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娘的生辰,虽说不需大张旗鼓地庆祝,但这日之前,各房的礼都已经送到了。小夕在房中把这些东西都一一打开,给二姨娘过目。
若是略微满意,二姨娘会轻轻点头,示意小夕将其收好,放在房中可以看得见的地方。若是不太满意,二姨娘则会坐着不动,这时小夕便心领神会地把东西放进柜子里,但也随时可取,是为了偶有访客时能及时地拿出来。
“今年,大房送了什么?”二姨娘靠在卧榻上,手拿一柄孔雀羽毛扇,在给自己扇风。
小夕看了看,笑道:“是一对翡翠镯子,品相倒是不错的。”
二姨娘不置可否地抬起头看了两眼,哼笑一声,:“品相是不错,但也只是永嘉城里最大那家金银铺子里的中等货色,也就值得三百多两银子……呵呵,不过也难为了大姐,据说当初把葱茏送上老爷床上时,她手上戴着的可是一对墨玉镯子,至少也值得五百两。现今,这些个不也都打了水漂?”
“可不是,还是主子看得透彻。”小夕附和地笑了笑,把盒子盖上盖子,与其他几件礼物一起塞进了柜子里。
接着又看了几件,二姨娘的脸色愈加不好。“都是些随处可见的便宜东西,小夕瞧见没?这便是世态炎凉……往日涎儿还在时,哪个不是巴结地往我这里送最上等的金银首饰和奇珍异宝,连夜明珠也是瞧见过的。如今,竟都成了压箱底的东西了”
小夕连忙弯下腰,在她耳边道:“主子可是又想念六少爷了……您要宽心些,现在您身边不有了十少爷么,依着奴婢看,这十少爷也未必不能成大器”
“哦?这你是如何看出来的,与我说道说道。”这丫头也算是个机灵能干的,跟着她这么些年也磨成了人精。二姨娘虽不说什么事都与她商量,但小夕也算是她的心腹,更是唯一信任的心腹。
轻轻撩起鬓角的发丝往耳后贴住,小夕抬高了眉眼却降低了语调道:“单从黑猫一事,主子不就看出十少爷的本事了么?有些事主子可比奴婢看得清楚多了,怎的需要奴婢提点,这四少爷五少爷哪个不是聪明,就连六少爷也不是外表看着那么孱弱的主儿,但最后如何……就只有十少爷先进了霄香台。”
“嗯,是这么回事。”抿嘴弯起蕊色红唇,二姨娘笑得莫测高深。
主仆二人又咬了一会儿耳朵,门外的小丫鬟来报,十少爷龙盛烟来了。
二姨娘立时露出笑靥,让小夕去迎。
把盛烟刚让进屋子,盛烟就行了个子女的大礼,笑盈盈地恭贺二姨娘生辰快乐,这才被小夕扶起来。
坐在四季流水繁花屏风的边上,二姨娘拉着盛烟谈起了家常。
盛烟应和了几句,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像是一张泛黄的宣纸,慢慢打开来嘀咕了一句:“姨娘,这张方子是小十从四姨娘嫁妆里找到的……看不太懂,想请姨娘参详参详。”
“噢?”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盛烟,二姨娘翘起手指,把这张纸捏在手上。
看了半天,她不解地问:“这是烧甲煎香泽合口脂方,是个口脂的方子。不过……这配料我倒是没有见过,好生详细,不过这颜色我看不出来了。”
“唔,二姨娘也不知道吗?”盛烟低下头,显得有些沮丧,轻声念道:“……您听最后这段,煎紫草尽一斤,蜡色足以。若是作紫口脂,不加余色。若朱色口脂,凡一两蜡色中,和两大豆许朱砂即得。单加紫草,可得到紫红色口脂。若是做肉色口脂……咦,真奇怪,到这里便没有了”
“肉色口脂,也是怪了,为何要肉色的?”二姨娘若有所思地看着沉思的盛烟。
他无缘无故拿来一个口脂的方子做什么?盛烟从来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那为何会……
就看见盛烟突然亮起眼眸,敲了敲自己的脑门笑道:“瞧我这记性,曾记得四姨娘说过的,若在这之中再加上黄蜡、紫蜡各少许,就可得到肉色口脂。这肉色口脂却不是给女子用的,是四姨娘曾经自己做出的单方,专门给大老爷做的……据说到了寒冬腊月,用上一星半点涂抹在唇上,可防止口角干裂。”
不对,怎么还有这种事么?二姨娘紧紧锁起眉头,道:“那又如何?”
盛烟就垂下嘴角喟叹了一声道:“可惜的是,这方子边关的将士们用不着,前几日才听夫子和大哥哥谈论,说是边关的将士常受风沙煎熬,不但嘴唇皲裂,连一张脸也保不住裂开长长的口子,真是可怜。但是……不知道朝廷的官员们在寒冬时节早朝时,是否也有这样的麻烦……”
听到这里,二姨娘才多放了几个心眼下来,仔细把他的话在脑袋里重复了一边,当下惊讶地看向盛烟。
是了,他是故意拿出这个方子给自己的。肉色口脂乍一看没什么大用途,但正如四姨娘所想的,若是给男子用,那也是给他们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还显得贴心周道。然而,四姨娘真给大老爷用过这种东西吗?如果有,她如何会不知道?
秦妈妈当年死之前……
咳,想过去之事作甚。别看这问题小,但如果可将肉色口脂推广开了,何愁将来没有销路?二姨娘在心中打起了精细的算盘。
自家的制香作坊腾出一两间屋子做起口脂也不是难事。她父亲在朝中也是认得几个人的,虽然官职不大,但却识得宫中采办。
若真的能将这肉色口脂给送进宫里,还真说不准……
二姨娘想着这一层,瞬时狠狠吸了一口气,握住盛烟的手腕笑起来:“我的好盛烟,这便是你送给姨娘的生辰之礼么?”
盛烟眉眼拢起,带着七分慧黠三分天真无邪,道:“姨娘觉得好,盛烟就送给姨娘。姨娘觉得不好,盛烟就收起来,当做没有提过。”
“好,好怎会不好,这些个礼物之中,最好的便是你送来的这件了”再听不出他话中之话,二姨娘未免太愚钝了。
她的精明,根本无需盛烟再说的更为清楚,如今已是看的明白了。
这是货真价实的一份大礼
看着二姨娘将这个方子谨慎小心地收入了匣子里,盛烟陪她吃罢了寿面,吃了茶,才从合香居踱步而出。
手中拿着一包二姨娘塞给他的洗面末子。
说是从前朝宫中传出的方子,用川芎、细辛、白附子、蒿本、藿香、冬瓜子、沉香各一两,亩擅二两、褚桃半斤、白术半两、丝瓜四个、甘草二两、生粟子第二皮半两、杜苓苓二两、广苓苓一两、白芨二两、白蔹一两半、土瓜根一两,阿胶、白芷各二两、白茯苓二两……还有皂角末一两、糯米粉一两半和在一起研成了细末。
“用此物每日洗面,那可是宫里人的讲究……姨娘这里有几年的存货,也用不完,先给你使使看,若是用的好,等用完了就差使杏儿过来说一声即可”二姨娘的话,还犹在耳边。
盛烟笑着把东西拿回屋子,只留了一小半,赏了杏儿和馨儿一些,其余的都交给了杏儿,让她找人卖出府去,看能换多少银子。
“这么好的东西,小主子怎么舍得卖?”杏儿这般的姑娘家家,最是喜爱这种洗脸末子,更何况这种方子实在不易得。
盛烟则是不以为然的,“再精贵的那是用来洗面的,我堂堂男子,那么在乎脸面做什么?卖光了也无妨,隔着一个月后你们再去二姨娘那儿讨要,姨娘也是会给的。”
二姨娘何时如此大方了?杏儿很是不信,但看盛烟笑得轻松惬意,也就压下了自己的疑虑。
殊不知,就从下个月起,二姨娘隔三差五往盛烟手上送银子,先是几十两的小碎银子,后来就是一两百两地往这里送。
杏儿和馨儿简直睁目结舌,快要说不出话来。
盛烟但笑不语,只随手拿着银子往她们钱袋里塞,直到她们慌忙地说够了够了,才停下手,好似这些不是银子,只是他采摘下来的花瓣。
片刻,他才招呼她们近身,道:“过去是没有银子赏你们,现今有了怎的又不敢拿了?跟着我或许没什么好,但只要我有银子一天,就有你们姐妹的一份,就算是家里短了钱使,只要知会我一声即可,在我这儿预先支上百两银子,那又算得了什么。”
这字里行间,透出了过往想也不敢想的爽利与痛快。
谁能料想,过去最拮据的十少爷现今也会翻了身,当然这件事出了这个院子,也就只有二房知晓,其余几房是压根得不到消息的,杏儿和馨儿拿了那么多银子自然也不敢往外说。
二姨娘的手段她们岂能不知,如今看来她与盛烟是越来越亲密,更是要小心行事。
杏儿和馨儿对外头只有一个说辞,“想必是二姨娘的娘家不知因何发了迹,所以近来连连往怜香居送些稀罕的糕饼点心。这姨娘心情好了,自家小主子的日子也好过得多。”
盛烟对她们说的话,也是越加有用了。
这不让她们今日午膳之后就不再过来,她们放下了糕点与茶壶茶盏就消失了,或是在房里绣那个至今还未绣完的香囊,或是去找隔壁几个丫头乱嚼舌根去了。
这也是盛烟给她们布置的事务之一,让她们与四五六几位哥哥房中丫鬟们套套近乎,关心关心他们近来在忙些什么,是否多了新的癖好和乐子等等。
诸多消息,盛烟也只对一条提起了兴趣。六少爷龙碧炼这个月几乎日日去大老爷书房请安,冬病夏治的方子吃了好几副,近日的气色是好多了。
“看来你六哥距离进霄香台也不远了……”酆夙扬还是那副悠闲懒散的样子,坐在盛烟的几案上,从食盒里拿出一块栗子糕。
盛烟现今是有钱了,就常打赏小厮出府去买栗子糕,放在房里。他随时来,随时就能吃到,也无需请示主人的允许。
“是啊,不过我不怕,他的功夫不会有我下的深。”说着,盛烟又伸手拿起枕边的书。
却被酆夙扬一把摁住,道:“你休息片刻不成吗?许多日子未陪你采花了,怎么的,现在有了大花园的花,瞧不起憩园里的野花了?”
“哪有,我这不是太忙嘛……”笑着瘪瘪嘴,盛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书放下了,决定陪酆夙扬说说话,“夙,胖酒鬼师父怎么不来了?我这腿还没完全好利索呢”
“他肚子里的酒虫犯了,说是龙府的酒窖里的酒都被他尝了个遍,觉得没滋味了,就出门寻酒去了不过你别担心,我有问过他,你的腿已经没有大碍,只要每日服用他留下的药丸,多加行走行走,最多还需三个月,就能彻底恢复如初了”盛烟就算不问,他也是要替盛烟着急的,自然是早早询问过,才肯放胖酒鬼走的。
盛烟喜上眉梢地松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梨花树苗问他:“夙,你说……我院子里的梨花什么时候长大,什么时候能开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酆夙扬有模有样地开始沉吟起诗句,摇头晃脑道:“该开时自然就会开了……你急什么?”
说罢,捏了捏盛烟的脸颊,又转手要掐他的耳朵。
盛烟嗔怒地瞪他,一抬手也掐住他的胳膊。
因为怕自己力气大伤了他,酆夙扬没敢用力。盛烟却是用了八分力气掐下去,竟在他胳膊上掐出一块指甲大的暗紫来。
酆夙扬抬起下巴,把袖子捋起来给他看,语带哀怨道:“好痛的……给揉揉”
你一个练武的这点痛还吃不了?盛烟小声嘟囔着,但还是面带微笑地把手掌放在他胳膊上,给他揉呀揉,认真专注地揉了半晌,却发现酆夙扬不知不觉靠在他肩头上睡着了。
盛烟无奈地推了推,酆夙扬一动也不动,又怕吵醒了他不好,只好就这么僵直着身体,继续帮他揉胳膊,仰头看着树梢上挂起的月亮,默默勾起了唇角。
花开花落寂无声,流光最易把人抛。
转眼……已是两度寒暑随风而逝,又是一年春来到。
十岁的盛烟站在银白清亮的月色中,抬起眉梢,看着掌心中打着旋儿的梨花瓣,嘴角漾起一弯浅笑。
这阵风,真是来的太巧了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自从去年在他屋后挖了一片池塘,这怜香居的景致是越来越曼妙迷人了。
盛烟将这瓣梨花合在掌心,转身回到屋里,拉开床幔便钻了进去,一屁股跨坐在一袭白衣上,贴着他耳朵轻声道:“夙,梨花开咯”
作者有话要说:一下长大两岁咯,接下来要写到盛烟在品阶试上惊艳的表现了
PS:本书第一卷完毕,后面就是第二卷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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