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寻找儿子舒金历尽千辛万苦。但一直没个头绪,让他越找越失望。更让他失望的是他只要一搭上长途公共汽车准备出门,还没走到县城,就被乡镇、村干部给非常客气地接回来了。
四叔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全被住在自己家对面的老奎盯得紧紧地。他想你老奎总是愿意盯人吗,我就给你老奎上演一台大戏让你老奎看看。
四叔看到老奎坐在自己家院里开始吃饭,他就开始拉着四婶子用自己的鞋底子照着四婶子的脊背上猛抽,本来就喜欢犯病的四婶子就像杀猪般的鬼哭狼嚎起来。
邻居都以为是四婶子的羊角风又犯了,就准备过去帮忙,可一看,四婶子并不像过去犯病那样,口头白沫,不省人事,而是被四叔拿着鞋子在不断地追打自己的屋里人。
邻居们的劝架毫无用处,因为四叔像疯子一样,谁上去劝架拉架,他就用鞋底子抽谁,谁和他搭话他就骂谁。人们都知道四叔的儿子丢了,为找儿子,家里的钱也花光了,地也荒芜了,可这儿子并没有找回来。四叔还多次被镇上的干部从外地接回来。四叔日子过得不像样子,四叔说话也没个高低,人们也就不敢和四叔正常交往,生怕惹出些闲事。
四叔打着自己的女人,用手拉着朝那大河边走去,四婶子也很配合地跟着朝前走。那些拉架的人们因为好心没有得到好报,都非常识趣地离开了。
这时四婶子像疯了一样大叫道:舒老四,你凭啥打你的婆娘,有本事你去打那个盯人稍的特务,你去拉那个死儿绝女的村干部跳河去。四婶子越骂越凶,声音震天响,越过几道山梁,跨过几道沟壑。
四叔和四婶子骂着打着朝河里跑,这些老奎坐在自己院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四婶子指桑骂槐骂的是他老奎。心里便有几分憋气。心想骂吧,骂了你们心里才解气,我老奎也在心里就少欠你们一分。他看到那些前往劝架的邻居在遭到四叔的无理对待后,都知难而退了。
老奎看着四叔和四婶子打着骂着上了半山腰。此时他相信了四叔和四婶子是真的去跳河自杀。
自己是受村书记村长安排盯人的,虽说他们这不是朝大路上走,但他们现在是在朝绝路上走。不能不管,更何况见死不救也不是他老奎能做得出来的。
老奎认为这舒老四现在这光景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受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哦。这寻无常上吊跳河服毒自杀,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出路。上吊他舒老四家里这些年估计连根结实的绳子也没有,更不用说让他去拿钱买农药喝下去来个痛快的告别人世,这些在舒老四那里都成了奢侈的想法。他想自杀,只能跳河或者跳崖而亡。他想到这里,他就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老奎的具体行动还是用喊话发动舒老四的那两家邻居,让他们一定要拦住去跳河的舒老四夫妻。
老奎的喊叫破声拉气的,山都吼得穿几座;这时有点儿破,纯粹是心头着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造成的。
老奎刚端着碗吃饭,老奎知道自己这顿饭是吃不成了。
老奎想着现在四叔家的日子过成这样,他几乎也就是一个十足的帮凶。因为每次四叔上访还没有踏上征途,就被那些干部以各种理由把四叔送回家里,他知道这根子都在自己。现在舒老四夫妻俩要去跳河,而自己又看得清清楚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一会儿,这今天非出人命不可。
他心里一急,敞开嗓门大喊起来:舒老四跳河自杀喽,赶快拦住他俩口子!
恰巧正晌午,小山沟两岸的人基本上都在家里煮中午饭吃,动手早的已经开吃了。老奎的喊声把这小山沟闹动了,他们纷纷丢下火钳锅铲碗筷,你呼我叫地朝四叔前往的方向撵去。
四叔拉着四婶子走出门,心想,如果没有被老奎看到,或者说老奎没有理解清楚意思,他俩口子到了山那边的河里都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就回家来。现在老奎喊起来了,说明老奎看到了,老奎也理解到他的意思了。按现在的速度,他翻过山梁去山后的大河跳下水了,跑得最快的人充其量跑拢这山梁子半坡上。他不可能在悬崖上等着人撵拢了才跳,所以,装着极力地跑,却有意把速度放慢下来。
四叔家的那只已经瘦的皮包骨小花狗也在跑。
小花是草狗,灰白色,头部和腰部有灰黑色花斑。四叔曾给它改名膏药。这是骂人的,村里那个有娘养、无娘教、红口白牙齿、红吃黑不赔、经常到处偷鸡摸狗、混吃混喝、又穿得襟襟吊吊的郭二狗子,方圆附近的人才喊他膏药。
四叔把小花改名膏药不几天,村长也把他家那条叫旺财的公狗名字改为卧地虎。这也是骂人的,意思与膏药差不多。
旺财其实没少吃过四叔的亏。因为旺财对小花很是留恋,就经常到四叔家门前和小花培养感情,这给了四叔报复村长的机会。有一次,四叔将一个烧熟的萝卜外面涂满猪油,丢给那村长家的旺财,让它吃,旺财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四叔,四叔明白旺财的意思,看这条狗的目光也就掩盖了心中久蓄的愤恨,那旺财看着四叔有些和善的眼光,认为这是对自己整天来讨好他家小花的赏赐,就放心地张开大口将那包藏祸心的萝卜一口吞下。这下可让这旺财吃尽了苦头,因为这个萝卜,旺财的三颗牙齿脱落了。遭受了这刻骨铭心的算计,旺财似乎长了记性,从此没有跨入四叔家门前半步。
大概是因为四叔为寻找儿子经常在外,这小花也就很少得到主人照料,它似乎想起了过去的旧情人,便经常去旺财的主人家与旺财私下约会,顺便解决一下被主人怠慢的饮食问题。也可能是小花的主动上门投怀送抱,让村长家的那条大公狗旺财忘记曾经因为和小花偷欢得到的那些耻辱,它又恬不知耻地和四叔家的小花经常勾搭在一起了。
四叔对村长有意见不来往,小花、旺财也不准来往。一次小花发情,旺财向它示爱,四叔看见了,拿起一根扁担就追了过去。旺财落荒而逃。村长看见了,两眼寒光闪闪,瞪着旺财骂道:人家自己留着用的,你眼见那么短浅干啥子?嫖得去嫖,嫖不得也要去嫖,看把你的脊梁骨打断脚杆敲跛还不晓得咋个日弄的。
其实,此时村长家的旺财追并不是追四叔的,它看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发疯似地追着自己的主人,它似乎害怕从此失掉情人似地,便紧紧地追着四叔家的那条叫小花的。
旺财是一条帅气的狗,两耳直立,虎背熊腰,光滑,四肢健壮。你看此刻奔跑的英姿,前腿伸,后腿蹬,流线形,呼呼生风,就像一道金黄色的闪电。它很快撵上、超过山梁半坡上碎步小跑着的四叔了。也许主人有隔阂,旺财没有望四叔、四婶子与一眼,似乎只是远远地盯着自己的情人小花,不过稍微放缓了一点步伐,朝山梁上跑着,一直跑到山梁子上才收住脚,站在那里歇了几口气,看后面的人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来到这梁子顶上,后腿一收,一屁股坐下,看着从后面追来的人们。
四叔到了山梁子上面,离河边不过两三百米距离。偷偷看后面追撵的人,才拢半坡上。他告诉自己不能跑得太快了,可四婶子以为龙王爷真的要请她去祭河神,反而拖着四叔往前跑。四叔伸脚绊了一下四婶子,心想让她跑慢点,结果用力过猛,把四婶子绊了一筋斗,把膝盖头摔出了血,走不动了。四叔没有办法,只好一蹲身子,把四婶子的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背着跑。
快叫住舒老四,想开一些,千万寻不得短见。要相信党和政府,再有天大的困难,大家也会想办法帮他解决。这时村长竟然也跟着追过来了,边跑边喊。村长也是心急如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跑得最快的村长,在离河边还有近一百米的地方,他撵上了四叔他们,一把将他拖住,卟哧卟哧地喘着大气说:跳不得河,你们有难处村里上面各级政府都知道。
你不要管我。四叔显得又气又急的样子,扳开村长紧紧攥着他胳膊的那双手,继续往前跑。
这就有一点像戏台子上演戏了。四叔架着腿痛跑不动了的四婶子,速度比走还慢,因此,后边的人,很快追了上来,拉的拉,劝的劝,要把四叔四婶子带到安全地带。四叔拼着力气,左挣右扎,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不要拦我。这个社会当官的坏得很,我有理无处讲,有冤无处伸,现在儿子也丢了,走投无路,只有去死,一了百了。他哪里拗得过众人?何况内心并非真的想去死,只好不情愿地被人带到安全地带。
坐在石嘴子上的旺财狗,没想到人间一幕精彩的戏,就这样草草收场,有点败兴地到河边喝水去了。
小花望了望旺财,也独自到河边的另一处喝水去了。
我的儿呀――你现在在哪里呀―― 四婶子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嚎,你丢得好冤枉呀。你现在哪里?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边哭边趴下身子,手在沙地里拍得砰砰响,惊起的河沙像雾团一样飘起,扑向她涕泪纵横的脸。眨眼间,四婶子的脸上沾满了河沙,只看见两个眼珠子在转。
村长走过去,拉住四婶子,不让她再去拍河沙。四婶子张嘴就在他的手颈子上咬了一口,他本能地一缩。村长伸出咬了几个很深的牙齿印的手,拉住四婶子,招呼四叔,一起把她扶到河边上,浇水给她洗脸上的河沙。
四婶子的羊角风此时真正的又犯起来了,她口头白沫,两眼一闭,满脸乌青,两条腿直直地伸着。村长招呼人们赶紧把四婶子朝公路边抬去,安排去医院治病。
人们望望天上白刺刺的太阳,确实晒得肉皮子火辣辣的,三三两两迟迟疑疑地走了。
此时四叔记起了他曾经在省城的一个广场里看过的一则电视新闻,那则新闻说 前不久西北某个城市象起了一阵狂风一样,为打黑除恶,仅三个月时间查获收缴私藏枪支就一千多支,收缴刀具能够开一个练铁厂。连官场也随着象发生大地震一样。四叔心里的恨,更像是太阳射下的万把利剑直刺他的心房,让他的恨在滴血,让他的恨跌进万丈深渊。
四叔在心里想,如果把失踪的孩子和私藏的枪支相比较,这找孩子应该比找私藏的枪支要好找一万倍,至少孩子偷去是每天暴露在周围人的眼睛底下生活,只是被人贩子从这里移到了那里,能够从这几个重点的买入地刮一下这样的风,该多好啊!高层一再的给卖出地下批示下督办,的确起到了很多作用,但对于过去早已经被卖掉了的孩子,迫于上级的压力迫于家长的急促请求,当地有关负责人只好焦急的在办公室里直跺脚,一边要安抚家长一边要应付上级。
四叔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自己那么多弟兄姊妹,有时在外面的麦秸垛里睡一宿,大人也不知道,也从没听说过方圆附近又丢失孩子的事情发生。那时真是叫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即便在路上见到一分钱,也要交到老师那里去。现在的人们生活好了,这偷盗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地发生,现在竟然连孩子也成了那些贼娃子们惦记的对象。
自己小时候每天上下学自己步行回家,不用家长操心。可怜今日父母,他们因为担心孩子的安全,不得不天天去学校接送,可这有专门人员接送也不保险了,你说这个社会是咋了。四叔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今夜,你在哪片屋檐下蜷缩,在哪个角落里流连?这是四叔心里最难得到解答的一个问题。
四叔不会从这个层面去思考问题,如果一个国家,它的社会福利和救济体系还没有建立起来,已有的那部分也不能覆盖大部分国民,那么,其农村地区的人民中那些没有子嗣的人,由于没有子女可以养老,晚年会陷于生活困顿。他们因此购买拐卖的儿童作为继子,从而犯下重罪。
四叔更不知道要想解决拐卖儿童的现象,是否应该对农村地区提供养老和医疗保险,普及教育,免除人们对晚年孤苦无依的困境,和因为无子嗣而产生的文化上的羞愧?这一手段或许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哪里有利益,哪怕是畸形利益,哪里就涌现利欲熏心之徒,拐卖妇女儿童自然不例外。拐卖孩子基本上没有成本,却能获得暴利,这是犯罪分子层出不穷包括四叔的孩子在内的众多孩子不断丢失的一大原因。
四叔也在心里愤愤地想,对收买被拐卖的妇女、儿童的,同样亟须法律严惩。毋庸讳言,遍观现实,法律对买方的惩处不够给力,甚至过于仁慈。如此一来,买方市场就方兴未艾,愈演愈烈。正是因为买方市场的存在,才蛊惑着大量不法分子汲汲于拐卖妇女儿童。
买方收买儿童一是传宗接代,一是逼迫乞讨。有的买方十分残忍,为了更大程度地让收买的儿童达到乞讨效果,不惜虐残儿童。强迫残疾儿童乞讨应该获刑,故意制造儿童残疾,且强迫儿童乞讨,难道不更应严惩吗?
哲人说过:“时间是个玩跳棋的儿童,王权执掌在儿童手中。”让儿童免予恐惧、免予侵犯、免予危险,免予被拐卖,这是我们必须直面的沉重命题。
打拐,亟须法律利剑给力,剑指所向,人贩子才会收敛,买方才会忌惮,政府部门更应有所担当。
这又让人想起有关学者发起的网络微博打拐救童,这本是政府相关方天经地义的职责,职责履行不当,造成拐卖泛滥,当然是政府的失职。
如今轰轰烈烈的微博打拐,参与者众,真正发声向当局问责的有几何?令人叹息,这真是一场全民的南辕北辙,体现的是对政府职责范畴认知的集体匮乏。
帮助失踪的孩子回家,即便是非政府组织尽管十分强大的国度,其非政府组织主要工作还是帮助家长联系政府相关方面,或是提供政府相关方更多线索。即使在市场化十分发达的国家,孩子失踪这样的事情也只能依靠政府解决,私人和社会力量只能发挥辅助性的作用。
“不告不理”甚至“告也不理”,这凸显出了相关公务人员的尸位素餐。
我们到底是要解救孩子,还是要制造一次全民集体的道德狂欢?
不过,让四叔良心得到宽慰的是,和他一样无数被拐孩子父母的泣血呐喊政府已经有了回应。如今,这场轰轰烈烈的民间打拐行动,由学者率先开展,在坊间风生水起,并得到人大代表的回应,这场饱含温度的爱心之旅、良知接力已经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