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飞扬,你问我吗?”老柯弓起肩膀,脑袋整个缩进肩窝里,和早上的亢奋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想,我想……”他突然抬起头,好像在嚷:“那个单子怎么办?!低密度聚乙烯的单子怎么办?!”
“老柯,你真觉得这笔单子能成?”孟飞扬的反问和他的脸色一样阴沉。
柯正昀直瞪他:“飞扬?你什么意思?怎么不能成?这不已经快成了?海关把货都查完了,中兴石化要提货就必须付款,再拖几天到年底,银行就要停止处理了。所以我想这两天一定会收到货款的。”
也不管孟飞扬明显敷衍的表情,他自顾自说下去:“真不懂攸川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只要再多等几天,这么大笔业务就做成了,多少困难都熬过来了,怎么会……怎么会……”
孟飞扬摸了摸裤袋,又伸手捏捏老柯刚扔到桌上的香烟,随即便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他看着柯正昀苦笑:“老柯,先不管这单子成不成,首先我们是不是该通知日本方面?”
柯正昀倒听懂了孟飞扬的意思。伊藤株式会社是攸川康介私人开办的贸易公司,总部设在日本东京,除了康介本人之外,公司的主要管理者就是他的长子攸川信五郎。攸川信五郎前年曾经来中国出过差,孟飞扬去日本出差时也和他见过面。这次攸川康介在中国猝死,于情于理都应该立即通知他的家人,况且公司后续的安排也需要作为管理者的信五郎来接手。
“飞扬,还是你打电话吧,你的日语最好。”
孟飞扬走到老板桌前,看了看桌上的日历钟――9:45,这个钟永远调的是东京时间,比上海早一个小时。
孟飞扬深吸口气,拨通了伊藤株式会社东京办公室的电话。振铃,音乐,录音,一遍又一遍……奇怪,怎么没有总机接电话?他又看了眼日历钟,早就过了上班时间啊。还是振铃、音乐、录音……孟飞扬直接拨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分机,依旧无人接听。
“怎么回事?”柯正昀紧张得秃顶前端的头皮全发青了。
“老柯,你有攸川信五郎的手机号吗?”
“我没有……不过,靓儿那里应该有!”老柯腾地跳起身冲了出去。一转眼又冲了回来,把写着个号码的纸条放在孟飞扬面前。孟飞扬几乎能够看到齐靓儿那满腹狐疑的样子,他顾不上其他,立刻默念着号码又拨了出去。
这次才振两回铃,对方就接起来了:“莫西莫西?”
“呃,是攸川桑吗?我是上海公司的孟飞扬。”孟飞扬急急地说,声音居然有些发抖。
“孟――飞――扬?……”好一阵沉默:“噢,是孟桑,有什么事吗?”语气出人意料的冷淡,孟飞扬甚至从中听出了愠怒和粗鲁,可他记忆中的信五郎是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啊。
孟飞扬定定神,尽量把语气放得平缓:“攸川桑,对不起,有件不幸的事情要告诉你。攸川康介先生昨天晚上在上海猝然过世了。”
“什么?他死了?!”对方猛地提高声音,似乎很受震动。孟飞扬正打算应付一连串又急又痛的追问,却从话筒那端流淌过来长时间的沉默,重如铅液,孟飞扬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压迫下跳动:“砰!砰!砰!”
“他是怎么死的?”当话音终于再度响起时,孟飞扬一惊,反而踌躇了:“呃,这个……我感觉是自杀,不过不好说,要等警方的正式结论……”
“什么?这不是警方的结论只是你的看法?你感觉是自杀?难道你认为怎样就可以随便胡说吗?!这样的言论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孟飞扬把话筒拿开些,那头滔滔不绝的日语好像开闸放水似的,孟飞扬头皮发麻,一时无法构造出完整的日语句子来。不过显然对方也无意听他解释,只是高声叫嚷自己要说的话:“你告诉警方,让他们正式和我沟通,你说的话我难以置信!家父死了,为什么会突然死亡?!太令人意外了!我警告你,休想拿家父的死做什么文章!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从现在开始我只和中国官方接触!”
“啪哒!”电话挂断,孟飞扬冲着话筒直发愣。
“怎么啦?”老柯在一旁悄声发问。
孟飞扬无言以对,只能把话筒搁回底座。宽大的办公桌上,一个深棕色的木质相框里嵌着攸川父子的合影,二人均是全身黑色西装,衣冠楚楚地做着老板状,笑容惊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