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没有答话,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面前的镜子。店主略微踌躇,轻声说:“其实这点钱不算什么,你想要他肯定会买给你。这些年他花在你身上的钱还少吗?不是我说,除了你别人真不配穿它。”
“算了!这是结婚时穿的……就算他肯买,我也穿不出去。”她的嗓音似乎哽住了,双手在身侧摩挲:“还是换那件宝蓝的吧。”上下抚动的左手上钻石戒指流光溢彩,直晃戴希的眼睛,戴希惊讶地发现,这只手上的皮肤白得透明,青筋根根突起,是上了年纪的。
戴希往后退了一步,“咚”地踢到衣架脚上,镜前的两个女人听到声音,同时向她转过脸来,女店主瞬间变换出殷勤的笑容:“哎呦?小姐侬想看旗袍啊?”
“我……我随便看看。”戴希尴尬无比,赶紧掉头往四周瞧,身穿大红旗袍女人那张已不年轻的脸落在戴希的眼中,戴希的心噗噗乱跳,好像自己未经允许窥破了别人的秘密似的。店主迎上前来:“小姐的身材真好,气质也好,穿中式旗袍一定特别好看。我们这里的手工刺绣很有名气,许多明星来订制哦。前几天赵薇刚来买走一件,喏……就和这件大红的差不多。小姐想看平时穿的,还是结婚穿的?”
戴希的脸上阵阵发热,随便支吾两声,忙不迭地往店外退去。她刚走到街上,女店主就从鼻子里甩出讥讽的哼声:“看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真不上台面。”
“唔,可是小姑娘的眼睛多亮啊……”穿大红旗袍的女人悠悠叹息着,扭回头又看看自己在镜中的形貌:即使腰身能保持二十多岁的纤柔,脸上的皱纹也不算太显著,毕竟眼睛中的神采是再也留不住的。
寒风扑面而来,风里好像还带着点点冰晶。戴希站在街沿上直打哆嗦,果然冷得非比寻常!刚才的窘迫让她冒起一股火气来,紧走几步穿到对面,戴希猛地推开“双妹1919”的玻璃门。顿时,满室烟气氤氲向她袭来,食物的香气中混合着老式线香特有的幽雅气味。屋子里倒是暖融融的,盏盏烛光闪闪烁烁,跳动在黑乎乎的脸上,一时什么都看不清。
戴希站在门前等了等,没人来招呼她,她在垂纱落地的窗下发现唯一的空桌,就径直走过去坐下。
拿起手机拨了号,她压低声音:“你还要过多久啊?”
“小希……”孟飞扬显然听出了她的不悦,语气中带着歉意:“对不起,本来以为送了东西就可以走的。可是攸川康介先生今天很不对劲,看来我还得陪着他。说是今晚必须要和联合化工的张乃驰总监谈一谈,另外他们的大中华区老总李威连今天也在,机会难得,也许能说服他们帮帮忙,这对我们公司太重要了。”
“你一定要陪着吗?老板们谈事情啊……”
“是老板谈事,可攸川先生希望我在啊,而且他的状况很不好,我也不放心留下他就走。小希,你已经在‘双妹1919’了吗?”
“嗯。”
“那就先吃点东西,听说这家的日餐定食特别好,我一完事就过来,好吗?我现在离开你就一条街,走过来用不了五分钟。”
戴希对自己撅了撅嘴:“那好吧。外面在降温呢,看样子就要下雪了。”
“……”他不说话了,戴希停了停,轻声说:“我等你,拜拜。”
戴希朝窗外望望,来往车灯的黄光错落地划破漆黑的玻璃背景,除此就只能看见她自己的脸,气色不太爽朗。戴希知道不该生飞扬的气,他今天中午才从北京出差回来,晚上又要陪日本老板参加合作方的新年年会,本来他已经说好今晚忙完后一定去戴希的住处,可她非要过来等他。于是孟飞扬才想了这么个地点,就因为“双妹1919”离开他参加年会的联合化工公司总部不远。
戴希不认为自己这样是任性,毕竟他们已经分别了三年。这次戴希回来,孟飞扬只在机场接了她,匆匆一聚就去北京出差,直到今天又是五天。分开那么久,刚见面时他们彼此都有些拘束了,一千多个日夜的思念凝结得有些沉重,就像他给她的那个拥抱,那一刻戴希的眼圈红了,心头涩涩的,却没有哭。后来爸爸妈妈和他们一起吃了午饭,飞扬就告别去赶飞机,他们几乎没有说上几句话。临行时他轻轻地吻了她的嘴唇,滋味有点儿陌生。
墙上的老式自鸣钟突然敲响,把戴希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地又朝窗外看看,闪烁不定的黄色灯光稀落了不少,窗玻璃上似乎覆了一层墨黑的底色。戴希把脸贴近玻璃,凛冽的寒气顷刻扑上面颊。她靠到椅背上,真是饥寒交迫,还是像飞扬说的,先吃点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