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目录:庶子生存指南(制香)| 作者:满地梨花雪| 类别:历史军事

    云溶风淡的日子,适宜懒散地躲在房中小憩。

    入了盛夏,盛烟越发觉得怜香居的卧房闷热了。杏儿和馨儿居住的房间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是方位不佳,免不了清晨的日光,也躲不过下午的西晒。

    家学的时间,也被夫子减少了。

    今日从霄香台出来之后,盛烟回到屋子读了一个时辰的书便觉得坐不住了。二哥哥说他初学焚香理应每日焚香,不要间断,方能掌握好火候和香丸的燃烧速度,但房间有一个火炉烘着,他就更加坐不住了。

    实际上夏日焚香并无那个必要?盛烟撑着下巴想,翻了翻膝盖上放着的《山海经》,不太明白为什么二哥哥会指定这本书让他读。

    不过,《山海经》确实比四书五经读来有趣多了,能了解天翔朝这片土地上过去的山川河流和地理形势,还有各种植物和某些奇珍异兽的描述,也算是让他大开眼界。

    今儿个,大哥哥龙碧飞也不知去了哪里,霄香台里没了踪迹。

    后来才知道,是龙碧升前脚出了门,他后脚就跟着出去了。连茗言也没有带着,只有一个马夫为他驾车。

    想起方翎这几日也不登门缠着龙碧升了,盛烟轻微勾了勾嘴角。

    三个哥哥之间的事,他不需要知道那么清楚。

    他现在一心想的,是明年这个时候,自己是否能够跟随两位哥哥去参加制香师品阶试。如果这一年内,四哥哥五哥哥,或者六哥哥都先后进了霄香台,那他说不定会面对被筛选留下的结果。

    品阶试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个制香世家每年最多派三人来入考,这是为了给各家更为公平的机会,如果没有这种限制,那原本就独揽一方的制香世更会垄断了制香师的名额,让其他制香门第生存得更为艰难。

    因此,盛烟想明日就入考品阶试,是丝毫都不能松懈。

    近日龙碧升教了他揉搓香丸的手法,这算是基本功,他这几日便一直在练习,不能每次都拿真材料来做,他就让杏儿给煮了糯米饭和枣糕,给他当练手的物什。

    “杏儿杏儿”盛烟看得眼睛乏了,决定现在就练习试试。

    杏儿听见招呼从厨房里走出来,擦着脸上的汗水问他有什么吩咐。一听说他又要拿枣糕和糯米饭揉来揉去,杏儿这个心疼啊。

    “小主子,这样也……也挺浪费的,您就不能用泥巴什么的来练手么?”小祖宗,他自从进了霄香台,这每月的花销是噌噌往上飞涨呀

    “不成,手感不同。会玩泥巴的小孩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他们考上制香师啊?”盛烟自有他自己的一套理由,他也知道浪费食物可耻,但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更好的东西替代。听说大哥哥和二哥哥一开始也是用这些东西练手的,所以手法才精进的那般快,学了一两月就能把香丸揉搓得有模有样,圆不溜丢的。

    你想,要是他制出的香丸是大小不一的丸子,多难看,多叫人笑话

    盛烟对此是格外认真的,因此不顾杏儿反对,就算花银子,也要用糯米和枣糕。

    “大不了……给我端一盆水在边上搁着,我每做好一颗就净手……你们便当我做了糯米红枣团子了,晚上放笼屉上蒸一蒸,还能做一道菜”他自觉这是个好主意。

    杏儿顿时咂咂嘴,“您不是小主子,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啊?”

    “那总比做完了就扔掉的好,你们自己选,是扔掉还是吃掉?”盛烟冲她们眨眨眼,眸子带着些许的调皮和得意。

    “好嘛,吃掉就是。”大不了,她们吃不完给其他丫头也送点,但千万不能说漏嘴了,要是被其他房的知道,可不得笑话死她们。

    “不过说来,这银子不够花是个大难题。”盛烟也不避讳,反正他的院子平时除了那三位哥哥没什么人会来,他就坐在前庭里做这件事。刚搓了两颗丸子,就对她们感叹起来,“你们若银子短使了,会怎么办?有什么法子吗?”

    杏儿犹豫了一会儿,道:“也没什么太好的法子,不过做点刺绣的活儿或是纳鞋底,让人带出府去卖,得点零碎银子使使,但也不多。”

    盛烟轻轻点了头,发现馨儿看了杏儿一眼,像是有话想说却不敢说。

    “馨儿……井里还浸着绿豆汤呢,想和不想喝?”这丫头什么都好,最大的毛病就是馋嘴。

    馨儿连忙掩嘴,娇嗔笑道:“小主子,您又拿我这张嘴说笑了。”

    “我一人喝不完,等会提上来,你们姐妹一人一碗。”盛烟半眯着丹凤眼瞅着她,“馨儿可知什么填补腰包的法子?”

    “小主子……其实我听其他房的丫头说过,大少爷和二少爷房里,好些做了不满意的香丸随意扔着,但对普通人家来说也算是极好的东西……她们有时就偷摸着拿出去一些,换些银子使……哎呀”馨儿嘴快地说出来,被杏儿狠掐了一下胳膊,“小主子,这话您可千万别告诉大少爷二少爷,不然她们就惨了,会怪我舌头太长的……”

    盛烟呵呵一笑,故作不解道:“我为何要说与他们听?两位哥哥那么忙,也没闲工夫在意这种事情,不过你们可提点着她们,别做的太过分……唉,你们这些丫头还有法子可想,我缺银子花又能如何?”

    杏儿和馨儿相视一眼,道:“小主子可找二姨娘帮忙的。”

    “不好,姨娘近来也烦心……”盛烟转了转眼珠,看似不经意地问:“你们上次不说过,家里有当兵的堂兄总托你们要口脂么,男人要女人的口脂做什么?”

    杏儿禁不住莞尔道:“那是入冬时的事情了,说是冬日寒风太烈,吹的嘴唇干枯皲裂,疼得很,连吃饭都不便。但涂了口脂就好得多,不会被封吹裂开来了。但他也只是偷偷地涂,涂一阵就抹掉,怕被人看见惹来笑话。”

    “因为口脂有颜色是吗?”盛烟心里打起了一个主意。要说口脂,四姨娘娘家过去就是做口脂生意的,但作坊不大,近年来衰败了,家里几个子嗣又不争气,如今怕是已经不知到了何种田地。

    但口脂的做法其实不难,四姨娘留下的首饰盒里,还保存着一张方子。

    如果这口脂能是无色的,说不定……盛烟有了个特别大胆的想法。他最近听夫子也说了很多天翔的国事。近几年边关偶有外族骚扰,那些戍守的兵士生活很苦,风沙大就是一样令人难于忍受的灾害。

    但朝廷似乎更关心皇上的五十大寿,不愿拨银子为兵士们建造防沙棚。

    想着想着,盛烟的思绪飘飞了出去,竟是在手中捏了个拳头大的丸子,惹得杏儿和馨儿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呀,这下可好……”他自己也觉得可乐,转手把这丸子扔进盘子,对杏儿道:“也一并给了,留给我二更时做宵夜”

    杏儿和馨儿便笑呵呵地端着盘子走了。

    又认真花了几柱香的功夫,盛烟做出来几颗比价满意的丸子,码放在一个小碗里,看着还觉得十分可爱。

    他盯着这几颗丸子看了半晌,笑眯眯地把它们转移到一个盒子里,盖上盖子,放在了几案上。

    眼看着骄阳快要落山,盛烟脱了外衫站在后院里给梨花树苗浇水,忙得大汗淋漓,却觉得异常痛快。

    往房顶和周看了看,确认四周无人,他直起身子动了动腿脚,按照胖酒鬼师父教授的一套五体操,慢慢活动起来。

    然后,他尝试着让两只腿共同用力,慢慢走了几步,心里霎时一阵惊喜。

    果然胖酒鬼师父没有骗他,他的腿不久之后定当能行动自如。

    这时杏儿从厨房绕过来寻他,听见脚步声,盛烟立刻又恢复了瘸腿的常态。

    就见杏儿神色惶恐地走近跟前,对他道:“小主子,明儿个您去霄香台,可不要从小道走了”

    “出了何事,让你如此慌张?”盛烟拧起眉头。

    “是……是奴婢被吓着了。方才在外头见着了小夕姐,是她告诉奴婢的,说是……刚搬进新院子的葱茏……就在刚才,被……被大老爷打死了”仿佛是亲眼看见当时的场景似的,杏儿嘴唇都哆嗦起来。

    盛烟诧然地张大了嘴,“怎么会……却是因了何故?”

    “小主子,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您记得明儿个别往那条道上走就好,听说那地上都是血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洗干净。”杏儿很显然不愿多说,微微一福就退下去了。

    大老爷打死一条命,真是与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轻易。

    盛烟冷笑了几声,但对这件事还是相当在意的。之前还恩宠加身,转眼就打死了,葱茏的死应当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谁会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呢?

    等到半夜,刚看见小乞丐从窗户边伸出一只手,盛烟就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小乞丐,带我去个地方”

    “行啊,但要等师父给你施针过后啊”什么事那么着急啊?小乞丐把他扶出来。

    思虑了片刻,盛烟把这件事对他说了。

    小乞丐所有所思地静默了一会儿,道:“这简单,我一个人去比较快,你且说想让我听谁的墙角啊?”

    盛烟不假思索地吐出三个字:“二姨娘。”

    对胖酒鬼说了几句话,小乞丐趁着夜色正浓,遁入了幽暗之中。

    胖酒鬼按部就班地给他施针,进行到这个阶段,盛烟已经不觉得很痛了,只咬咬牙就轻松忍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小乞丐翻墙而下,站立在盛烟面前,是半分声响也无。

    这身手,说是宛如灵猫一般,是一点也不为过。

    “怎么样,听到了什么没?”盛烟直直看向他的眼。

    小乞丐的嘴唇深深一抿,才道:“二姨娘的确知道些什么,不过她也只是在揣测,你且听听,看哪种更像是真的。我听见她和小夕谈起葱茏的来历,说她是大夫人某此北上,在回来的路上买下的丫头……哎,你二姨娘说话也实在难听,背后说死人的坏话,说她原本是个小戏子,不是处子之身。说她会被大老爷打死,就是因为这事儿漏了陷,之前在大老爷眼皮底下使了什么伎俩……而且被人发现她在房里偷汉子”

    这话……可不好乱说的呀。

    盛烟心里沉了沉,道:“那还有另一个说法是什么?”

    小乞丐疑惑地挠了挠下巴,瘪瘪嘴道:“你那二姨娘又说……若葱茏真是偷人,大老爷不会不连那奸夫一同打死,但却只打死了葱茏就此了结,恐怕事情不是从大房里传出的消息那样龌龊。她觉得,是葱茏知道了大夫人的秘密,大夫人才故意放出这种消息,让大老爷怀疑上的,然后再找人在她房里做了什么手脚。”

    “那……秘密?大夫人什么秘密,二姨娘可有提到?”盛烟跟着问。

    “好像是说……与什么玉佩有关,还有五姨娘的死……我应当没听错。”小乞丐说道这里顿了顿,心里想起他方才听见的另一件事。

    如果不是今晚去偷听,他压根不会想到,害死小司的人会是她

    二姨娘为什么要指使小夕用自己的白猫将小司引走,并杀了它,实在令他有些想不通。她是为了利用这只猫,引起盛烟和他几个哥哥之间的争斗吗?

    她怎么能知道盛烟能够斗得赢,如果再次受到伤害呢?她的目的,到底是想看到什么样的结果?

    还是说,她并不在乎盛烟遭受到什么对待,这样做只是为了试探……试探盛烟,和四五六他们几个的心机和手段么?

    小乞丐思前想后,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盛烟。

    如果他知道二姨娘这样对自己,该如何相处下去?是委屈地继续忍辱,还是干脆撕破脸反击呢?

    盛烟现在还不够强大,既然这两者都会让他心里难过,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小乞丐并不知晓,盛烟对他察言观色,已经大致猜到了他还隐瞒着事情,心里了然地松了口气:以这样的方式让他知道凶手是谁,比自己亲自开口……要简单多了。

    随后,两人各怀心事地笑了。

    “其实说到玉佩,我之前见过一枚双鱼玉佩,中间好像是镂空的,很精巧的样式……可惜那不是我的东西。”盛烟随口谈及此,心里实际上埋着一丝期冀。

    小乞丐的身世是个谜,但他总能知道自己意想不到的一些事情,说不定这次也……

    “双鱼玉佩,嘿……我师弟老家就有一个人,最擅长做这种玉佩了,怎么的小盛烟喜欢啊……改日让我师弟给你捎来”没想到,胖酒鬼师父竟然知道。

    “师父,师叔上次离开时说了……如果你不把这圈肚子瘦下去,他是不会回来的。”小乞丐毫不留情地给他泼下一桶冷水。

    胖酒鬼尴尬地转过脸去,哼了哼。

    小乞丐看盛烟一脸沮丧的样子,顺手被腰间挂着的玉牌给掏出来,往他手里一塞,道:“我这个可比什么双鱼玉佩好看多了”

    接过来一看,盛烟饶是不晓得这是何物,也知道绝是不同寻常的东西,有些不敢拿,神色惊奇地摸了摸又看了看,目光流连在那个“夙”字上,欣悦地问:“小乞丐,这个字,是不是你的名?你这不是有名么?”

    干嘛总说自己没有名字,听着那么可怜。

    “呃,是。”这个他父亲给他起的名,小乞丐对它一向没有好感。

    盛烟却欢喜地拉着他的手说:“夙,夙这个字很好啊,夙,哈哈我以后就叫你夙,好不好?

    “你……喜欢?”一时间这个字好像不那么讨厌了。

    “对啊,夙,夙叫起来真好听”盛烟一下子变得很兴奋,围着小乞丐不停地喊着。

    “好啦……我听见了。”

    “夙,夙夙——”盛烟趴在他耳边继续喊,“以后我喊你夙,你就要答应一声。”

    “是,好~”

    酆夙扬无奈地牵起嘴角,心里却是春暖花开般暖烘烘的。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或许……没有那么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小乞丐的名字终于揭晓了……

    于是这个新的定情信物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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