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镇上,她的家人已经连夜逃跑了,临走前还到处散布谣言,说我是个疯子,连自己的老婆都杀。”
“镇上的居民偷偷嘲笑我……有人说难怪我不敢穿绿色衣服!因怕别人产生联想!”
“镇上的商人趁机反对我……说我盘剥商旅、肆意敛财!还说我神经错乱、嗜杀如命!”
“哈哈哈哈……既然都说我是个嗜杀的疯子,我就杀给他们看!”
“我杀光了那些唧唧歪歪的家伙,抢光了他们的财产……塔楞镇消失了。”
“沙漠之狐沙盗团由此诞生……”
“……我想,这就是我的命运!无法抗拒的命运!”
小疯子盯着父亲的红脸,一言不发,神情木然。
“直到去年,这个戴面具的家伙蹦了出来,抢走了老大的位子。”
“反正我打不过他,而且他还救过我们父子,所以我也就心甘情愿地认命了。”
“……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拉比吐了口唾沫,阖上了眼睛。
房间里一片沉默。
“其实,以前我很帅的。”首领突然揭开了面具,两条可笑的伤痕裸露在空气中,“脸上并没有这两条红蚯蚓。”
“我看得出来,那是后来才有的。”屠夫讪笑着,“它们增加了您的……威猛气质!”
“以前我还是比较威猛的,”首领自嘲地笑笑:“我爬过最高的山——遇见了两个疯子;游过最冷的海——遇见了一个屠夫……”
两个疯子和一个屠夫互相打量着。
“我喝过最烈的酒,骑过最野的马,拉过最硬的弓,上过最美的女人!”
屠夫羡慕地说:“多么多姿多彩的人生!”
“那真是个颠倒众生的尤物!”首领一副奇怪的神色,既像得意又像痛苦。“她原来是个公主,后来是个王后。”
老疯子拉比眨眨眼,好像想起了什么。
“您的魅力真是无人能及!”伐克斯满面向往。
“我并不自豪!”首领苦笑着,“因为她的丈夫是个同性恋。”
屠夫的肥脸憋得通红,小疯子的嘴角翘了起来。
“她受不了冷落丈夫的冷落和虐待,一气之下跑回娘家,然后遇见了我……当时,我认为人生至乐不过如此。”首领的眼神渐渐痴迷。
“后来呢?”伐克斯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后来,她的某位仰慕者发现我其实是个间谍,向她告密了。她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和来意,所以就在某个浪漫的晚上灌醉了我,然后把我交给了这位自告奋勇的告密者。”
“这位仰慕者兴奋异常,就像找到了一个理想的玩具。他把我关在铁笼子里面,再把他想得到的刑罚全在我身上试了个遍,那滋味,嘿嘿。”首领桀桀笑着,“如果不是那位美人儿阻止,我现在不但五肢全无,后 庭也早就被人草烂了,嘿嘿。”
小疯子后背凉沁沁的,忍不住一个哆嗦。
伐克斯:“……”
“后来我终于赤身逃了出来,从阴沟爬了出来……脸上也多了这两条蚯蚓。”首领微笑着。
老疯子呆呆地看着他那两条伤疤,一言不发。
“……一路上看到我的人全被我杀了……无论谁多看我的脸一眼,我都会觉得他的眼角带着嘲笑!”
“……虽然逃了出来,但我觉得我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被践踏遍了,蹂躏光了……”
“……我愤怒之极!我想报仇!”
“……但是我的仇敌却是一个强大国家的国王,我也许永远无法报仇……”
“……我开始相信,这些伤疤和耻辱也许就是我一生无法挣脱的命运……”
“……我裸身游过冰寒彻骨的北海……赤脚趟过酷热的白骨荒漠……但是那种耻辱却没有丝毫减轻……”
“……我于是带着五个人就杀向了苏丹的寝宫……我开始渴望杀戮与鲜血!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我忘记耻辱!”
“……幸好苏丹不在,而其他人被我用假货偷梁换柱地骗了过去,相信我只是个偷进寝宫、想要救出情人的傻瓜!”
“……所以我再次大难不死,只是第三次入狱了……”
“……我在马拉喀什城外的监狱里面躺了很久,开始审视自己痛苦的根源……”
“……没有人在揭我的伤疤,嘲笑我的过去!”
“……从欧罗巴最森严的监狱里面活着出来,甚至我是史上第一人!”
“……这两条伤疤还算对称,对称总比不对称好,是吧?”
“……而像个小丑其实也不错,有几个人不是命运中的小丑呢?”
“……在那间牢房里,我想通了。”
“……让我们痛苦的,往往不是别人施予的灾难,而是我们自己内心的脆弱。”
“……所以,振作起来,我的兄弟!”
“……就算下一刻你就要死去,也别在命运面前表现你的脆弱!”
老疯子满脸血红之色,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话:
“你不像个小丑,倒像个教书的。”
屠夫伐克斯刚露出点笑意,突然表情一敛,转身把门猛地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人。正是那位刚刚溜走的柏柏尔人医生。
“各位……那几个外乡人到了邻村……”医生显得忐忑不安。
伐克斯惊喜道:“我们快去!”
看起来这几个外乡人的医术的确不错。
门外排着的长长队伍就是证明。
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尊敬,很多病人自愿让出了位置,老疯子没耽搁多久就抬了进去。
屠夫和首领在外室没等多久,小疯子就从内室走了出来,表情喜忧参半。
“怎么样了?”首领问。
“好像是有救,不过那几位外乡人说的方言我只听得半懂……对了,我想起来了,和老大你的口音有点像!”小疯子忽然有了希望。
首领走了进去。
内室幽暗得很,老疯子侧卧在床上,医生拿着布片,俯身清洗着他左腋下的伤口。
瘦骨嶙嶙,血肉翻涌。
“尊敬的医师!请问我的兄弟是否有救?”首领轻轻地问。
医生背对着他,没有回头,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慢上半分,只发出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能救!不过代价很大!”
首领说:“什么代价?只要我力所能及,绝不吝啬!”
“好!这可是你说的!”医生放下了手中的布片,突然问:“你是沙漠之狐的首领?”
“……是的。”首领迟疑了一下。
医生幽幽叹道:“明年冬天,帮我们活捉英格国王!”
首领一愕,茫然说道:“对于一伙沙盗来说,您不觉得这个任务太过艰巨吗?”
“对于其他人当然艰巨,”老者嘿嘿一笑,缓缓转过身来:“但是对你蒙提默来说就不一定了。”
蒙提默呆了一呆,开始无奈地苦笑:“我早该想到是你,卡罗维老头。”
老头笑得十分阴险:“你也太低估上帝的忠实信徒了!一个面具就想骗倒我们?”
蒙提默索性拿下了面具:“就从面具看出来的?”
“当然不是,”卡罗维拍拍手,耸耸肩,继续奸笑着:“破绽简直太多,多到我都不好说哪个。”
“没想到一个神圣的牧师也能如此奸诈,”蒙提默忿忿然说:“我看你才是真正的沙漠之狐。”
“不是我,”老头难得地谦虚了一把:“全赖伦蒂尓公主陛下的智慧。”
“看来我离开还没有多久,我的学生就已经大有进步了。”蒙提默简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阵香风飘了进来,娇哼一声,恨恨地说:“还不是多亏您教导有方!这次你可跑不了了,别忘了你刚刚答应的事!”
蒙提默蹲了下来,痛苦地抱住头:“我想起来了,你母亲当年也就是这样套住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