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璧一脚踏在马背之上,力道之大甚至叫马儿跪倒在地上。他身形犹如一道闪电,掠过悬崖,稳稳拉住了萧十一郎手!
“少主!”泰啊心中一紧,扬鞭驱马。
此番动静之下,沈璧君也终于回了神。她茫然环顾四周,瞧见连城璧趴在悬崖边,终于清醒过来。
连城璧来了!并没有如同小公子所说,他来了!
但瞧见连城璧的动作,她几乎是花容失色得扑了过去,想要帮着拉住连城璧:“夫君!”
她心中惶恐。
萧十一郎那一刀是她刺得,甚至她忘记了那个青年救了她好几次……就那般恩将仇报,刺了他一刀!
连城璧却不说话。他只是死死拉着萧十一郎的手,姿态决绝。
萧十一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身体一点点向上,一点点被他拉了上去。
他忽然觉得很累。
他努力仰头,朝连城璧露出一个笑容。而后伸直了手,又飞快滑了下去。
连城璧瞳仁骤然紧缩!
他毫不迟疑拔出了剑,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亦随之跃了下去!
“夫君——”沈璧君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毫不犹豫便要纵身随他而去!
泰啊没有拉住连城璧,却拉住了沈璧君。他揽住沈璧君纤细的腰肢,迅速点上沈璧君的睡穴。
便在这一动作间,连城璧已跃至萧十一郎身旁。
他下落的速度自然是比萧十一郎更快,目的也是十分明确,豁然抱住了那一人的腰身。
泰啊在崖上默默看着,浑身颤抖。
他忽然醒悟,大吼一声:“去拿绳子!”
连城璧这一辈子,从来都似乎从容不迫,哪怕是泰山崩于眼前。
然此时此刻,他却再不管不顾,只跟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去拉萧十一郎。
也许只是一念之差,也许他会随之死去……
他已义无反顾!
萧十一郎只觉下落姿势一猛,正是被连城璧揽在怀中,随着他的速度落下去。他听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与连城璧急促的呼吸夹杂在一起,满满皆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他抬眸,满目动容。
他看着连城璧决绝的面色,听着他疯乱的心跳声——不知为何,竟有独立于世的安宁与柔情。
连城璧,你……又是何必?
也许他疯了……萧十一郎这样想。
若连城璧没有疯,他怎么愿随着他跳下去?
然而连城璧怎么会疯?他怎么可能会疯?!
连城璧自然没有疯!
他成功抓住人,另一手狠狠将宝剑插入了悬崖石缝中。
许是两人下坠之势实在太猛,泰啊只听得一声令人绝望的“铮——”一声,便见着连城璧的宝剑,断了!
泰啊下意识唤了声“少主”,便听断剑在崖石上划出刺耳的嘶吼,而两人则飞快落了下去。
泰啊几乎绝望!
连城璧却还未放弃希望。
他果断弃剑,一手紧箍着萧十一郎的腰,以另一手去攀住周遭略有凸出的岩石。
但剑都断了,又何论只手?连城璧的手瞬间便打了个滑,手心肌肤在粗糙的是面上俱被磨去,只留血肉模糊的一片,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绳子尚未取来,两人却是再无阻滞,迅然消失在泰啊视线中。
下落的速度愈发快,风嘶吼切割着肌肤,这种疼痛几近深入骨髓。
很多人都想飞起来。但其实这一种身不由己的飞行,着实不美妙。
从跳崖至此番情景,不过是几瞬气息。然便是这几瞬,萧十一郎却觉也许比之一生亦要冗长悠远。
他心中情感几变,从莫名其妙的解脱感至于如今的惊慌恐惧……
心如刀割——心只如刀割!
萧十一郎怔怔凝视着连城璧的手,脸色一如死人骨头的惨白。
——因为他从没有想过,连城璧愿随着他跳下来!
他心中惶恐,所有的所有堵塞在他的脑子里,团团杂乱理不出任何头绪。他只能去看连城璧的眼,只看见无奈与后悔,并没有惊恐。
萧十一郎心下一紧。来不及深究,便听得连城璧闷哼一声,而后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正是连城璧撞断了树枝。
碗口大的枝干被他后脑撞断,而断枝之上,赫然沾满鲜血!
连城璧下落之势为之一阻。意识涣散之际,浑身力气迅速被抽干。他皱了眉,想要将人抱的紧一些,再紧一些。
纵使徒然。
也就在这时,萧十一郎才撕心裂肺唤了一声:“连城璧——!”
随着风声,良久才散去。
泰啊浑身冰冷站在崖边。他愣愣俯瞰崖下,云海涛生涛灭,视野里唯有苍茫。
他喉咙干涩,浑身颤栗。记忆画面几经变幻,从初见连城璧时惊艳痴迷,时至如今的追随仰望。
他一直以为,连城璧永远会是高高在上的连城璧。也许不懂情爱,却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可是他错了……
他甚至没有看见那一个人的模样,只见到了连城璧的义无反顾!
他两眼通红,左胸口痛得几乎要他直不起身子。他张开手掌,愣愣凝视尤带着热度的水滴,终究只是缓缓攥指成拳。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不看悬崖一眼,只抱起已然昏厥的沈璧君,踉跄着转身离去。
——连城璧是绝不会死的!绝不会就这么死的!
他便回去无垢山庄……
等他归去!
连城璧陷入昏迷,在树枝阻滞下,下落比之萧十一郎慢了片刻。
随着一声闷响,萧十一郎便坠入那一潭沼泽里。
——他早知道这里有一潭沼泽。
萧十一郎这一生几乎都在努力活着,纵使世人污蔑误会,他也一无所谓。
这样的人,怎么会想去死呢?
他只是想造成“死”的假象,脱离连城璧视野,给永不相见留个完美理由罢了。
他怎么能想到,连城璧也跳了下来?
一想到连城璧,他心中又慌了起来。
他已听到了连城璧坠落的声音,与他相隔有些距离。他尝试着游过去,他想说许多的话,也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想要问连城璧。
他更想握住连城璧的手……好告诉自己,这是真实。
他已经忘了,若人陷在沼泽之中,是越挣扎,便越陷越深。
他差点淹入沼泽里,与连城璧的距离却一点没拉近。
他只能无奈放弃。
沼泽是顺着一个方向流动的,只要躺在沼泽上不动,总能到岸边。
萧十一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心急如焚等着沼泽将他们送到岸边。许是片刻,时间又好像过去千万年,他才又能握住连城璧的手。
贵公子一身泥沼,紧闭着眼,静静躺在岸边烂泥里,一无知觉。
萧十一郎心下一颤。
他猛然想起连城璧下坠时,后脑撞断了树干,心中旖旎迅速消散。他摸了摸连城璧的呼吸,安然平稳。再将人抱到怀里,轻抚了抚他的后脑,并无任何血迹。
是了,沼泽形成不知多少年,积累了许许多多的草药腐烂其中。对于外伤功效,几乎是比飞大夫的良药更佳。
就算是他胸口的刀伤,也在浸泡沼泽里,迅速止血开始愈合。
他再翻看连城璧的手,附着其中的岩灰已被沼泽洗去,血也止住了。只是情况不大好,中指指尖甚至露出了白骨森森。
萧十一郎顿了良久,终于解开连城璧上衣,浑身检查一番。见他再无任何损伤,这才松了口气,重新为他穿上。
解开时,萧十一郎满心担忧。此刻浑身放松,自然也看清了眼前细腻白皙的肌肤。
他心跳一顿,而后有如擂鼓。
终究只是深呼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旖念,抱起人辨认了方向,缓缓走去。
萧十一郎不过走了几十步,映入眼中的景色却豁然一变。
东晋有个诗人,曾写过一篇《桃花源记》,寥寥数语便叫世人对那一片净土期许向往。
而眼前之地,仅从风景来说,比之那桃园大抵亦是不遑多让。
【眼前之地大概千百年前还是沼泽,是以土地肥沃,花草长势极佳。
再加上群山合抱,地势又极低,所以寒风不至,四季常春。在别的地方早已凋零枯萎的草木,在这里却正欣欣向荣,在别的地方难以久长的奇花异草,在这里却满目皆是。
就连那一道自半山流下来的泉水。都比别的地方分外清冽甜美。
泉水旁一片不知名的花树丛中,还有间小小的木屋。一丛浅紫色的花,从屋顶上长了出来。】
这里便是萧十一郎的家。
萧十一郎到底是个浪子。
他向往世间所有温暖安宁,便在偶然发现此地后,迅速盖了房子,当作家。
可便因萧十一郎是个浪子,他从不称这里为家。
这地方虽安宁,却太过死寂;虽平和,却不够温暖。
他到底还在等一个人,与他一起住到这里。
如今,他已经等到这个人了。
这里,也就真正成了他的家。
萧十一郎已有许久未归来,屋中也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放在从前,他从不会在乎。但一想到怀中人洁癖,他也就分外在乎起来。
他先将人放到泉边厚草地上,飞快撕了自己身上的破衣服打扫屋子。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此期间,胸口伤痕又有些裂开。他去取了沼泽污水,涂抹在上面。
连城璧还在昏睡。
此刻的他紧闭着眼,脸庞弧度尖锐冷硬。萧十一郎痴痴看了许久,才被自己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惊醒。
他猛然想起没有什么可以给连城璧吃,便飞快起身往谷外奔去,想要弄些小米回来。
而后又要准备衣物、被子,碗筷……
纵然麻烦,萧十一郎却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快乐。
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他,竟亦是满足如斯。
连城璧睡了两日,萧十一郎出去打猎时想,是否要带连城璧去看大夫。
一旦出谷……便再不复如此生活。
萧十一郎心中沉闷,他拎着两只兔子回去,一如既往先打开门,去看连城璧是否醒来。
他先是一愣,而后眼中满是狂喜。
——连城璧已经清醒过来。
他连城璧坐在床上,满面苍白靠着墙,紧紧拢了眉。他一手抚额,像是静静思索为何会在这里。
萧十一郎眸光闪动,不禁开口唤道:“连……”
他只说了一个字,剩余的全部噎在喉处,再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连城璧已抬头看他。
连城璧静静抬头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惯有的温柔笑容。
他的脸色虽呈现出病态的苍白,衬着他的目光,看起来却并不虚弱。
褪去这些,只余深不可测的……疏离。
萧十一郎已觉出不对。
此刻连城璧虽然坐着,却更像站在高处,冷冷俯瞰着他!
自他与连城璧相识,他从不会如此。
萧十一郎的心缓缓下坠入深渊。
连城璧细细端详萧十一郎,双眼微眯。
良久,他才淡淡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2更达成~~~在这星期划下完美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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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连少摔下悬崖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答案:A,失忆。B,成白痴。C,失忆加成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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