条规矩,凡客人有好诗词,可以减免饭钱,还挂在不同层次的楼上展示,以此提升风雅档次,兴旺人气。
李能兴奋道:“大人,作首诗吧。”现在他对胡大人崇敬到了极点。
胡长生微微一笑,发现心儿和韵儿同样兴奋和期待,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似的开合,扇出阵阵清风,有如日月之光映射水面,异彩纷呈。他心里一动,诗兴大发,挥手笑道:“好,取纸笔来。”
李能见胡大人当真作诗,急忙催促小二,快取笔墨伺候。
小二端着笔墨纸砚,一溜烟跑过来,在旁边架起临时书案。
李能起身笑道:“文人开店,就是不同凡响,一应事理想得周全。”说完,他恭恭敬敬,伸手请胡大人作诗。
琴心和琴韵见李能装模作样,忍不住好笑,也跟着胡大哥站起来。
周围发现这边有风流公子作诗,立刻有好事者凑过来观赏。
胡长生望了一眼窗外,感觉自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他右手执笔,略一沉吟,龙飞凤舞地写道:
白日依山尽,源江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哇,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好诗,好诗啊!
远近客人听见这边失声叫好,不知道有什么好诗出炉,纷纷跑过来看新鲜。很多公子早发现这桌有两位绝色美女,只是没机会过来,这回逮着借口了。
李能手拿诗稿,细心揣摩,觉得文字浅显、通俗易懂,然而景象壮观、气势磅礴,在高瞻远瞩中能感悟天地的广度和深度,内涵深刻、回味无穷啊!他得意洋洋地高举诗稿向众人展示,霎时引来一片赞叹之声。
胡长生并不放笔,也不理睬众人,再次挥毫作词: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得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众人一见,立刻欢呼,大声喝彩。
“妙极啦。”
“好词啊。”
……
一位四十岁的中年人跑过来,自我介绍是酒楼老板。他激动得向胡长生拱手称谢,命小二把两幅墨宝挂在墙上。
众人一边欣赏,一边议论。
“妙手啊!”
“谁做的?”
“这位公子是谁?”
……
店主兴奋得语无伦次道:“这位公子,太好了,简直……啊,这桌饭菜免费,公子,两幅诗稿能否给小店留下?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琴韵脸上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傲然道:“各位,这是我大哥,翰林学士,皇上钦封的天下第一探花郎。”说完,她拉着姐姐的手,姐妹俩心里同时涌起一股幸福的暖流,好像触电一样,麻麻痒痒、酥酥软软,好舒服呀!
“天啊,原来是胡大人,怪不得……”
“天下第一探花,居然来咱们文城府了,太好啦!”
“胡大人,晚生李大全,能否请您到我家坐客?”
“胡翰林,晚辈赵天才,很想拜您为师?”
……
一时间酒楼大乱,你喊我叫,数十人碰碎了一地茶水杯盘。
李能见势不妙,急忙保护钦差大臣下楼,大嚷道:“各位,胡大人有要事,大家让一让。”
琴心和琴韵各执宝剑,虽然未出鞘,但是剑气四射,令人退避三舍。
四个人身后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请胡翰林留步,再稍坐片刻。
“天呐,两位仙女啊!”
“是胡翰林的夫人吗?”
“当然,学问好,自然有美女相伴。”
“红袖添香啊……”
“书中自有颜如玉呀……”
……
琴心和琴韵听了,非但不羞不恼,反而美滋滋的,是呀,我们姐妹为大哥增光添彩啦。
胡长生一路被逼上船,众人很快跟过来,站在岸上,围着小船指指点点。
李能催促开船,迅速,马上,立刻,片刻不要耽误。
杜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听李大人一迭声催促开船,急忙解开缆绳。
杜秋月撑船,慢慢开动,岸上众人跟出很远,兀自议论不休。
李能抹了一把汗,苦笑道:“好险,差点出不来,胡大人,您魅力无限啊。”
杜康不明所以,杜秋月好奇地拉着李能问究竟。
胡长生埋怨道:“都怪韵儿嘴快。”
琴韵当然不服,上前拉住胡公子的右手,一边摇晃,一边跺脚,嘟着嘴委屈道:“大哥,人家为你高兴嘛,你还怪人家,人家不干,不干。”
琴心不甘落后,急忙拉住胡公子的左手,一边摇晃,一边扭腰,娇嗔道:“是呀,大哥,你才华横溢,怎么能怪韵儿呢?”
此情此景,李能、杜康和杜秋月好像没见过大世面似的,慌忙扭过脸去。
旁观者清,一点不假。两位佳人一左一右,拉着风流才子撒娇,这情形,让人睁不开眼,受不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