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奎爷爷离开了人世,这也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了一个人走向另一个世界的全过程。
老奎爷爷走的很安详,他是倒在村里的那口古井井台旁,古井台由于常年失修,井台的一角被人们踩塌掉了。老奎爷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水泥和沙石,把古井台塌掉的那一角修补起来。
在我星期天放学回家路过古井,老奎爷爷已经修补好了古井台。
老奎爷爷说:“这口古井见证了咱们村子的历史。”
老奎爷爷很和善地向我笑笑,我说:“老奎爷爷,我帮你把这些工具拿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来。”我看到老奎爷爷弯腰准备去拿工具。但他并没有把工具拿起来,人倒是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我就大叫:“老奎爷爷!”但老奎爷爷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怎么突然不想搭理我了,我还在这样想。我连着叫了两声,老奎爷爷还是没有反应,我在想老奎爷爷刚才还在好好的,怎么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此时我有些慌了,我就向村子里大喊,但并没有人应声。
我想不能再等了,我决定把老奎爷爷背回他家,但我又很快否定了自己,回他家了也不能治病呀,我便背起了老奎爷爷向镇里奔去。
村子离镇里还有一段距离,走到大路上,肯定能遇到摩托车或者汽车啥的,这样也许老奎爷爷还能有救。
在前往镇里的路上,遇到了一辆拉石材的运输车,我请求那司机帮忙把老奎爷爷送到镇卫生院,那司机下了车,司机将手放到老奎爷爷的鼻子下面:“不用朝医院送了,人已经断气了!”
我把自己遇到的情况向那司机说了。司机说:“他这肯定是脑溢血,我知道他患有高血压。”我请求司机帮帮忙,把老奎爷爷送到医院,司机说:“他的眼珠已经翻上来了,他的手脚已经冰凉了,还朝医院送啥?”司机答应帮我把老奎送回到他家里,司机说:“趁他身子现在还没有完全凉下去,他的遗体还能回家,若全凉了,他就不能进他们家门了,这样太对不住老奎了。”
在那司机的帮助下,我把老奎爷爷送回了他家。在要进老奎爷爷家大门时,那司机让我停下,他去老奎家大门摘了块门板,我问道:“为啥不能直接背回去呀?”司机说:“你背回他家,你将他放到什么地方?人老了是不能直接放到地上。”司机拿了一扇门板出来,我们将老奎平放到门板上,司机又叫了旁边一个小孩骑在老奎身上,司机招呼我抬起那门板。
是后来奶奶告诉我说老奎已经老了,他是在外面老去的,是不能直接进家门的,如果直接将已经老去的人抬回家里,那这家还会伤人的,这是避讳。
老奎老了,老奎的亲戚邻居们都来吊孝,老奎的葬礼是非常隆重的。
老奎的人缘不错,方圆附近的乡亲们都来参加了老奎的葬礼。老奎的遗体放进了棺材,在棺材前面放置了老奎爷爷的遗像。每一个来吊孝的人都要在灵堂前为老奎烧些纸钱。在安葬老奎的前一天晚上,在低回的哀乐声中,在司仪的主持下,人们按辈分大小一一上去为老奎叩头上香。
在老奎爷爷安葬之际,寒风混加着雪花袭击着大地,绿色也被北风尽扫得一片荒凉,树木透露出一身的筋骨,好似菰枝,在锋利的北风里深沉发出沉鸣,在季风里最爱嘶鸣的架空电线压不住内心的悲哀,忍不住发出发颤带哨的长鸣。冬雪在地面上、在房顶上、在树枝上慢慢地墩积起来。
老奎的葬礼宴席相当丰盛,人们完全按照老奎的遗愿布置了隆重的酒宴,人们在老奎的电话机下,发现了老奎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葬礼酒宴菜单、烟酒,标准都高出了我们当地葬礼许多,老奎在菜单的开头很孩子气的写道:“自己是最后一次睡着招待众乡亲。”他在遗书中称自己非常感谢众乡亲多年对自己的关照看重。
安葬了老奎后,在几台鼓乐班子的鸣奏演唱中,人们端起盛满烈酒的老碗,为老奎哀痛抛洒,也为乡亲们的苦劳举杯,人们喝着老酒,猜着不该吆喝的酒拳,喝着老奎家的陈酒,放开胆子放心地议论着。为老奎举行的人生告别宴会一直延续到张灯时分,人们才慢慢散去
想想我们的行为有时挺让人值得玩味。我们伟大到可以制定相当繁缛的礼节,然而我们也伟大到可以把这些礼节看作生活这个大玩笑的组成部分:我们举行葬礼时的大吃大喝,锣鼓喧天,即可证明这一点。我们伟大到可以声讨罪恶,但同时对罪恶又可以无动于衷,不感到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