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二)暗中盯人

目录:飘舞的群山| 作者:茅箭刘| 类别:都市言情

    四叔之所以每次到北京上访未到目的地就被遣返,完全归功于村文书老奎辛勤而又隐秘的日守夜看。

    从粮管所离休后在家赋闲的老奎爷爷担任了村文书,新任村书记和老奎是远房亲戚,村书记没有挑到合适的村文书人选,就劝说老奎担任村文书一职。这个差事又不需要拍板决定任何事情,也不存在有任何得罪人的事情。其实也就是帮助村里记个帐啥的,登记一下村里接待上面的招待费,上面给村里拨的一些水利扶贫款和退耕还林款。村支书选来选去没有一个合适人选,年轻人都出门打工去了,留在村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即便有一些在村支书看来合适的人选,或因各种理由不愿意干这一差事。

    老奎觉得自己也算退休干部,又来掺和村里的事怕别人说闲话,但他还是耐不住村支书的邀请,反正自己也没啥事可干,兼着就兼着吧。

    这有点像曾在新浪网微博发现一新生词汇,叫“礼貌性”那样, 所谓“礼貌性”,大意是这样的:某男对某女大献殷勤,某女虽不爱某男,但出于礼貌,于是就答应了某男的性要求;或者某女对某男甚有好感,并暗示可以献身,某男虽不爱某女,亦感觉某女容貌不美,但出于礼貌,遂同意相就。

    礼貌的概念,原本是一种规范,是给予,是尊重,是肯定,是唯他论的。在文化本质上互有包容性,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礼貌性,其文化核心就在“唯礼”上,无论在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它的“你情我愿”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说它是借口也好,说它是为泄欲也罢,甚至说它是乱交、是交往的终结,都可以,那都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第三人无关。

    老奎能兼任村文书主任一职,其骨子里就是一种“唯礼”文化作怪,它的“你情我愿”的性质是不会改变的,说它是借口也好,说它是为满足一时的想融入村内主流社会的那种人人渴望权利欲作祟也罢,其实因为礼貌的借口,因为他如果拒绝对方邀请面子上会过不去。无论怎样,那只是老奎和村书记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好像与第三人无关。但既然违心接下了这个差事,就像必须逼良为娼那样,他还是要去昧着良心干一些自己也不愿意干的事情。

    老奎告密也是迫不得已,他原来想当个村文书就是帮忙管管村里的那几笔账目。可没想到,自己一答应这差事,村长就给老奎爷爷安排了让他盯人的差事,并且不能让被盯着的人知道自己被盯着了。

    当然村长安排老奎爷爷盯四叔,一是他答应担任村文书一职务,再就是老奎和四叔家住对门只隔着一条小河,坐在老奎家里就能将四叔家里的一切一览无余。村长在交待任务时,老奎也有些不情愿。村长说:“你即便不是村干部,作为这里的村民,你也有义务帮助村里干一两件事情,更何况维护社会稳定人人有责。”

    老奎:“你们还是找别人干这差事……”

    村长:“你有这么便利的自然条件,这事你不干,谁干,你可不能在已有任务的时候,你就撂挑子。”

    老奎:“你看我也这么大岁数了,干这个不合适。”

    村长:“退休了你也还是大家非常尊敬的国家干部,你一定要为村里分忧解难,要把这事做好,把这人给盯紧了,千万不要出岔子。如果姓舒的再到北京上访一次,那我们这个村委会班子都要受处分。”

    四叔为寻找舒金成了县里镇里挂了号的上访户,各级干部提起四叔就很头疼。但县官不如现管,防止四叔越级上访的责任还是要压到最底层村这一级,村里又把盯着四叔的任务又压到老奎身上。

    村长说:“中午就在你家吃饭,过一会书记也过来,吃了记个帐。”

    老奎:“酒薄饭淡还是要吃的,记不记账无所谓,我连你们顿饭就管不起了。”老奎就把冰箱里的一些吃的拿出来准备午饭。饭好了,村书记也过来了,书记进屋就给老奎他们撒烟。老奎和村干部们就坐下喝酒。

    村书记:“你说这姓舒的怎么越来越不像话,净给村里添麻烦。”

    村长:“狗日的姓舒的,这两天又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他又要搞出些啥鬼名堂?好像大家都欠他好大一笔债似的。”

    村书记吐一口烟笑道:“还是那狗日的狠,把老子摆弄的团团转,上面叫咱们盯人,实际上还是人家姓舒的厉害,他在给我们派工呢。”

    老奎:“他一闹,我们就怕,上面也跟着怕。这可怎么能过一个安生日子?”

    村长:“还是那句话,他到哪里,就给我盯到哪里,还得给我盯紧点。”

    村书记:“我看这样和那姓舒的玩老鼠捉猫的游戏,也太累人了,我们整个村里的工作,就变成了为他姓舒的一个人忙活了,这不是个办法,今年他要是再闹,我们就报派出所,让派出所好好收拾收拾他个狗日的。”

    村长说:“那怕不行吧,他这事情也就是派出所摆不平才闹出这档子事,再说咱们把他推到派出所去,那他还不给咱们记一辈子仇气。”

    村书记:“是的,那样会激化矛盾,也不一定能解决事情,还是一个办法,盯着他。”

    老奎:“怎么个盯法?他可是个大活人,我不能脚跟脚撵着他,更不可能整天绑他裤腰带上。这活儿我实在干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村书记:“你让我们到哪里去另请高明?我们请得到人也不会麻烦你,再说这也属于村里的高级机密,这盯人的事,我们三个都有责任,我们都负责盯,不过你住的近些,就以你为主,我们为辅,说一千道一万,就是不能出事。”

    村长:“但是盯人这个事呀,一定要保密!”

    村书记:“不能走漏风声,就我们班子里三个人知道这事情。”

    村长:“这盯人的事,是要动脑筋费心思的,要悄无声息地盯,要跟电影里盯特务一样,叫人发觉不了你是再盯他的梢。”

    老奎记下了书记和村长的话,在心里琢磨怎样盯好四叔,才盯得牢靠。老奎在心里想,没想到自己把个村文书看简单了,现在这叫骑了老虎背上,上下两难。

    老奎的办法是能尽量稳住四叔,就是再给四叔续弦成个家。人没得屋里人是万万不行的,回到家里冷锅冷灶的,晚上一个人钻那冰冷的被窝,那日子肯定是越过越烦心的。没有奔头的日子,只能让人越过越不如人,只会越来越破罐子破摔。如果能有个女人,再给舒老四生个一男半女的,那样就把舒老四的心拴住了,这舒老四肯定会像过去那样本本分分地种他的地,舒老四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这也是他没光景过了,才走这步路。

    老奎把自己的想法对村支书村长说了,村长嗔怪道:“你看你才盯了几天,你就烦了,想出这招招,咱上哪里去给他找个这么合茬口的女人呢?”

    村书记:“不过你这个主意也不赖,是个解决长治久安的大计,这事只有村长能解决。”

    这事要办成,还真要村长参与才行,村长的屋里人娘家那个村里就有个寡妇,四十出头,如果调对成了,也算为他舒家干了一件积福积德的大好事。这既免除了我们的麻烦,又解决了舒老四的困难,一举两得。其实这有点像刘伯温讲的那个赵国有个人家里老鼠成灾,便到中山国求猫,中山国的人给了他一窝猫。这群猫不仅善于捕捉老鼠,还会吃鸡。才一个多月,赵家的老鼠没了,鸡也全没了。

    村长:“你说舒老四现在到处上访,咱们指望一个女人来稳住他。可这女人是外村的,她嫁到舒老四家,这咱村不白白平添了四口人,这寡妇过来又不能将邻村的土地带过来,让邻村白白多占四个人的地,就说这地现在我们还可以给他们调整一下,但不能光为了稳住他舒老四就想着给讨老婆的主意,那寡妇过来正是这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龄,再添个一男半女,他们这个新家可就严重超计划生育指标了。”

    村书记:“那寡妇不是做了绝育结扎手术了?”

    村长:“这寡妇没做,是那寡妇的男人做的。”

    村书记:“也是的,这舒老四有了屋里人或许能拴住他。”

    老奎:“只有让那寡妇和舒老四再生个孩子兴许他就不闹了,不去上访了。”

    村书记:“他一消停,咱们这日子过得也太平了。”

    村长:“可是他舒老四再生个一男半女,这咱村不又成了超生村,这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咱也不能不顾?”

    老奎:“现在计划生育不像过去抓的那样紧了,不再像过去那样对超生户刮宫流产牵牛赶羊扒房溜瓦的,顶多就是逮住超生户死罚款,管球他,那寡妇煤矿给她赔了二十万,还怕没得罚的?我认为现在必须解决舒老四上访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也不再盯人稍,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偷鸡摸狗的事情,如果我的想法你们不支持,你们还是另请高明,我岁数也大了,不适合干这差事。”

    村书记:“还是赵国老夫说得对:没有鸡,不吃鸡就是了,离挨饿受冻还远着呢。怎么能把猫赶走呢!我们还是想办法把那寡妇给舒老四弄来,现在是一会儿只管一会儿事情,那寡妇又不是神仙,今天来舒老四家,明天就给他舒老四下一窝兔崽子?还是先将他现在破坏稳定的事情按住再说。”

    村长:“咱们这干部当得也真窝囊,尽干些替人擦屁股的事情,还没人领情。”

    村书记:“这就叫为群众着想,为人民服务,以人为本。”

    村长:“咱这届班子就整天忙着以他舒老四为本,替他这一个人民服务了。就这,你看他对咱村干部那样子,好像扒了他祖坟台子是的,好像咱们得罪了他几百辈子,欠了他几世的债似的。”

    村书记:“咱放高姿态一点,不要和他这一般群众一般见识,咱们还是拿着好心去唤醒那恶人吧。”

    村长:“就怕还是好心没有好报,到头来还说咱们日弄他,不信你看?”

    书记:“咱们还是克服一下困难,我就不信他舒老四的心不是肉长的,咱们做这事是为他,但也是为咱们村,又不是为他舒老四一个人?”

    老奎:“村长你就委屈一下,还是为这事操操心,这事办成了,咱们也就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舒老四上访的难题。”

    老奎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兼职了村文书一职,让自己干了一件暗中监视四叔上访这件不体面的事情。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深深地搅合进了四叔与村干部的矛盾的漩涡中,即便他是在暗中的帮闲。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和四叔家丢失孩子以及四叔不断上访这件事扛上了。他总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对不起四叔,但他有没有其它办法来拒绝这项让他觉得不是很体面的事情。

    一想到四叔的日子过得那样磕磕绊绊,老奎就觉得自己的做派太对不住四叔,他就想对四叔的艰难生活给予一种补偿,他就极力撮合村长能为四叔再重新建立一个家庭。想到这些,老奎的心里就有了些舒坦,笼罩在他心头的那团乌云也就轻轻散去,他在想如果能够通过自己的帮衬,让四叔家破镜重圆,那无异于是在为四叔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想到这样的美好前景,老奎自己倒有些心花怒放了。总之,老奎在心里,在背地里,一直在围绕着四叔的事情,像一只蜜蜂一样在欢快地舞蹈着。

    我们应该看到在老亏被动地参与到四叔事件的个人的心灵轨迹。从盲目到澄澈,从内敛被动到积极主动,渗透了老奎对生命、自然以及对人世心怀悲悯的理解与审视。也许正是因为有这种情怀,所以老奎能在为人处世,心境才能宁静、澄澈,才显得一种从容,显得一种老练,一种圆滑;才能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守住内心的一片安宁。其实从后来四叔对老奎的态度,我们既认识到他这种努力的必要,又不得不承认他这种努力的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