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手剥大米又快半升了。这这已经是奶奶剥的第三升大米了。
大伯在闲聊时抓起大哥手细细端详,大哥说:“爸爸你在看啥,你是不是也在给我看手相?”大伯说:“我不是看手相,我是在关心你的身体情况。”
奶奶说:“你这些年在外奔波,生活上我们也照顾不到你,你自己要多关心自己。”
大伯说:“身体状况正常的人,手掌的肌肉厚实,五指张开时,手指头十分均匀粗大。拇指丘跟呼吸器官及胃、大肠、胰脏等器官密切相关。所以拇指丘肌肉发达的人血液循环一定很好,而且肺活量大,胃肠更是健康。”
大伯认为中医将人看作一个有机的整体,在这个有机整体中,五脏六腑的盛衰和病变都会通过精血津液等介质表现于体表,高明的中医常常能从脉象、舌苔、眉毛、头发、皮肤、手掌纹路、指甲颜色等身体表面的细微变化诊断出体内的疾病,这就是中医的神奇之处。中医的这一理论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它源于自然万象的规律。世界万象的联系是如此神奇微妙,它们相互影响,互为表里。人体也是这样,头发、指甲、耳朵……身体外部的一切都在反映着体内的情况。
大伯说:“现在的年轻人知道爱情的多,知道艾青的越来越少,知道周迅的多,知道鲁迅的就更少,知道金喜善的多,可以说知道琉球群岛主权究竟是中国还是日本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你别看你研究生文凭拿到手了,对传统文化可不一定了解得那么多。”
大哥说:“如今,很多的大学也变得象那些所谓的重点小学一样毫无自我可言。鲤鱼跳过龙门之后,没能腾云化龙,而是落进了水产品批发市场。鱼们被整齐的关在一个个叫做大学的水槽里,努力地翻着筋斗吐着泡儿,盼望着早日有食客相中,称出个斤两来。”
大伯说:“那是大环境,我改变不了,我也管不了,你是一个人你就要适应自身所处的环境。我只说自己管得了的事情,不对自己管不了的事情妄加非议。我费尽口舌和你说这么多,是想让你能够掌握并真正重视养生之道,有了好的强壮的身体,才有干事业的本钱。”
大哥微笑着对大伯点了点头。
大伯悬壶乡里,大伯医术精湛,医德高尚,从医几十年,临床疗效卓著,求医问诊者众多,在处方用药中,坚持一切从病情需要出发,辨证合理,用药少而力专,主张一病一方,他很少用贵重药品,力求简、便、廉地解决问题。大伯尤其擅长疑难杂症的治疗,对呼吸系统疾病的治疗有其独到之处,大伯可谓独步天下。他常说,一箪食,一瓢饮,乐在其中,简单生活方位养生之道。
这种简单的生活,能够让人平心静气地生活,不为过多所累,真正使自己的人生过得健康,有品质。
大伯认为,只有简单着,才能从容着,才能快乐着,不奢求华屋美厦,不垂涎山珍海味,不追时髦,不扮贵人相,过一种简单自然的生活,也许外在的财富不如人,但内心可以享有充实富有。当然简单生活,不是吝啬,不是“苦行僧”,而是最自然的生活,有劳有逸,有工作的乐趣,也有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的温馨和自由活动的闲暇。
我是头一次看到大伯这么健谈,从他和大哥的谈论中,我也知道了还有本叫《易经》的书籍。
大伯和大哥滔滔不绝地谈起他们钟爱的易经文化。
大哥说:“现在的人们都很浮躁,急功近利的风气使本来大有希望的文化人也在走捷径,宁要无知的起哄与人为的速成的明星,不要伟大的经典,不要文学艺术与学术的深刻性、郑重性与创造性,更不要说文化创造上的艰苦卓绝与不应逃避的付出代价?”
大伯说:“只有继承传统弘扬传统文化才能解决现在这些乱局,现在的人们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迷失了方向。”
此时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段欢乐秀节目,那些所谓的明星名人在那里怪搞乱说,引得观众哄堂大笑,这些节目在我看来就觉得太无聊了。也不知现在的电视怎么了,只要一打开电视,的确是没有多么吸引人的东西,总之除了无奈就是觉得无聊。
大哥说:“悠久的历史和厚重的文化传统,是建设先进文化的宝贵资源和思想宝库。但我们不能把传统弄成了自己的负担,我们的文化也应该为我们编织一个中国梦,我们也应该去多考虑一些怎样激励人们创新,怎样鼓励人们学会包容,怎样鼓励人们白手起家。现在的电视既粗俗又愚蠢,有时甚至兜售着下流。电视之所以这样,只是因为人们在那些粗俗、下流、愚蠢的兴趣爱好上是多么地相似,但在那些优雅、高尚、美好的兴趣爱好上又是那样地大相径庭。看我们的电影和电视片,几乎全部是反映帝王生活,宫廷斗争,我们的文化喜欢怀旧,而美国的大片更注重展望未来,确实应该反思,这里面其实就有改造我们的文化的问题。”
大伯的表情起伏不定,但大哥依然滔不绝:“现在似乎所有人都真正殊途同归,小时候有当飞行员、科学家、政治家、文学家志向的中国小朋友们,成年以后梦想统一变为了买房。一些人道德水准下降,重利轻义、贪图享乐,一些人为了追求财富和物质享受,甚至走上犯罪歧途。”
大哥和大伯在一起完全不像父子,更像是一对探讨学问的同窗好友,这次接触,他们的那副做派,完全颠覆了大哥和大伯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在我的印象中,他们都属于那种沉默寡言的人,是那种很难接近,喜欢独来独往的人,看来他们一直没有遇到自己的知音。在一个快速发展的商业时代,他们看上去有些与时代不那么合拍,但他们又都成功地用自己的方式,占有着人们对他的尊敬,和很轻易就获取到能让自己生活过得非常充实优越的人民币,大哥所在单位给他相当高的薪水,大伯自从被医院开除回家,他的收入不减反而快速增加。
大伯是一个很讲究中庸之道的夫子形象,让他管理一个医院如果从医术角度考虑那是没说的。但要从组织能力考察,让他当院长,那简直就是医院的灾难,他的无为而治,让医院在他手上弄出了不少问题,他对任何人那种好好先生的做法,让那些见利忘义的人们可以为所欲为。
在大伯当院长期间,竟然出现了多起在镇卫生院作过了结扎手术的育龄夫妇,又闹出多生两胎甚至三胎的让人匪夷所思的闹剧。
计划生育是国策,一票否决,在镇委书记因为全镇出现多起超计划生育现象而被免职的同时,问题一查到底,这个根子就出在大伯所管辖的卫生院。
在镇卫生院工作的医生,常年与乡亲们打交道,不是面熟就是拐弯抹角的亲戚朋友关系。在结扎时,往往喜欢做个人情留一手,个别医生的徇私弄情,使得全镇计划生育工作出现了混乱局面。追究起责任来,大伯是医院院长,他是脱不了干系的,这些全镇的一大群超生的娃娃们,是伴随着大伯丢掉了院长这顶乌纱帽和开除公职的的痛苦,而来到人世的。
好在大伯从事的职业是为人解除病疼的善事,大伯开除公职后为了自己和一家人的生计,他就不得不重操旧业。即便医生这个职业曾经让他蒙羞,但他除了行医之外,他别无办法。
大伯很注重中医为人治病,以他高超的医术,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扁鹊再世,大伯尤其擅长用单方为人们治病,可以说让本来就不是很富裕的乡邻,花上不多的钱便可解除病痛。
大伯给人治病从不多说话,他就是拉着病人的手像一个算命先生那样,反复端详,就给病人开上几幅中药,病人在大伯的调理下,可以说都是药到病除,并且大伯收费从不喊价,随便给多少都行。大伯很少说话,也可能与他被开除公职有关,也可能是他一直认为没有找到知己,大伯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个医术高明,性情高傲的人。
大伯看上去是那种慢条斯理,让人琢磨不透的样子。有一次我问大伯:“大伯,你为什么办啥事看上去总是慢腾腾的样子?”
大伯说:“为什么非得快?为什么我们的日子非得像被狗撵着似的往前赶?你认为我这是慢,我这是舒缓,从容,淡定。”
我对大伯们谈论些与我无关的这些话题是这样理解的,他们的话里有话,就是一个人有什么灾难是上天已经设计安排好的。大伯现在只能用这样一种宿命论的东西来搪塞这件事情,因为他现在除了能给人们行医治病,解除人们的病疼外,他们和我奶奶一样,也是一介布衣,遇到难事了,也顶多是扯些不相干的话题,夸夸其谈罢了。
因为他们没有能力阻止或改变事情的发展,他们也是徒唤奈何。如果大哥要是手握大权,或者在一个能影响司法办案程序的部门工作的话,也不至于跑去找那个同学律师来帮忙,这也只是大哥的无奈之举。我在想如果大哥要是有关系,有背景,凭他那研究生毕业,不说当个大官,起码当个一般的官儿,那大胆的妈妈也就不敢在我们面前这么猖狂。我不知道奶奶是否也有这样的想法,我几次想对奶奶说出自己的想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奶奶骂我不讲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