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商人的地方就有关卡,有关卡的地方就有收费,有收费的地方就有争执。
这似乎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无论哪个港口的收费处,每天都在上演着这样的闹剧。
杰迪代港当然也不会例外。
从成员人数和驮货的驼队规模来看,收费员本以为这是哪家大商会的队伍,等到这帮家伙缴费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些商人是由几十个小商队临时拼凑而成的。如果只是和某个趾高气扬的领队打交道,他丝毫不惧,但是如果和这种大杂烩似的临时商帮磨嘴皮子,他就有点烦了。
“我们商队的货物比他们少那么多,为什么和他们交一样的税?”
“因为你们商队的人比他们多。”
“前面那个商队的人比我们多,为什么交的税比我们少?”
“因为他们的货物比你们税率低。”
“右边那个商队的人也比我们多,货物也差不多,为什么缴税那么少?”
“因为他们是海魔女商会的人,享受贵宾待遇。”
“凭什么海魔女商会的人就可以享受特殊待遇?”
“因为他们财大气粗,而且有特殊背景。”
“为什么这个……”
“为什么那个……”
“老头你能不能少问几句?后面还有不少人在排队呢!”收费员相当地不耐烦了。
“我老吗?我哪儿老了?你那只眼睛看到我老了?你家父母没教育过你尊重长辈吗?”
某人双手叉腰,怒目圆睁,大有不把通道堵死不罢休之势。
好不容易让这个嘈杂的家伙安静一点点,收银员头晕目眩地准备叫他缴费走人了,一只鞋子从后面的人群中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他的脸。
“卫兵!”收费员忍无可忍了,“过来维持秩序!逐个搜查!”
“卫兵了不起吗?”
“都排好队!包裹打开接受检查!”
“哎哟!”
“卫兵打人了!”
“第九巡港小队遭遇暴民袭击!请求援助!”
“啊!”
“卫兵杀人了!”
“胡说!明明是昏过去了!”
“快去报告港口守备官!”
收费员看都懒得看这种每天上演的无聊闹剧,只是一边暗叫晦气,一边使劲擦脸。
等他把脸擦干净了,准备继续收费的时候,突然惊慌地发现,装钱的箱子不见了。
“抓小……啊?”
惊叫还没从喉咙眼里冒出来,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箱子。
不仅他看到了,入港通道附近的所有人都看到了。
箱子正安安静静躺在那儿呢。
就在通道正中间,一只可爱的箱子斜躺在地,更可爱的、金灿灿的钱币洒得到处都是。
人群轰地一下炸了。
不是炸“开”了,而是炸“拢”了。
杰迪代港原本宽阔的入口正式宣告彻底瘫痪。
哄抢金币的人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正和“暴民”们推推攘攘的卫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悄然倒下。
当然,也更加不会有人注意到,停泊在港口的几艘军舰上似乎有些混乱。
靠在船舷上,叶海亚向海里弹了弹烟灰,惬意地欣赏着港口的闹剧。
要知道,如果不是最近海上打仗,他是很少有机会如此悠闲地看戏的。
他抠了抠鼻孔,仔细回忆着:以前有没有上映过比今天更火爆的剧目呢?
没等他想出个什么名堂,脚下的甲板开始有规律地抖动起来。
他连忙向西侧的“搭桥”奔去,因为多半是生意又上门了。
“搭桥”上果然登上来一行人。
作为一名出色的船长,作为一名苦练察颜观色本领七年之久的优秀船长,他当然会借着自我介绍的当口,对客人做个基本判断,掂量掂量油水。
他敢用他金子般的信誉打赌,这绝对是一群不折不扣的肥羊。
走在前头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开口就问这艘船去不去直布罗陀港?能不能马上出发?好像唯恐人家不知道他们很赶时间一样。
四个挺胸凸腹的保镖眼冒凶光,围护着一个娇滴滴怯生生的黑袍蒙面少女,好像四条疯狗保护着一只娇嫩的羊羔,随时准备咬上路人一口。
叶海亚仿佛看见这群肥羊脸上写着一行大字:“我们保护的目标很金贵!我们赶路的心情很急迫!各路老板快来痛宰肥羊吧!各路强盗快来劫财劫色吧!”
作为一名出色的船长,作为一名坚持顾客利益至上的优秀船长,他当然会不露声色地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我们船已经有人包了,不过……”
然后就此打住。
再用疑惑的、轻蔑的目光“扫视”肥羊一眼,装作好像从未听说过世界上有一种叫做肥羊的生物一样。
果然,管家模样的肥羊连忙问:“不过怎样?如果是价钱方面的问题,那就不算个问题。”
“价钱?说这种话简直是对我人格的侮辱!难道我看上去像那种计较价钱的人吗?我本来是想说……只要你们不介意暂时成为我船上的‘工作人员’的话,我想那位包船的老板也不会介意多几个旅伴的。”叶海亚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管家肥羊回头探询了少女肥羊的眼色,然后转身问道“对不起,我无意侮辱您的人格,但是我还是想了解一下,我们六个去直布罗陀港,和原本包船的那位老板同路吗?”
“完全同路!而且……”
叶海亚突然止住了话头,因为他听见了一种恐怖的声响。
所有船长都在噩梦中听过的声响。
“咔嚓……”
桅杆断裂声。
不知道为什么,杰迪代港只停泊了两艘小型军舰,偏巧就是其中一艘的主桅杆倒了。
另外一艘完好无损的军舰,也被倒下的旗舰桅杆拦住了航道。
军舰上乱作一团,不仅仅是桅杆折断和航道被阻这类事情,而是这支护港舰队的司令被三个人绑架了。
一个黑斗篷矮子架住司令,一个蒙面女人在旁掩护,一个红色大胡子破坏桅杆。
眼看着那几个“包船老板”武装挟持着舰队司令,一步步从军舰上下来,再在港口卫兵的“热情护送”下,施施然登上自己的船,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向他大声吆喝着:“船长!准备开船了!咱们的人马上就到!”叶海亚的雪茄“啪嗒”一声掉在了刚刚漆过的甲板上。
作为一名出色的船长,作为一名亚特拉斯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优秀船长,他失态了。
旁边的六头大肥羊也呆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赶紧逃离是非之地的肥羊们,又有点惧怕迎面走来的这三个亡命之徒。
红胡子杀气腾腾自不必说,蒙面女人眼中的寒意似乎要把他们肺腑都冻结,而那个拿匕首架着舰队司令的矮子,竟然对肥羊们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笑得管家肥羊哆嗦不已。
比较起来,还是那位凶神恶煞般的红胡子看起来亲切点。
地上的金币已经抢完了,入口处的混乱还没有完。
不管是白捡了便宜而心满意足的拾金要昧者,还是发现队友离奇倒下而满腹恐慌的卫兵们,都觉得脚下的土地微微震动。
就像很多马匹跑过的那种震动。
在素称安全的杰迪代港,甚至在整个马里尼德,感受到这种震动的人并不多。
因此,当他们发现数以千计的马匹和骆驼奔来时,不少人还为见到这种气势磅礴的场面而感叹着: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啊!
黄沙蔽日、烟尘漫天、蹄声震耳、惊呼四起。
今天怎么能不难忘呢?一辈子都难得经历这样的场景啊!
更何况这群气势磅礴的奔马不偏不倚,恰好是是迎面冲来、毫不减速的呢?
将来头发白光、牙齿掉光的时候,这段惊险历程完全是一段可以让儿子羡慕、孙子吃惊、重孙尿床的吹嘘材料口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