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待续

目录:飘舞的群山| 作者:茅箭刘| 类别:都市言情

    县法院向我们下达了开庭时间。奶奶就去找村长,奶奶指责村长出具那样的证明未免太不不负责任了,难道是你在现场看到,或者盖章子的那个人看到是我们舒小手扎伤了大胆的眼睛?

    村长说:“当时大胆妈妈让村里给开个证明,说是大胆在学校办了意外伤害保险,大胆眼睛受了伤,医药费是要保险公司赔的,大胆眼睛伤是事实,作为村里也只能出具个证明,帮大胆家从保险公司讨回点医药费,这也算村里为大胆家办了点实事。当时她没说要和你们家打官司呀,如果是那样,村里是怎么也不会给他开那样的证明的。你们两家打起了官司,我是不会证明的,我也只是听别人那样说,我整天忙的个皮猴子似地,我哪有闲工夫去管那小娃子之间的事情。”

    奶奶说:“大胆妈妈把那份加盖有村委会公章的证明,当做起诉我们家小手的证据之一。”

    村长说:“那好办,我再给你开个证明,证明村里的确不知道这事情真相,我现在把当时那个证明开具的过程和背景都给你写清楚,这不就否定了村里前面的那份证明吗?”村长就给奶奶写了为什么为大胆妈妈出具证明的证明。

    为了这场官司,奶奶在村里到处寻找现场目击者,奶奶说村里这么多人总有讲良心,愿意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我就不信现在人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奶奶在村里寻找目击证人,奶奶问到的那些人都异口同声地说自己的确没看到,当然更不清楚小手和大胆之间的事情,只是听人家那样说,好像是小手在用大胆拿来的注射器,玩耍时不慎将大胆眼睛扎坏了。至于谁说的,时间长了,也记不清,我们的确没有看到,怎么能上法庭去作证明呢,都是听人家说的,我们又没在现场看见,这打官司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律师认为即便找不出证人现在也要应诉,如果不出庭,法庭会按照大胆家的举证进行判决的,那样我们就更被动了。现在只能朝最坏处打算,朝最好处努力。即便法庭按照他们提供的证据进行判决,他们也是要承担责任的,因为原、被告现在都是未成年人,他们的家长同样没有履行好对自己孩子监护的义务。再者他们家没有按照国家规定的对废旧医疗器材进行妥善处理,他们要承担过失责任,现在就看法庭判谁轻谁重的问题了,原、被告双方肯定都要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那部分责任。

    我说我没有对大胆造成伤害,为什么他们一到法院起诉我就必须要承担责任呐?律师说人家起诉并且举证,关键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你没有伤害大胆的证据呀,法院是讲究证据的。现在大胆二婶愿意出来证明,说明她愿意承担法律责任的。作伪证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如果做伪证,那可是要判刑的,这不光是民事纠纷问题了,相信大胆家委托的代理律师也会告诉大胆二婶这一点的。

    听了律师这样分析,我痛恨自己简直就是家里的灾星,尤其是对不住奶奶,难道我真是奶奶的克星?为什么我一直犯这种非常严重的错误,这次肯定要让奶奶替我背负上十万元的债务。我简直不是奶奶的孙子,而是奶奶的敌人,一个让奶奶不能省心,让奶奶伤痕累累的人。

    夜里,天下着雨,我自己的心被那狂风暴雨弄得支离破碎。我似睡非睡,我感觉到村里人都在指责我,是我用注射器扎伤了大胆的眼睛,并且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说,你这么大的孩子了,干了坏事也不敢承担,根本不算个男人!我爸爸也质问我,你这孩子为什么一直长不大?怎么这么不成器?怎么尽给家里添麻烦制造灾难?你是一个败家子,让家里永不安宁。我的妈妈也说小手你小的时候好可爱,那时你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孩子,怎么现在尽给家里人添麻烦,怎么这样让人讨厌。

    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血管和所有的肌肉重重地压着,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发觉我死了,我被一场大雪厚厚地压着。

    怎么我又活着,我听到人们都在后面追赶着我,“跑,你还跑?”大胆的二叔怒吼道,后面跟了很多追赶着殴打我的人群。

    “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来你们这里干这事了,你们饶了我吧”拳脚并没有随着我的哀求而停下,惊心动魄中我知道那帮人完全把我看成小偷乃至他们家的罪大恶极的仇人。但我仿佛可以听到,我摔倒在泥水中的声音,我拼命地抱着头,蜷缩着身子,但无数只脚还是不停地朝我身上的各个部位狠狠踢去。

    “走,起来!”好像是奶奶看到了在很远的地方喊我。随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夜又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听到雨打在万物上所发出的声响。我吓醒了,我觉着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水。

    我记起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村抓住了一个小偷,他被吊在了村部那颗大槐树上,被扒光了上衣鞭打。

    门外是黑压压的人们,我钻进人群的缝隙中看到他,他像死了一样垂着脑袋。回到家里,我再也睡不着。我惊恐,我颤抖,我流泪,世界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村人们痛打那小偷有他们的道理,因为在前两天的晚上,村东头的一家养了多年的大黄牛不知被谁偷走了,村西头的一个鳏夫养了一年的几百斤的大肥猪被人偷走了。

    让人们可恨又可笑的是那个鳏夫怕肥猪被人偷走。鳏夫每天晚上就让那肥猪睡在自己的床前,可等天明鳏夫起床发现,自己睡的房屋的那堵墙壁被人挖了个饭桌大小的窟窿。一看,床前怎么有一个猪头,他想为什么自己床前会有一个猪头。不对,这不是别人送给自己的猪头,而是自己养的肥猪被人杀掉,盗贼把猪肉偷走时,只留下了一个猪头。

    这让鳏夫很纳闷,也很生气,这贼娃子也太胆大了,胆敢为了偷盗连人家的墙壁都敢扒掉,也太缺德了,也真敢为了煮熟自己的一个鸡蛋把别人家的房子点烧掉。

    鳏夫很生气,他决心要抓住那缺德到底的小偷,为自己那被宰杀的肥猪报仇。在鳏夫前后村巡逻时,又发现了一个可疑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进了村子。鳏夫便悄无声息地叫了几个人跟在那黑影的后边,当看到那黑影又翻过一家院墙时,鳏夫咆哮起来了,人们便一拥而上,抓住了那贼,经审问,那贼娃子并不是偷宰鳏夫家肥猪的那个贼。

    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贼,人们就说要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长点记性。村人们说这叫黄狗偷吃油,黑狗来剁头。后来那个场景,那个被打的小偷,成为我整个童年的噩梦。

    长大后,我到镇里上学,有一次我在集镇上看到一个年轻人疯了似的在前边猛跑,听人们说那拼命疯跑的是个小偷。追他最近的一个人在距离那小偷半米远的距离时,抄起他手中的啤酒瓶朝那小偷的头上砸去。瞬间,随着啤酒瓶的爆炸声和人们的尖叫声,小偷头上脸上血流如注。此情此景,强烈地刺激着我的视觉和听觉。他是小偷,是可恶,但就可以这样对待他吗?

    我曾经看到一群人在后边疯狂地追赶前面两个飞奔的男子。据说那两个逃跑的也是贼娃子。这些拼命逃跑的两个贼眼见前面是一道十几米深的沟壑,前面是深壑,后面有要活捉他们的追兵,这两个贼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他们知道被人们抓住的下场,他们做出了痛苦而艰难的选择。他们面对那深壑,他们选择了孤注一掷,他们也可能是准备在完成那常人难以完成的惊人一跳,他们就能成功地甩掉那些人们的追击。那两个贼跳下去了,后面的气势汹汹的人们也停止了追击。但那两个贼娃子也并没有成功逃掉,他们跳下去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一个当场毙命,一个已经全身多处骨折。

    这个场景像一场噩梦一样始终萦绕在我心头,挥之不去,让我难以释怀。

    有一次我在河滩上闲逛时,一处阴影中,一个男人响亮地扇一个女孩的耳光,并且大声地骂她,女孩动也不敢动。我经过那里,竟也无能为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也可能是怕惹事,不敢做声。我恨得心里作疼,但是我发不出声音。我经过他们,并渐渐远离他们,而久久远离不了的是我那内心的愧疚。

    我一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有人愿意做那种见不得人的偷窃勾当,而为什么有人喜欢恃强凌弱?为什么有人就偏偏愿意把自己的不痛快非要转嫁或者强加到别人的头上?

    我在想,在一个社会里,没有人的命运是单独的,每个人的命运就是你的命运。

    我不能理解的是大胆的二婶明明没有在现场,但她为什么偏偏要说自己在现场,并且她还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亲眼看到是我扎伤了大胆的眼睛,一个人为了亲情就可以昧着良心吗,难道金钱对他们就那么具有诱惑力?让我痛苦的是我不能找到任何证明不是自己伤害大胆的证据,而这又给家庭,给奶奶带来难于承受的精神负担。

    此时,我真想让奶奶拿起一根棍子狠狠地将我揍一顿,也许我心里还好受一些。

    我觉得自己渺小得就像一只蚂蚁,甚至还不如一只蚂蚁。那一只只蚂蚁,也许贱如草根,却总是无比的勤劳、团结和强大。潮湿温暖肥沃的土地,是它们的安身之处、立足之地、生命之本。而那一只只蚂蚁,总是一起工作,一起建筑巢穴,一起捕食。一个个,拉的拉,拽的拽,即使是一只超过它们体重百倍的螳螂或蚯蚓,也能被它们轻而易举地拖回巢中。它们尽管没有飞翔的翅膀,从低处爬行,但也能跃上树枝,登上高楼。想起这些蚂蚁,我很纠结,人们的聪明智慧就在于能给自己的同类、同伴制造更多的麻烦,挖好更多更隐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