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请看!”三藏得意地夸耀着,“被火炮连番轰击,寻常舰船早已化为碎木,而我国生产的战船虽甲板开孔、船壳破裂,却并无一艘倾覆!”
藉千里镜之功,众人将海边形势看得分明:满剌加舰船果然坚固,满身疮孔而不沉,其他各国船只早四分五裂了。
赞誉四起,订单不绝,某人乐得合不拢嘴,胡戈扬和菲利普却眯眼远望,神情奇特,好像从千里镜里看到了什么怪事。
胡戈扬皱紧了眉头,他弄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咄咄逼人的马里尼德舰队,现在却有点混乱,连炮击密度都小了很多。
难道马里尼德王子被满剌加人胁持或杀死了?
不太像。即使失去首脑,也不会连船只都在打转。
难道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全中了巫术?失去了战斗力?
更荒谬。满剌加人如果有那么厉害,何必还建设这庞大的舰队?
他第一次感觉对某个问题毫无头绪。
菲利普则使劲朝海峡两边眺望,直到他隐约望见梯形的帆影,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港边的船只全做了诱饵,满剌加水师主力早埋伏在外海了,就像前天埋伏在加的斯湾西侧一样。
只不过前天那次是劝架,今天这次应该就是示威了。
他有理由怀疑,就在附近海域,满剌加人建立了秘密补给站,甚至是海军基地。
当然,这种怀疑他绝不会宣诸于口,就目前的形势看,满剌加人越强大,基督教同盟一方越有安全保障。
眼前不就正是一幅痛击萨拉森人的绝妙图画么?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摩尔人炮舰,此刻全部哑了火,和其他桨帆船一样,都在海峡中打转转,活像一群蠢笨的海鸟。
满剌加水师从两侧高速接近,炮口整整齐齐地对准那群笨鸟。
“轰轰!”
基督徒看得眉飞色舞,欢呼雀跃;穆斯林满不是滋味,却又不好说什么。
毕竟这群笨鸟不久前还向自己开火。
塔顶诸将终于明白,两炮齐发和百炮齐发的区别很大。
非常大。
至少音响上便是如此。前者使双耳麻木,后者使颅内轰鸣。
“列位看仔细了!”三藏又开始吹嘘产品性能,“无论射程、射速,还是精准度和破坏力,我国火炮皆略胜一筹!”
无论心情如何,众将均连声附合,马屁功夫高明点的,则强烈要求大量订购。
大家已经忽视了某人的法师身份,直接把他当军火贩子了。
“如果再加改进,相信可以在陆地上大展拳脚!”军火贩子意犹未尽地说,“我无限期待着各国工匠的到来!”
“尊敬的国王!我们一定会尽快派工匠前来!”一位卡斯蒂利亚将领焦急地说,“能不能马上派您的部队上前,城门已经顶不住了!”
“不用担心,我的朋友!”三藏安慰到,“城门破了,才有更好的歼敌时机!”
“喀嚓!”
“嘭!”
城门终于破损倒地,摩尔人欢叫着冲了进来。
耶松早已提前将守备队撤往西侧,依托残墙收缩队列,凭借羽箭射住阵脚。
在敌人接近之前,他就联系到那位叫陈恪刚的将领,商量好了这种安排。
他把满怀希冀的目光,投往直面敌军的满剌加人阵列。
满剌加人几乎没人戴盔披甲,那他们将用怎样的厉害武器对付摩尔人呢?
塔楼上的将领们也睁大了眼睛。
率先突入港内的是一队轻骑,速度虽快却不失谨慎,看见方阵就散成两翼,既给后面冲进来的步兵留出通道,又避免撞上密集的长矛阵。
待他们发现满剌加人不但没有任何防具,连手上的武器都不足两尺时,先是惊愕,再是狂喜,若不是队长大声喝阻,怕是已一拥而上。
摩尔人的轻骑队长久经战阵,谨慎异常,他摸不准黑人士兵手中短弩的威力,便下令左右游走,以弓箭远远抛射,试探敌方虚实,等已方刀盾手和长矛手上来了,再一起冲锋。
“嘡!哐嘡!嘡!哐嘡!"
黑人方阵中突然响起金铁之声,还带着古怪的节奏。
哗啦啦,整齐肃杀的满剌加阵列一哄而溃,黑人弩手惊恐奔逃,作鸟兽散。
“小心拿稳了!这东西很贵的!”某贩子似乎早知众人会大惊失色,连声提醒大家拿稳千里镜。
只有蒙提默、菲利普和胡戈场三人不动声色,三藏不禁暗自鄙视这帮将领的眼光。
“我猜,”响尾蛇突然开口,“那些小草并不是本来就有的。”
小草?众人满头雾水,举镜细观,才在原来列阵处看到些黄草,歪歪斜斜,连成几片。
“会不会挖得太疏了一点?”蒙提默也插嘴到。
诸将这才恍然大悟,哄笑声中,摩尔轻骑已经上前追击,恰在“草地”上陷了个人仰马翻。
嘶鸣阵阵,几十条马腿算是废了,马背上的人也跌伤不少。
刚刚惊恐逃散的黑人士兵又折了回来,一手抚裆,一手款摆,臀部乱扭,咧嘴唱道:
“Because I’m bad……I’m bad……come on!”
蒙提默愕然,三藏噗嗤一笑,状甚得意。
摩尔轻骑队长心中恼怒,却不形于色,眼前这几排陷马坑面积不大,但口窄底阔,坑底还埋了尖利木桩,万万鲁莽不得。
步兵队绕行赶来,想要填平陷坑,却齐齐呼痛,抱脚坐倒。
摩尔士官七窍生烟,细看坑边地面,竟埋了无数铁刺小球,扎穿鞋底,直刺脚掌。
黑人们扭得更欢了,神情猥琐,动作更是不堪:“You know I’m bad……I’m bad……Who’s bad?”
刚叔在巷内瞧见了,笑骂道:“这帮黑鬼!学军体操时愁眉苦脸,学这等掏裆丑态倒是兴高采烈!”
蒙提默忍不住开口问询:“他们唱的是英格民歌?我怎么听不太懂?”
三藏正自摇头晃脑,听得问询,眉开眼笑地答道:“他们唱的是摇滚大师迈克的作品,大致是’谁最棒?我最棒!’的意思。”
“摇滚?迈克?”菲利普疑道,“是哪国的宫廷乐师吗?”
三藏神情诡异,摆首不语。
经陷马坑、铁刺球两次滞阻,冲入城内的摩尔人已经挤作一团,士官们喝令分兵突破,但上有弓箭攒射,下有刺坑缠足,急切之间难有寸进。
几名摩尔骑兵倒在陷坑里奄奄一息,濒死前的清醒让他们听到了塔顶的鼓声。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倏倏倏!”
鼓点一起,巷弄口、街角处、房顶上、屋檐下,射出无数黑线,穿甲透盾,深深没入一具具鲜活的。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倏倏倏!”
港口守备队死命用长矛抵住敌人,黑人歌手们歇了嗓子,且射且退,总之,都与摩尔人的队列拉开距离,尽量配合这一轮连弩狂射。
“这种三矢连射的短弩唤作诸葛弩。”军火贩子又拿出样品,开始兜售了,“它以发明者的姓氏命名,不仅尺寸小,重量轻,方便携带,易于隐藏,而且穿透力强,覆盖面大,极易瞄准,更重要的是,任何人经过半天训练皆能熟练使用!如此犀利的武器,每具只售69第纳尔哦!”
轻轻摩挲着这种精巧的武器,菲利普喟叹不已,欧罗巴各国所用的十字弩力道虽强,但笨重得多,更不能连发,与满剌加人的弩弓比较起来,显得粗陋不堪。
那个刀疤脸摆弄连弩的时候,手指不停抽动,眼中异彩涟涟,这让他产生了不少联想。
就像熟透的麦子一样,刚刚还叫嚣着并肩冲杀的同袍,刹那间被割倒大片,还来不及惊呼,就觉得眉心一凉,自己也仰天而倒。
衣甲盾牌挡不住,厚厚的人墙挡不住,只能用武器、用手臂去挡。
“噗噗!”
这是入肉透骨声。
“叮叮!”
这是破盾穿盔声。
与闷哼声、吞气声、跌倒声混在一起,形成了死亡交响曲。
再与海边的轰鸣声、断裂声、燃烧声合在一起,形成了血腥的华章。
两通鼓毕,最先入城的数百摩尔士兵,已经全变成头部开孔的尸体,他们静静仰躺于地,连惨叫都没发出一丝。
城门处陷入了短暂的静寂,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后背直冒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