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亭院。
院中花飞无影,只因那夜色如墨泼,染得当下只留一尾柔和的亮光,扇开太极。
白衣、白纸折扇,眼神亦如一身装束,淡雅清新;白发、白纱轻掩,冷若冰霜亦是眼前从未见过的曼立身姿。太极柔光四溢,另一处却是苍白凄厉,陆云霄端坐夜下,气定神闲地轻摇折扇,转而却听见女子淡漠的声音响起:“方寸灵台陆云霄,今夜我要会你一会,不过是想看看如今武林有何人材。”
“不求名不求利,在下区区一界方寸小徒,不知何时得罪了姑娘你。无心啊,无心。”陆云霄合扇轻叹,起身负手,正对于眼前闯入陆府之人。
亦如长安城前那无情的眼神,无情的话语,在流水花飞间,却染得些许尘埃,顿生醉人之香。
“十二门派之中,五庄封尘子、龙宫神无皇、普陀羽天星皆败于我手,今日也该轮到你方寸陆云霄一展能为了。”冰凉的气息瞬时袭来,只不过是杀意初现,却足以令心神大乱,战无胜心。
陆云霄抬眉道:“哦,原来近日闻得五庄、龙宫、普陀三大门派连连折损首席弟子,人心惶惶,却是姑娘作为啊。在下受教,受教了。”说完竟然抱拳作辑,似很是感激。女子皱眉,哼声问:“你似乎很高兴?”
“正是,正是。”陆云霄扇敲肩头,略有沉思一般,随后道来,“姑娘这是无形之中助推武林新起之势,如此作为可是该值得称赞啊!”
不似先前现身时便是杀招,只因女子不觉感到此人非同一般,于是又问:“难道你看不出我是想破坏武林吗?”陆云霄步出亭中,向那名女子走近,微微一笑道:“那么我该说姑娘弄巧成拙,让这江湖中又多了不少藏锋现世。”
女子连忙后退一步,抬手说:“进我五步者,魂当不存。”
“姑娘可是害羞了?呵呵……”陆云霄微微一笑,却又进了一步。忽地寒光一闪,垂于鬓边的青丝便少了一缕。女子眼中竟有恼羞成怒之意,不由斥道:“你不怕死么?!”
太极再运,却只是送来一阵清风,女子惊诧未绝,只觉面上一凉,遮掩的白纱被吹落在地。侧头间,一张世间少有的容颜展现在陆云霄的眼前。
“姑娘这般美人儿怎好遮面闷了花颜?这万物,自是要沐浴天地之精华,方得更为清丽。恕在下之唐突,俗人俗语,姑娘见怪。”陆云霄本想多说,可女子已袭至身前,便只好话到嘴边作了呼吸之气,吞吐于唇齿间。那名女子冷极目光,一味只是想取陆云霄的性命,空手之上那又长又尖的指甲竟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寒光,交错有如霜华。陆云霄似乎不再被这名女子的杀气所慑,轻描淡写间挥动太极,亦只是挡开女子来路攻击。
“为何不出招,死前应当将你之必生所学拿来拼命,不是吗?”女子虽有此一说,可招数却更为诡异,不给陆云霄任何喘息之机。陆云霄淡笑,扇启柔光,盖下凄冷的夜色,于院中独绽优雅姿态,妙舞莲华。
“姑娘可是恼羞成怒了不是?那在下就忍痛不看这总是被埋没之清丽芳容,为姑娘戴回薄纱了。”语一毕,太极又是轻轻一展,自下而上转身一挥,那白纱竟被收向折扇之处,却在将要擦身而过那名女子之时,陆云霄合扇一退,躲过女子一击,而那面轻纱已落回了女子脸上。
女子一低眉,却将目光停在了陆云霄身上,她缓缓举起了手,淡淡道:“你会为你的死感到庆幸,因为,我会留你全尸。”陆云霄开扇笑道:“如此亦是我之风流,不枉与姑娘相识。不过,在下却不做无枉之鬼,但求姑娘芳名。”
“魂来魂去,何图一虚妄之名。你之魂,吾收下了。”一句话,女子周身红光大作,然所在院中却透不出一丝光芒,正是有术法困阵,令他人无法进出此院之中。
“哎呀呀……看来为了与我一斗,姑娘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只是……在下却不是那三门派之首席,想与姑娘单打独斗。”陆云霄轻摇折扇,回身道,“我还有要事去办,无悦,这里就交由你好好照看。”
无声之影立于女子身后,刀亦随之而至,女子不躲,红光已纵入刀影,轰然动天地。陆云霄观之一笑,摇扇间,竟安然踏出亭院,丝毫不受此阵所困。女子微蹙细眉,双手一扬,飞沙如水流,袭向院中负手的黑衣刀客,欲速战速决,只可惜此人亦非凡辈,手一握刀一稳,三招当关,正是大唐官府最强杀招——横扫千军。
两者皆是沉默,可招过却令大地为之哀鸣,池水喷涌,花飞叶散,一时遍地狼藉。
“可惜了花。”无悦目光一凛,旋刀而起,迎面劈向白发女子。飞花卷玄衣,与漫天沙尘共作一舞,此乃,生死之舞。每一步都是夺命,每一招都可杀生,刀虽在手却难憾女子半步,无悦心沉,手中刀上闪出异光。女子哼声后退,飞沙掩身,竟消失于黑夜之中。
而无悦将刀回鞘,走到亭中倚阑坐下,闭目静等那亭院主人回来。不时,一阵花香嗅入鼻中,无悦心中一动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陆云霄手上正吊着个小小的香囊,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陆云霄,真看不出来,你喜欢女人的饰物。”将头侧开,无悦冷笑道,“这等嗜好若要被别人知道,却不知你以后要提多少回亲才能娶得到婆娘了。”
陆云霄摇扇一叹:“我还以为你记得这香味的由来才特地带来这香囊,不想你倒用这个来奚落我么?”无悦见他要将此物收了回去,才哼了一声,一手夺过香囊,收入了怀中。如此一举却惹得陆云霄哈哈大笑:“叶无悦,你这是在害羞吗?原来你早就知道这东西是她的了。”
“花已落尽,她还会回来吗?”叶无悦转眼望向院内一地残红,沉声道。
陆云霄轻轻一笑:“这里是个是非地,就算她再能来到这世上,我却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来到这个江湖之中。”叶无悦低过头,捂了捂藏在怀中的香囊,只道:“都过去了,陆云霄,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命。”
“这么说,难道你没有杀了她?”那温柔的笑意几度暖人心,可这一句,多多少少却含了令人不安的语气。只是陆云霄明白,江湖之中的杀戮,有许多,都是毫无道理可言。
他若不想死,那么,必定要有人死在他的手上。
叶无悦也不问陆云霄方才去做什么了,却说:“那个女人不用兵器也可安然进退,而且很是轻意地躲开了我的刀。”
“哦?你连她的武功出自何源也没有看出来?”一时来了兴趣,亦是想到那双灼人的眼眸,陆云霄用扇尖轻叩手掌,“看来,事情有趣了。”
“不过,我还发现一件事。”叶无悦抬眼,看着陆云霄,神色甚是奇怪,陆云霄盯着他轩眉问:“什么?”
“就是……”叶无悦转身正色道,“那个女人对你杀气十足,而一见我时便全数收敛,倒似与寻常女子见到你我二人时完全相反了。这多少令我有些宽慰。嗯……看来还是有人能看得出谁才是好男人,而不是被花言巧语和小生白脸给迷乱了心神啊。”
“……叶无悦,你可是指桑骂槐?”扇面遮去嘴角,听到陆云霄的声音低了低,叶无悦反是难得一笑,道:“枉你读的书比我还多,难道你听不出我说的就是你吗?哈!用你们这酸书生的话,可是朽木不可雕也?”
“好,好,我不和你争了,无悦兄,告辞。”陆云霄重重一叹,转身离开院中,已不再理会任何声音了,亦是不把叶无悦的话放在耳边。
“陆云霄,你给老子滚回来!!你先把定身符给我解了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