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一)奶奶的嚎啕

目录:飘舞的群山| 作者:茅箭刘| 类别:都市言情

    相对姚志强而言,我应该是比较幸运的,我有什么忧愁苦恼,我还可以和奶奶言说,即便我也很不耐烦奶奶的唠唠叨叨。

    但姚志强又是非常幸运的,他的苦难铸就了他的坚强。姚志强的坚强在于他比我更成熟,他遇到问题能自己一个人扛,他是一条独狼,他遇到事情也不和别人商量,他自己说干就干。

    只有在经历了疾病的痛苦后更能体会健康的重要。只有在经历了死亡威胁的惊心动魄后才能更觉生活值得珍惜。

    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经过老乡的帮助介绍,姚志强来到煤矿,满盛急切救母的渴望,姚志强挣钱救母的道路注定是坎坷的。同样伴生着一场场的惊心动魄,每一桩每一件同样让姚志强刻骨铭心。姚志强所经历的所见证的不幸与大幸,所磨砺过的不幸之中的万幸,让他领略着人生的大悲痛大欢喜。所煎熬过的万幸之中的不幸,让他在刚要抬手欢呼击掌时,又不免扼腕落泪,悲痛哀伤。

    我奶奶接到我在煤矿被困,现在生死不明的消息一下子就吓晕了。奶奶的泪水像放开闸门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奶奶接到我在煤矿出事的消息后,奶奶哭天抢地,认为我不在人世了,她着着实实为我咒天咒地地大哭了一场,她借着我的不辞而别,又哭着把我爸爸这些年的对家庭不负责任行径历数一遍,她把心中多年积累的苦楚都毫无顾忌地通过她的泪水释放出来了。

    奶奶的毫无遮拦的啕嚎大哭,让所有村人很快知道我家又出大事凶事了。奶奶的悲痛欲绝的样子,让我的日子过得还算勉强的四叔很难接受,她认为奶奶的悲伤有些太过度了,甚至有些毫无道理的夸张,他去劝了一阵子后,决定首先还是把问题搞清楚,这小手不是在上学吗,怎么又变成在煤矿挖煤,并且还言之凿凿地说他在矿上出了事,四叔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应该不会,是不是弄错了,奶奶说:“人家带信的人说就是咱家的门号,这不会错,人家是拿着小手的身份证复印件来的。”四叔把那身份证复印件一看,的确没错,是的。

    四叔也感到问题严重,他就大骂说:“这小子真是这样,咱们也管不了他,他的心叫狗给吃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这么大,他辍学去煤矿打工这么大的事情,他给家里三尺高的人说一声,还算他是个人。是个狗喂这么多年,走时也要摆摆尾巴,简直就不是个人,他就没把你当亲人,你为他伤心成这样子为了啥,他们一家人从来就没叫咱们这一大家子人省过心,看来上辈子咱们都欠他们的债,让他们这辈子来讨债。”

    四叔去给那两个姑姑打了电话,就算把这事通知他们了。奶奶抱怨孙小彦们也太不像话了,也不把自己亲戚的事当回事。四叔规劝奶奶:“人家是亲戚,你也不能说了重话,这样以后亲戚还咋交往?这事不能怪人家亲戚。要怪也只能怪小手这小子是只白眼狼,他心里根本就没把咱们当他的亲人看,不管怎么说,现在人家只是说生死不明,并不是报的死信儿,所以还有一线希望,先别伤心。”四叔这样唠唠叨叨地劝奶奶。

    四叔打电话找到孙小彦,孙小彦证实下午还看到在学校上学呢,“怎么会说他到煤矿去了,你也太会想象了,你怎么能够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危险的想象,怎么可能呢?真是舒小手辍学打工,我就不给你们通知一声?你们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舒小手在学校上课,不信你可以过来看。”

    四叔把孙小彦的话又向奶奶学说了一遍,奶奶说:“小手只要在就好,你这个当叔叔的对小手也要多关心,不要动不动就是黑眼白眼地瞅他。孩子嘛,你对他啥样他就回报你啥样。”

    我没想到借给姚志强一个身份证,将家里人搅了个天翻地覆,尤其是一场误会将奶奶引向极其悲痛的深渊,其实过度悲伤是对人身心的最大伤害,我感觉到我太对不起奶奶了,自己简直不是奶奶的亲人,相反倒是奶奶的敌人,因为自己随时随地都在有意或者无意地伤害着奶奶。

    原来看新闻报道发生的各种矿难,总觉得那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没想到“矿难”二字这次却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直接痛击着我原本麻木的心。姚志强经历的矿难让我觉得矿难离我并不远,就在我身边。此时,我才开始对我们经常见诸媒体的各种矿难发出一系列痛苦的追问:矿主发财,矿工遭难,政府买单,这样的链条说明这是一场矿工与政府都永远玩不起的游戏,永远都不会是赢家,甚至就是一种残酷的杀人游戏。这个时候政府应当明白,这场游戏已经不能这样玩了,要换一个游戏的规则,出现矿难,要让矿主无论是在法律上,还是在经济上都遭受重创,甚至倾家荡产。并且必须快速的变成一种真正的游戏规则,否则游戏会继续残酷地玩,也就是说,提到矿难,在给官员抡棒子的同时,必须让黑心矿主们不能在一边偷偷的笑。

    我很想知道,那些因矿难而死去的兄弟们,你们叫什么名字?但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是叫农民工。当你们以金钱的名义,在进入那些黑心煤矿老板的矿洞的那一刻,你们的名字就已经被镌刻在冰冷的阎王殿上。

    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家中还有年迈的祖父祖母?你是不是和姚志强一样,家中还有卧病在床等候救治的老母?你是不是和姚志强一样,也是从农村外出打工?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有着患难的朋友?你也许和我不一样,你还有着一个可爱的妻子?你也许和我不一样,你还有着同样可爱的儿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不知道你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我只知道在中国矿难的名单上,起码又将增加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姚志强的名字。

    这些可怜的不知名的矿难兄弟们,你的父母妻儿倚门望归,可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你的朋友还在盼着在过年时与你相聚,一起喝酒谈天,可是你再也不会回来。你的父母还要依靠你养老,你的妻子还要依靠一起养家,你的孩子还等着你带回来学费。你离去了,但你的亲人和朋友,还将悲伤很久,很久。这会成为你的孩子一辈子的伤痛,他的童年,从此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次因身份证借用而嫁接在我身上的矿难,让我的心在流血,为那些可怜的的矿工们,为那些可怜的农民工兄弟们。

    回到家里,我看到奶奶坐在那里非常虔诚认真地用手剥那稻谷,每剥开一粒米,都要双手作揖。奶奶看到我回来,也没搭理我,只管用心她手上的事情。

    奶奶经过情绪上的大起大落,看来一时还缓不过神来,我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释然了许多。

    我在心里又非常担心姚志强,我在想姚志强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他如果真出了事,那他们这个家也就彻底地完了,他妈能经受得住自己儿子辍学出门打工这样消息的打击吗?他妈妈经得住儿子已经不再人世的噩耗的沉重打击吗?我在想如何让姚志强的事情既能够处理好,又不能造成一下子无法收拾的局面,我通过多方途径找到了他妹妹的联系方式,他妹妹也在外面打工,我费尽周折将姚志强在煤矿上的事情给他妹妹说了,他妹妹答应立即就去姚志强所在的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