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蒂尔见双方噤声,复又开口:“伊匹利亚的纷争已经延续六百多年,而十字与新月之间的仇恨更能上溯近八百年,我们的祖辈就在不停地进行战争,我们这些子孙又怎能轻言和平?事到如今,双方都是欲罢不能!尊敬的满剌加国王,纵然你智慧通天、舰队无敌,又怎能让世代的仇敌变成朋友?"
回忆那毁城灭囯的九次圣战,追思那传承千代的悠久仇恨,基督徒与穆斯林俱都沉默不语。
三藏振衣而起,厉声喝道:“哪有永远的仇敌?只有永远的利益!我现有一良方,不但可让基督徒与穆斯林和平相处、共同富裕,还可削弱莽括人的恶魔之军!这才是宏大之利、深远之利、双方之共利!若求此利,前途荆棘!两位将军可敢以身试之?”
菲利普悚然而动,洪声答道:“以主之名!若为千万基督徒的福祉,纵使身陷地狱,我又有何惧?
胡戈扬挑了挑眉毛,沉声答道:“安拉在上!六十年前,莽括人破我萨拉森首都巴格达,哈里发被战马践踏为泥,妇婴老弱皆被屠戮!帝国从此四分五裂、无数穆斯林流离失所!若能报此仇,我又何惜这残躯余年!”
“好!”三藏大喜,奋然言道:“众所周知,世界上利润最丰厚的财路,莫过于联结西欧与远东的漫长商道,西方人叫他黄金之路,东方人叫他丝绸之路。自莽括人崛起后,扼守大马士革、帖必力思、萨莱等各大商业枢纽,几乎垄断了东西方的贸易!莽括之富,由是甲于天下!我满剌加国耗费了三年时间,自海上开辟了一条通往东方的新航道!无须再经过地中海,东方的茶叶、丝绸、瓷器、香料就可以源源不断地直接运抵此地!而西方的毛皮、玉石、珠宝、药材可以直接从此地运往东方!我有一个设想,要让直布罗陀取代威尼斯、热那亚,超过大马士革、亚历山大、君士坦丁堡,成为西方最大的贸易中心!莽括之财势,将由此而衰!所以,在座的诸位!不要再为蝇头小利流血争斗了!流金大道已经铺到了这里,毗邻此地的国家,即将获得永世不竭的巨大财富!”
犹如一座金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基督徒也好,穆斯林也好,脑袋都被砸得嗡嗡作响。虽然都还面带怀疑之色,但眼中的金光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个别贪婪之徒甚至连口水都流了出来。威尼斯与热那亚人的豪奢、大马士革与君士坦丁堡的富庶,早已让僻处西欧和北非的穷国们眼红不已,现在听说有人开辟了海上的新航路,还要把直布罗陀建成商贸中心,不少人开始思索事情的真实性和可行性。
“啪!啪!”三藏鼓掌为号,有士兵搬了六口大箱子进来,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预言师微笑着挥手示意,箱子倏忽全被打开。
细腻洁白的丝绸、光洁如玉的瓷器、方正黝黑的茶砖、异香扑鼻的肉桂,牢牢勾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这是我满剌加商队此次运达的货物,聊作薄礼,分赠两位将军与伦蒂尔公主陛下!”神秘的法师此刻就像位多礼的使节,“另有几份礼物,劳烦在场诸国将领转呈哈弗斯、阿尔瓦德、马里尼德、奈斯而四国苏丹陛下与卡斯蒂利亚、阿拉贡、葡萄牙三国国王陛下,并转达我国友好通商之意!待开港通商一事初定,我将登门拜访,以求缔结永久性的互利合约!”
七国海军将领见惯惊涛骇浪,却从没见过如此巨大的金涛银浪,也没见过如此新奇的贫敌富己之计;各国文官虽听惯外交辞令,却从未听过如此具有诱惑力的游说,也没听过如此大规模的全方位拜访。大厅里的窃窃私语,逐渐如闷雷滚滚。
雷声将散未散之时,一线婉转柔弱的女声自门口传来:
“海魔女商团愿与贵国合作!港口扩建所需的工程材料与所缺的工匠、苦力,我们商团愿免费提供!”
一名萨拉森少女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几位保镖却被拦在门外。
蒙提默抬眼望去,见正是凯罗琳,不由暗赞她占机。
“海魔女?”三藏对海魔女商团的内部危机并非一无所知,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不能表露出丝毫拒绝之意,他轻笑着答道:“欢迎贵商团的加入!作为发起人,我承诺满剌加领地内每个港口,都永远向贵商团敞开!满剌加水师所到之处,贵方的商队将永远畅通无阻!满剌加军队把守的每一处关卡,贵商团都享受千分之二的最低税率!此次我们带来的两船茶叶,就以成本价售予贵商团!”
凯罗琳满眼喜色,面纱也无风自动:“您的慷慨简直无人能及!不知我们海魔女的商船,能否跟循您开辟的新航道前往东方?”
三藏笑得就像个冤大头:“当然可以!等我们想采购的物资齐备了,贵商团的商船就可以与我国商队一起返航!”
“不知贵国想要采购什么样的物资呢?或许我们可以帮上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抢在凯罗琳之前问道。
三藏微笑着向那名插嘴的穆斯林行注目礼:“我们缺少二十万套矿石挖掘器械、九千套金属冶炼设备、两千套金器融铸模范和五百套珠宝加工工具,除此之外,还想要高薪急聘七千名宝石和金器雕琢匠人,其他工匠也要,数量越多越好,速度越快越好!”
大厅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有能力在短期内筹集以上物资的,与会各国中不在少数,但要募集大量宝石与金器工匠,任何一方都力不能及,非要合力拼凑不可。
然而这死一般的沉寂却并非为此,而是人人都在目光呆滞地思考一个问题:满剌加人要这些设备和工匠干什么?或者说,急需如此巨量的采矿工具和加工匠人意味着什么?
人人都隐约猜到了那个令人疯狂的答案,但人人都不好开口询问确认。
还是专业的商人会措辞:
“尊敬的囯王!我们能在两周内筹齐设备和工具,价格也保证优惠,但那些宝石和金器匠人需要前往何处工作呢?不说清工作地点的话,很难招募到熟练工匠的!”
粗鲁的武人们低下了头,他们终于明白了隔行如隔山的道理。
三藏满脸歉意地回答:“是我的疏漏!所有设备与人手将在此地上船,前往鄙国的新领地一南非,就在白骨荒漠以南,亚非利加大陆的最南端。”
“白骨荒漠以南?”一名阿尔瓦德文书惊疑道,“那不是食人生番的聚居地吗?宝石工匠怎肯去那种地方?”
“三年前,那里的确充斥着蛮人部落。”三藏从容解释道,“但是现已成为我满剌加国的海外领地!自从发现黄金、铂金、钻石后,当地黑人已变成最辛勤的矿工!无数东方商人蜂拥而至,无数金属加工作坊拔地而起!首府开普敦已建成大型港口,成为新航路上的重要中转站!”
“不知我们商团可否在开普敦设立商站、经营店铺?”凯罗琳飞快地插言道。
“当然欢迎!”三藏赞赏地注视着少女,“不仅是港口,我军驻守的每一座城市都欢迎各国商人前来投资、共同牟利!”
众人的猜测得到证实,呼吸都粗重起来,望向三藏时双目金光闪闪,望向对方时心中猜忌重重。若不是独力难以完成满剌加人的订单,谁都想独吞这份大合同了;若不是谁都不清楚新航道的路线,怕是早就驾船前往南非淘金探宝了。
聚义堂变成了菜市场,讨价还价声、激烈争吵声此起彼伏,一片乌烟瘴气。
陈恪辽不动声色地来到三藏身边,呈上几卷纸札,倒也无人注意。
三藏略略看了,也无甚言语,只将纸扎卷起,右手缓缓虚握,陈恪辽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穿过人群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