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奎骑车把王月月带到家门口,两人道了别,常奎跨上车子消失在朦胧的月光中。他没有返回镇政府,他要回家。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为是为女人而活着,并且在为女人而奋斗。常奎躺在床上,看着摇晃的灯光,陷入了对月光下美好的回忆。今晚回来,本来是为了应付王安村长对扶贫组的诉求的,但阴差阳错,却接受了一个美丽的少妇的投怀送抱,常奎感到幸运,并开始深深地自责。
“我是一个禽兽。”常奎轻轻地说。房间里没人,自然没人听到常奎自责的话。他笑笑,又摇摇头,继而又对自己说:“我不是个禽兽,是她主动的。”常奎反反复复,重复了几遍意义相反的话之后,最后才决定,即使为了今晚意外的邂逅,他也该为南湾村争取到一个扶贫小组的名额。
可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市里给镇政府唯一的一个指标已经给了北湾村,常奎到哪里再去争取一个名额。不过,常奎是个固执的人,他既然已经答应了王月月,就是上天入地也不能食言。
男人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尤其对女人。
常奎回忆着夜晚芦苇丛中美好的一幕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刚上班,常奎就出现在胡一鸣的办公室。
“胡书记,有点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常奎看着端坐在沙发上胡一鸣,绷着脸干脆利落地说。
胡一鸣抬头看看常奎,皱着眉头问道:“干嘛绷着个脸,我又不欠你什么。”
“你欠了我一个名额,扶贫名额。”
“我把唯一的一个名额都给了你了,怎么还欠你一个。”
“我还差一个。我昨天回家,村里的王安书记跑到我家里问扶贫小组的事,一听说把名额给了北湾村,他当着我爹的面差点揍我,说我胳膊肘往外拐,所以我想再弄一个名额,不然我以后就没脸回家了。”
胡一鸣笑笑,嘴角挂着讽刺,看着常奎意味深长地说:“你大概还没弄明白你目前的身份,说的好听点你是助理,实际一点说,你还是个打杂的,你说要把名额给了北湾村,我毫不犹豫就给了,你现在又要一个名额,我到哪儿给你弄去。”
常奎走到胡一鸣身边,不请自坐,说:“怎么能不能想想办法再弄一个?”
胡一鸣哼了一声,说:“看来你真的不知天高地厚,省里这次就给了天原市十个扶贫小组,咱们镇能分到一个,已经是幸运了。扶贫组不是米面坛子,想抓一把就抓一把,这事我没能耐,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弄一个去。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你也忙去吧。”
胡一鸣说着站起来,常奎也跟着站起来。
“胡书记,扶贫组属于那个部门管。”常奎跟在胡一鸣身后问道。
“市委组织部。”说着停下来,转身看着常奎,说,“你就别枉费心机了,这事的难度不亚于造一颗原子弹,不是我给你泄气,就你的身份,恐怕连组织部的大门也迈不进,就别生事了。”
胡一鸣说完,转身离开。常奎看着胡一鸣的背影,撇撇嘴,说:“我就是爱抬杠,你说办不到的事,我偏偏就要试试,等我办成了,看我气死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常奎决定,马上就到组织部起一探究竟,他要看看,到底组织部的水有多深。
天原市离云乡镇说远也不远,说近也不近,大概也就十多里。常奎想骑夏威夷的电车去,可夏威夷到外边买菜了,他只能骑着自己破旧的自行车往市里进发。
常奎不知道市委组织部在哪儿,他甚至都不知道市委组织部是干什么的,当他七拐八拐地找到了组织部时,还没迈进市委大院的门槛,就被门岗拦住了去路。
“小伙子,请问你在哪个部门工作。”一个穿着短袖白衬衣的五十多岁的老人和蔼可亲地问道。
“我是常助理。”常奎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平静地说。
“我每天在这里守着,怎么不认得你,请问你是哪个部门的。”
“云翔镇政府的。”
“你来――”
“老伯,我来送文件。”
常奎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伟大的愿望胎死的市委大门口。
“请登个记。”
老人从小窗口里拿出一个本子。本子上带着一根绿色的弹簧装的塑料绳子。
常奎拿起笔,先看看表格,迅速填写了内容。
常奎找到了组织部,但却只能在走廊里徘徊。每个办公室的门边都挂着一个白色的牌子,牌子都写着不同的名称――干部科,综合干部科,老干部局,部长副部长等等。常奎提着精神前来,却不知道该走进哪个部门。
人进人出,这些人年龄大小不一,但他们统统对常奎视而不见。常奎瞬间在这里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别人越是渺小自己,常奎的内心就越是感到自己的强大。他始终认为,在这个世界里,人人都是平等的,哪怕是动物们也应该有自己合法的地位。在这种思想支配下,常奎突然挺起了胸膛。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从办公室走出来,常奎上前,礼貌地问道:“打扰一下,扶贫组归哪个部门管。”
三十来岁的人把常奎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说:“对不起,我是老干部局的,这事不归我们管,你还是去到这间办公室问问吧。”
常奎看看门牌,上面写着“张副部长”。
随着常奎的敲门声,一个男性的声音从门缝里挤出来。
“请进。”
于是,常奎就被声音请了进去。他进门就看见,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右手轻轻地笼着茶杯,左手拿着一张报纸。他抬眼看看常奎,脸上毫无表情地问道:“请问你是――”
“我姓常,是云翔镇镇政府的助理,人们习惯叫我常助理,我想问一下,扶贫组归谁管。”常奎略微弯腰,礼貌地问道。
张副部长皱了一下眉头,往报纸上扫了一眼,停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慢条斯理地说:“扶贫组?你说的是――”
“就是省里往我们市派的扶贫组。”常奎补充说。
“不知道,这事不归我管。”张副部长说。他抬手抓抓后脑勺,瞅了常奎一眼,然后继续看他的报纸,把常奎撂在了一边。
他在等着知趣的离开,可常奎很不知趣,他没有离开。常奎本来就是个不知趣的人,关于这点,张副部长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外边的有个同志要我问你。”
“他怎么知道我知道,他知道你去问他去。”张副部长有点不耐烦地说。
“他要是知道我哪里会来问你。”常奎脱口而出,根本没想到他这样反问的严重后果。
组织部是市委的权利中心,一个副部长的职位在整个天原市都举足轻重,常奎如此和副部长说话,简直就是对他的冒犯。张副部长把手里的报纸狠狠地往下一放,看着常奎冷冷地说:“你可以出去了,我和你没话说。”
常奎站着没动,他被张副部长的冷漠高傲的态度激怒了。但他愤怒的烈焰还仅限于在内心燃烧,并没有爆发出来。
不愿走,必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于是,常奎咧嘴一笑,一字一句地说:“走,我迟早是要是走的,我不会住在这里,只要你告诉我扶贫组究竟归谁管我就马上离开。对了,你不想和我说话,可我想和你说话。”
“我不知道,请你出去,该问谁问谁去。”张副部长端起茶杯,狠狠地往桌子上一顿。看来,这次他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不耐烦,而是有点愠怒了。毛头小子挑战副部长的权威,放在谁身上谁也不会无动于衷。
水从茶杯里溢出来,流到了茶几上,浸湿了报纸。而常奎的怒火却烧到了身体外边。他向前迈了一步,带着教训的口吻说:“茶杯是公家的财产,请别打烂了。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应该是张副部长,作为公务员,别说你在你的办公室该义务地回答我所提出的问题,即使我在马路上问你哪里有厕所,你也该给我指路,我说的对吗?”
一个愣头小子在市委组织部竟敢如此嚣张,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就是疯了。张副部长拍案而起,指着门口说:“出去,请你出去,请你马上出去。”
“我要是不出去呢?”常奎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