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飞扬站到柯正昀的隔板前:“搞定了?中国银行同意打款了?!”
“那倒不是。不过刚才外高桥海关的小曾打电话来,说他们昨晚加班把这批货验完了,今天走一下流程,最晚下班前就会把报告提交给中兴石化。这样银行方面就再没有理由拒付了啊!”
“哦。”孟飞扬点点头。
柯正昀如释重负似地叹了口气:“唉!一千万美金的大单子啊,真是好事多磨,没想到一直拖到今天。飞扬,这段时间我们在银行那里碰了多少钉子啊,哈哈,看来还是联合化工在海关那里说得上话,昨天攸川桑去找他们算是找对了,果然立竿见影!”
柯正昀是从国有贸易公司退休后又出来打工的,在伊藤株式会社担任办公室主任兼财务,平常业务员们在外跑单,攸川康介通常要隔几个月才来一次,孟飞扬也是四处出差,就只有老柯和前台小姐雷打不动地留守这间办公室。柯正昀以上海男人特有的细心照顾着公司的一切杂务,事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为人也如同他身上从冬到夏一丝不苟的西服衬衫和领带:拘谨、老套、圆滑、谨小慎微。在孟飞扬印象中,老柯还是头一次这样眉飞色舞。
“呃……飞扬,有什么问题吗?”柯正昀总算发现孟飞扬的神色有些异样。
“老柯,昨天是我再三劝说攸川桑,他才给上海海关的左处长打了电话,请他们帮忙快点清关的――和联合化工没关系。”
“噢,是嘛?”老柯笑笑:“也对,也对,还是飞扬你的脑筋好啊。反正无论如何吧,攸川桑这回可以松口气,我们也可以好好过个年了。昨天我看他的样子,好像生了重病似的,这批货金额那么大,他先垫资肯定也使出吃奶的劲了,难怪那么紧张……”
“老柯,”孟飞扬朝门口看了看,前台小姐还没来。他朝老柯凑过去,压低声音:“攸川康介死了,就在昨天晚上,联合化工的年会现场!”
将发未发的惊呼堵在嗓子里,柯正昀半张开嘴,下巴像中风病人似地悬空着。
孟飞扬继续低声说:“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事情蛮蹊跷的,当场就报了110,说不定今天警察还要来公司调查呢。好在几个业务员出差的出差;休假的休假,都不在公司,就先不让他们知道吧。我只跟你说一声,咱们得商量商量下面该怎么办。”
柯正昀的面色有些泛白,他点点头,从抽屉里摸出包上海牌香烟来,又满脸茫然地扔到桌上:“他、他是突发疾病?”
“不是。”孟飞扬皱起眉头,昨夜那幕恐怖的场景再次浮现眼前:“看上去……他像是触电死的。”
“触电?这怎么可能?”
“就是触电,他的手伸在一个老式保险丝盒里,当时整栋房子都短路了……”孟飞扬终于下了决心,费力地说:“我觉得攸川康介是自杀!”
“自――杀!”柯正昀用拖长了的上海口音念出这两个字,听上去颇为尖利刺耳。
孟飞扬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他不愿意详细描述昨晚的一切,只简短地说:“确切的死因还是等警方的结论吧,我不想随便乱说。反正,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把湿手伸到保险丝盒里去吧?唉,快到年底了,居然出了这种倒霉事!”
“老柯!――飞扬,你今天来得真早啊!”
是前台小姐齐靓儿娇滴滴的声音。紧接着,一张红润的圆脸在两个男人面前一闪而过,茶水小隔间里冰箱门开了又关,肯定是她把带来的午饭放好了。又一转眼,血色丰盈的脸蛋上那对大眼睛直对着孟飞扬闪闪烁烁:“早知道你今天来公司,我就不带饭了。快到新年了,飞扬桑该请吃饭咯。”
孟飞扬好像咳嗽似地说:“好,一定请,一定请。”转手推开小办公室的门,将呆若木鸡的老柯推进去。
小办公室的一侧放着老板桌和皮椅,背后是朝街的明亮大玻璃窗,长条会议桌摆在中间。攸川康介来上海时,这里就作为他的个人办公室,但因为他绝大多数时间都不在上海,小办公室还兼做大家的会议室,员工偶尔要谈些私密的事情,也可以随时利用。
孟飞扬关上小办公室的门,将玻璃隔断上的百叶帘放下时,瞥见齐靓儿朝这里投来诧异的目光。回过身,老柯已经呆坐在会议桌边。孟飞扬皱了皱眉,也依靠到桌边:“老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