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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练,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这点无庸置疑。
但苦练必定是为了求胜吗?这倒未必。
有时,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慢点罢了。
如今的白重、蓝娇桃、乃至君弃剑,都有这种感觉!
过往权且不计,单单说林家堡落成后的这叁个月,他们无日无夜死命操练、又或绞尽脑汁谋划备战,都已经不是为了求胜。
身为前锋、负有侵入敌阵刺杀敌主帅的任务,此叁人在出发的那一刻,其实已无生念。
只是,他们全没想到,死是死定了,这点是不会改变的,但将要杀死他们的,却不是敌人的千军万马,而是原本就曾经让他们栽过筋斗的对手!
在与流风再次交手之前,君弃剑想到了四个字。
无坚不摧。
它真正的意思应该是:再怎样坚硬的东西,也不可能完全无法毁坏。
同理,世上没有真正无敌的高手。
但,无坚不摧后面还有一句……
『唯快不破!』
在武学的世界中,『快』就是真理、就是一切!只要你比对手更快,动作快上一线、反应快上一线、出招快上一线,则对手必定比你更快倒下!
快,便在力量至上的胜负场中,打出了一条任何武学理论望尘莫及的大道。
阁罗凤以其最快的眼力、最快的动作、最快的反应,练就出一身神技,名曰『一纸之距回避』,只凭这『一纸之距回避』,灵山顶上,难逢敌手!
快,就此在武学竞争中,据有一席之地。
甚至是比内功、招式等其馀胜负关键,都还要更大的一席地!
栗原姐弟靠着『断光』的药效,大大扼杀了白重、蓝娇桃的反应时间,重、桃二人变得慢,而栗原姐弟曾相对显得『快』。
由此,重桃已战得满身是伤、气喘嘘嘘,栗原姐弟毫发无损!
流风是武士,他不肯服『断光』,因为这不公平。
武士对敌,总是必须要公平!
所以他勤加练习,从认识仲参之后就开始练,练到了称霸庐山集英会,还是继续练。
不练别的,便练一个『快』。
如今,他已快到在五丈见方的范围内,来去五遭,只要一个呼吸;
昔时,君聆诗以计略织网;今日,神宫寺流风以刀光织网!
「流风,我懂了……为什么强如黑桐前辈,与你交手,也须得赔上半条小臂,方能退你……」
若从言语来看,这句话分明是『我已看出你刀法破绽』的意思。但君弃剑的语气却非如此,而是满怀叹服。
流风露出微笑,道:「说来听听。」
这也不是轻蔑的笑,而是赞许的笑。
「若论内功造诣,黑桐前辈难有其匹;若论招式,『镇锦屏』之刚猛狠辣,无人可及;若论应敌经验……」
「他胜我何止十倍!」流风接腔道。他也有自觉,的确,黑桐胜过自己的条件实在太多、太多了!黑桐对流风?任谁来看,都会觉得黑桐必能在叁招二式之内,轻取流风!
但事实并非如此。
何故?
「但你有一点赢过黑桐前辈……所谓『无坚不摧,唯快不破』,你便是占了一个『快』字!你这些日子,不练其馀,只单练一个『快』,便这一个『快』,黑桐前辈掌力再强,不能触你;剑力再猛,不能伤你;经验再高,不能及你……但黑桐前辈生性刚毅,绝不言败,他知道若想胜你,必得拖慢你的速度才有可能。於是他以左臂迎刀,趁着刀势略缓、你人亦略缓的时候,以右掌全力攻击你,你受了内伤,这才不得不退,王道、曾遂汴、李九儿亦由此逃过一劫……」
流风边听边是点头:「不错!一点不错!正是黑桐自己刻意在左臂露出破绽,诱我去攻,我未曾看出他已聚力右臂,才着了他的道儿!捱他一掌,我休养了叁个月,内伤才告痊愈。」
他们的交谈,旁儿白重、蓝娇桃自也听见了,惊心!
虽说『唯快不破』,流风凭着一个『快』,即能逼黑桐损其一臂,方能退之。这其中关键许多:世上有几人能一掌即重创流风?有几人能在刀网中还冷静思考,想出退敌之策?有几人勇毅若黑桐,能不惜以一臂换取退敌机会?
又有几人……能在左臂捱刀受创时,不但不提气自保,还聚力右掌攻敌?
虽说内功、经验在『快』的面前皆无所用,但其实乃是有用!
如今,君弃剑的对敌经验,岂能及得黑桐?掌力刚猛,岂能及得黑桐?再加上流风已上过一次当,自然不会再上第二次当。
但除了黑桐的作法以外,又有什么能使流风露出破绽?
如此一来,君弃剑哪有丝毫可能胜过流风?
他们即使能击败栗原姐弟,又能敌得过流风?
不可能!
这一仗,其实不用打,便已分出胜负!
「流风,你的遗言是什么?」君弃剑忽然问。
「遗言?」流风先是微怔,眉头微皱,立即一本正经的回答:「我的遗言是……若果你活得比我长,便替我好好照顾雪……仲参此人,太不可靠!」
君弃剑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流风跟着反问:「你呢?你可有遗言?」
遗言?君弃剑深深一叹,道:「我望咱们能於太平世道再会。」
如果世道太平,倭族应不会自不量力,欲侵中土。
如果世道太平,君弃剑也不必南奔北走,无一日闲。
如果世道太平,有很多的不可能,都将化作可能。
世道太平,多么难能可贵。
生在乱世,又是多么不幸!
「我也答应你。」流风颔首应道:「若果有来生,我们要生在太平世道。而且,但愿我们能生在同一个族群。」
语毕,刀锋一挺,重桃二人惊觉,急急自君弃剑身侧向左右两旁跃开。
但仍有不及,流风已经出手!一眨眼间,白重的腰带被划断了、蓝娇桃的衣襟也被截去一片!
君弃剑侧身、缩肩避过这两刀,立即退后一步,转身空挥一掌。
但此时流风明明在他身前,向后挥掌又有何用?
何来无用!在他出掌时,流风已出第叁刀,位置竟已移到君弃剑身后!
这一掌不偏不倚,正印向流风胸口,掌未至、气已达,流风顿时又觉洪滔大浪迎面打来,那是一股漫天盖地、不能与之敌的钜大力量!
无坚不摧!
流风咬一咬牙,君弃剑果然已在上一个回合便抓住了他的行进方式!劲御仙气.辨气要领,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
力胜泛洪的一掌来到流风身前仅於寸许,流风脚下使力,向旁纵出数尺,硬是避过这一掌。
唯快不破!
只要够快,再大的力量都不可惧!
流风避开一掌之后,脚底一触船板,忽感脚下湿滑,一个不稳,竟尔扬天跌了一跤!
仔细一看,流风落地的甲板上居然积了滩水!
意外?
不,不是意外,习成劲御仙气的段钰,能御天地万物之气以为己用,堂堂蜀山仙剑派镇派至高宝典,岂此『辨气』而已?
君弃剑不能如段钰御使天地万物之气,他只能御水气。
如今正在水上!
「水上,即是我的天下!」君弃剑迎上两步,当头一掌落下:「流风,你的遗言,我会照办!」
便在此时,船身猛烈震荡,一跃避开流风刀势的重桃二人才刚落上甲板,也给震得重心不稳,急忙伸手扶住船舷、立定身子。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左一右一前叁艘大船,重重撞了上来!
怎么回事?重桃二人不解、君弃剑不解、栗原姐弟不解、流风一样不解!
漫天响的喊杀声起,叁艘船中涌出百馀名水帮汉子竞奔上船,不由分说,觑着栗原姐弟与流风,举刀便砍!
这一来真的猝不及防,流风还未及爬起身,便给两人压住手脚,另一人同时赶上,一刀当胸刺下,直没至柄!
另一边,栗原姐弟纵使服了断光,也不能避过二叁十刀同时落下!
君弃剑、蓝娇桃、白重,都傻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叁艘船上这才分别走过叁人,原来竟是苏杭叁帮帮主!
叁帮帮主迎向君弃剑,正待开口,君弃剑眼见流口已呕了几大口血,旁儿另一名水帮汉子正要一刀取他首级,急忙喝道:「滚开!」情急出手,下手不留情,君弃剑右臂一扫,压在流风身旁的四人都给他扫得弹起飞开,噗通四声,皆已跌入长江。
君弃剑赶上前去,正待伸手替流风拔刀,却见这一刀刺在左胸,看位置虽未中心脏,也已重创心脉,若果拔刀,必定血如泉涌!
即不拔刀,也已血如泉涌。
哪里还有命活?
君弃剑想拔刀,却不敢拔刀;想扶起流风,他的身子却已被那把刀牢牢钉在船板上。
血,从伤口、从嘴边流,泊泊不停的流,像火一般的红。
「你早……早算……好了……」流风一咳,两字,再一咳,再两字。
眼中满是怨毒!
君弃剑摇头,只是摇头。摇得悲惶无力、摇得痛不欲生!
我知道,我知道你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与我竭尽全力生死一搏!我必会达成你的愿望,怎可能伏人害你?
流风又是一咳,身子一抖,不动了。
君弃剑忽感到天旋地转、浑身无力,一个趋趄,也倒在流风身旁。
众人围上前看,才见君弃剑全身上下衣衫破处顿时刀伤并裂,亦血流不止。
白重也已浑身是伤,身子一软,也躺倒在甲板上。
仅剩蓝娇桃瘫坐着,问他什么,一问叁不知。
苏杭叁帮帮主面面相觑:他们作错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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