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是何物？直叫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我读着元好问的词，我的思绪穿越了时空界限，我看到这位倜傥，玉树临风的公子向我飘然走来。
这位金代风华正茂的少年元好问，正在风尘仆仆地前往并州赶考的路上，这位多情的才子为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看到一只大雁从一张大网中挣脱开来，展翅翱翔于自由的天空。
然而刚才受到命运捉弄的那只大雁，并没有就此离开这片天空，它是选择了不断地在这片天空徘徊飞翔，发出令人心寒的悲鸣，是那种痛彻心扉的。已经脱离了死神羁绊的大雁，没有就此选择逃离。它的徘徊，是因为它的同伴刚刚成为了一位捕雁人的猎物，那只可怜的大雁成了捕雁人精心设下的网络的俘虏，那只大雁被捕雁人兴高采烈地杀死了。而这些都被刚刚落入死亡之网又侥幸逃离的这只大雁看的清清楚楚，看的伤心欲绝，看的撕心裂肺。
这只已经逃离死亡之约的大雁并没有就此选择新生。它没有离开这片让她伤心至极的天空，没有离开支撑这片天空的大地，她认为有可能只有以死才能回报那位同伴的被捕，才能彻底弥补心中的那份痛彻心扉的思念和怀念之疼。
多情才子元好问被惊天动地感动了，他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赞歌敲击得心灵震颤，他的心在沥血。他的心被这悲惨壮烈的一幕彻底刺疼了，他用自己前往赶考的路费，从捕雁人手里买回了那只被捕杀的大雁，他将这两个心心相印敢于患难与共的大雁，合葬与汾水之上，并树碑刻石以记。这就成就了这篇著名的《摸鱼儿》。
我听到从天空飞来的户漂在质问我：“舒小手，你知道什么叫爱情吗，我就是那只被捕雁人俘获并狠命杀死的大雁，你愿意为我抢地而死吗？”
我说：“我愿意，只要你同意我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跟着你来的，不带一点的犹豫徘徊，我将是义无反顾的。”
我觉得我此时就成了那只曾经逃离网络的精心骗局的大雁，我在我心灵的天空中徘徊，我准备毫不留恋地追随户漂而去。
这时户漂大叫道：“舒小手，你懂得什么叫爱情吗？”
我说：“爱情就是爱一个人，爱的死去活来，爱的宁肯为他去死!”
户漂说：“看来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能随我而来，你尽多只是我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的阅读者，你只是一个看客，你不够格。”
我说：“我就愿意为你而死，我这是为爱情而来，为爱情而去，死得其所，死得没有哪怕是半点儿的遗憾，我来这世界就是为圆一个前世的爱情梦。”
户漂说：“不对，我真的不能接受你，我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你这样的纠缠让我好为难，让我无所适从。舒小手，你知道吗，爱情就是人生的一杯美酒，浅尝陶醉，酗酒宿醉。有人会发酒疯，有人会长醉不醒。”
我说：“户漂，你就是那个让我长醉不醒的大雁。”
户漂说：“我真的不是让你只得寻死觅活的那只大雁，我是为姚志强而生，更是为他而死的那只大雁。我不配你这样，你要去寻找你的能让你为她而死的那只大雁。”
我听了户漂的话，我觉得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一样地酸酸地难受。我竟然心酸地流泪了，户漂看到我哭了，似乎觉得她的话太过于直接了，太重了，太伤我了，太伤我的自尊心了。她竟然飞奔到我的面前，一把揽住我的肩膀：“舒小手，穿的这么破破烂烂，你真的就是死了，也是一个穷鬼，没有一个女鬼会看得上你的……”
我觉得我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哦，我竟然言不由衷地说：“我才不会，那么笨，我不会去为一个根本就瞧不上我的人去死的。”
我知道我这句话将使自己彻底地失掉了我心中的户漂。但话已经从口中脱口而出，是无法收回的。我为自己感到很生气。我对准墙壁，使劲撞自己的头，这样我才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夜慢慢地降临了。草丛里虫鸣唧唧，此起彼伏。
我梦到我和户漂一起变成了两只蚊子。我和户漂都歇在了一个草叶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草汁，轻轻地推了推赌气僵立的户漂。我轻声细气地哄道：“亲爱的，你就喝一口吧，你已经两天不吃不喝的，快让人担心死了……”户漂鄙夷地看了一眼沾满露水的草叶，不高兴地说：“这么淡而无味的东西，叫我怎么吃得下去？”
“你就存心要和人们作对么？”我有些焦虑地看着户漂，“你不知道人们准备了多少种东西来对付我们，各种品牌的杀虫剂，以及各种品牌的灭蝇剂，那些气味我一闻到就头昏脑胀，更何况现在大气气候污染严重，我已经患上了严重的鼻炎咽炎，对各种气味已经无法辨别，特别是对人们喷洒的那些怪味更是难以辨别，我真的不能帮你，我真怕你有个万一……”
“你是个懦夫，知道吗？我知道跟了你是不会有啥安全感的。”她冷冷地盯了我一眼，然后振翅从我身边飞走了。我们从一个池塘的草叶上飞到了一个院落。
我站立在一个庭院的一个树枝上，我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人们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我知道她已经在里边，她是趁着那个小女孩推开窗子望外面的星光时进去的。
看着那扇窗子又关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了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这使得我停在树枝上的身体不停地发着抖，我突然觉得特别寒冷。
我真希望那个窗户再次打开，我好想看到她，知道她的安全。虽然我无法抑制她想吸食人血的野心。我突然悲凉地意识到，仅仅这一点，也许就会把我们两个全毁了。露水更重了，让人觉得有些冷，可是她仍然没有出来。
我说：“户漂，为什么我们非得变成一只专门吸人血的蚊子，给人们找难受，给人们添烦恼？”
户漂说：“我这一生就是专门让自己的亲人不痛快，来到世上就是让他们不舒服的，这就是我，你嫌烦了，你也可以离开我呀，我从没哭着喊着让你和我在一起呀，是你整天像个缠线轱辘一样粘着我，看不惯了，你可以离开我呀。”
“我们的前生可不是蚊子呀，我们是一对鸳鸯呢。”我告诉她我们的前世，
户漂说：你说错了，我们既不是蚊子更不是鸳鸯，而是两只企鹅。”
我们的前生生活在冰天雪地里，整天愉快地迈着优雅从容的绅士步。那时我就是一只非常优秀的企鹅。深深地爱着她，像所有准备求婚的企鹅一样，千辛万苦地奔波着，去寻找石头子。我长途跋涉，丢下一块又一块不太满意的石头子，摔得头破血流时，终于找到一块最精美最光洁的石头子，觉得只有这一枚才能配得上她。
当我准备把这颗精美的石头子送给户漂时，她却答应嫁给了另一个企鹅，那个企鹅就是姚志强，最后姚志强说，他看我们都变成企鹅了，他也赶紧变成企鹅，为的是能和她在一起。姚志强看来是有些不很在乎她的，他竟然把她送给他的那些石头子都随意地丢弃了，不管是粗糙的还是完美的石头子。我伤心地退出了，但是一直跟随在她们后边捡那些她们丢弃的石头。我就这么时刻追随着她，她变成啥我也就跟着变成啥，到了这一世，我还是甘心陪她，做了一只蚊子。
我回忆起户飘曾经这样对我说过，我们的前世的前世更是一对蝴蝶。并且是那种叫丝带凤蝶的那种蝴蝶，我们的蛹结在红木柱上时就演变成红色，结在绿树叶上，就同时变成绿色。我们是一种变温动物，每当早春或深秋的清晨，在田野里，我们张开翅膀，面向太阳取暖，等到体温上升到各自需要的活动始点时，我们就开始一同活动。当太阳从云层里穿出而光热照射到大地上时，就可以看到各式各样我们的同类活跃地四处翩飞。假如太阳忽被云层遮蔽起来，那末我和户飘以及同伴们就立刻停止了活动，转瞬之间，竟然完全看不到一个蝴蝶同伴的影踪。当太阳重新照射时，我们又活跃如前，象这样有规律地一次又一次地重演着，生活过得有规律而且非常有趣。
我们常常能停在潮湿的地上吸水，每当烈日临空的炎夏正午，在洼陷的山路上，在溪边，就有各式各样的我们的蝴蝶同伴成群聚集在那里吸水。尤其是喜欢一起找那些稍含咸味的水来共饮。
我对户飘说：“我真羡慕那时的生活，那时我们只面向阳光，只要有水，吸食一些花粉，啃食一些花蕾，或者直接啃食寄主植物；有些的同类则先行取食卵壳，然后取食植物；更有一些种类还需取食每次蜕皮时所蜕下来的旧表皮。我们不给人们增添任何麻烦，我们无忧无虑，我们自由自在，那时的日子多么惬意，多么让人留恋。”
我被一种揪心的等待煎熬着，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往那扇窗户里飞去。果然看到了她，正伏在人的胳膊上吸着血，这个人一会儿是户漂的奶奶，一会儿又是她爸爸，怎么很快又变成了她的姑姑，她正在贪婪地吸着，青色的翅膀在轻轻地颤抖着。而这时我恐惧地发现，左胳膊动也不动地“人”正悄悄地抬起了右手……
“快――躲开呀！”我撕心裂肺地喊着，可是来不及了，她痛楚地蜷缩成一团，掉到地上去了，不，怎么又成了一处大水潭，人们都在打着各式各样的灯光在寻找，她的奶奶又是哭的死去活来，怎么很快她爸爸把她装在棺材里，并把那棺材一直放在学校的门口，好像又是一个县政府的大门口，她的爸爸啕嚎大哭：“漂呀，爸爸对不起你呀！”
她爸爸的哭声又变成了低回的哀乐，学校的师生们正在痛哭流涕地为她举行追思会，并且那哀痛的追思会还进行了电视直播。
我飞近她，跪在一团血污的地上，跪在她的身边，声泪俱下。她吃力地挣扎着眼睛望着我，静静地，也流下泪来：“可惜呀，真可惜……舒小手，我爱你，我连累了你，我太对不起，对不起！”
“户漂，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劝，你总对我不屑一顾？”我试图扶起浑身冒血的她。“我知道，可是我没办法……因为，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他需要营养……，草汁液的营养已经不够了，我必须吸血……”她眨了眨巴频临死亡的眼睛，微笑着说:“其实生了这孩子，我也会弹精竭虑而死，但这是我们做母亲的责任。”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知道你疼我，如果我告诉你，你会去做的，那么这会儿死的就是你了……我舍不得呀……如果可以为你生一个孩子，我也就没有遗憾了……我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想还，结果欠了你更多……上辈子我们是企鹅，其实我一直爱你，可是我却嫁了姚志强……因为他给了我好多石头子，你知道吗，我们生活在冰天雪地里，如果没有足够的石头子做窝孵蛋，我们的后代在出壳之前就会被冰层冻死……你送我的那一枚石头子，好美，晶莹剔透的，可是那是爱情，单纯的爱情支撑不了长久的婚姻和对儿女的责任……我上辈子没有嫁你，你恨不恨我？”
我拼命地摇头，泣不成声。
我的哭喊声惊动了人们，一个人抬起手臂，啪的一声脆响，我和那只叫户漂的蚊子的血流在了一起。
我拼命地抖动着双腿，我觉得身上的血流完了，我泪流满面，我死了。
醒来时，我觉得被子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上，似乎汗水已经将被子弄得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