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之上,一人轻扣木桌,坐在檀木椅上闭目静神,新换的长袍艳如红霞,与搁在桌上的血色折扇相辉相映,同样透露出不可一世的傲然之气。
门开人至,黄衫少年先行进入,站到一边,拱身等那另一人踏入雅间。而血色长袍的男子不为所动,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仍是闭目不望。已然入房的九龙先生韶华见到那名男子,笑道:“在下乃是枫情阁堂主韶华,有幸请到莫问仙踪秦帮主来此一叙。”
“嗯。”懒懒地睁开一只眼睛,却又合上,韶华见秦无恒一副傲慢的模样,微微眯起双眼。而立在一旁的宁君笑已沉不住气了,一步上前,斥道:“见到九龙先生来了你何以这般声都不出?!”
听到怒斥,秦无恒抬手,却仍是闭眼,道:“我刚刚有说‘嗯’啊,你没听见吗?”
“你……”
“诶,君笑,此次以枫情阁之事为要,礼节无妨与莫问仙踪相交之谊。”韶华挥手,走至秦无恒面前,笑道,“今日邀秦帮主来此乃是有事请教,还望秦帮主不吝赐教。”
完欲坐,却见房中只有一张木椅,韶华讶异之时,只听秦无恒开口道:“既是请教,那还请堂主站着,以显我赐教之意。”支手做一“请”,秦无恒睁眼一笑间,已让在旁的宁君笑按捺不住,抬手直指秦无恒:“好你个秦无恒,竟敢不将我枫情阁放在眼中吗?!”一手已按剑柄,更明宁君笑怒至眉梢之意,而秦无恒却是蔑笑,道:“枫情阁当真有那么小吗?只要我用一眼就可放得进,那还真不如我莫问仙踪尚有的几亩地呢。”
“秦无恒,你!!!——”剑已出了一分,此时韶华身退一步,按下宁君笑的手,道:“君笑,不可无礼。”
“可是……”
不等宁君笑多说,却听秦无恒又笑而开口,道:“此处虽无多余的椅子,但这主仆情谊想来深厚,不然怎会如此动怒。依我之见,不如仆作椅,算我请堂主入座如何,哈哈哈……”复而大笑,狂傲意带挑衅,只见宁君笑忍不得如此笑语,剑已出鞘。
剑快,化如长虹,直劈座上男子;目怒,燎如星火,直逼执扇之人。然而,扇已执起,代表对峙已开,秦无恒却依旧坐在座椅之上,一动不动。而此刻的韶华亦没有喝止,只是冷眼观视,欲看此人能为。人不动,剑飞虹,瞬间的肢接,秦无恒手中扇落掌间,但听噌然一声,宁君笑所执的长剑震飞而出,钉入墙中,剑身颤动不止。一时间,宁君笑额上汗珠如豆,虎口甚麻。但秦无恒的秋风折扇却是合起不开,留在桌上。而真正将长剑震飞的,竟是秦无恒方才抬手之指,拇指与中指轻拈之后再是一弹,力拨千钧。
手已脱剑,面对眼前之人,宁君笑顿感莫名压迫,脚步亦有挪移。
“若是要逃,我想我就不追好了,反正也是丧门犬,就留给堂主打发。”秦无恒执起桌边一支酒杯,笑问,“不知堂主是不是也这么认为呢?”
不想此人实力如此深不可测,宁君笑只觉自己再也提不出任何气力去反驳,一心想要赶紧离开此地。而韶华一笑上前,将宁君笑拦至身后,道:“帮主果然不凡,是我属下唐突了。不过依帮主如此之霸气,想必亦不会计较君笑失言。”
“自然,你亦有如此心胸,只为达成目的而不动怒于我出言挑衅。我想接下来与枫情阁之间的合作,才有余地了罢。”翘唇一笑,秦无恒眼中却映手上酒杯,空空如也,“堂主可带了你那九龙玉杯?区区在下可要讨上一饮,再愿谈诚。”
“哈,这又有何不可?”韶华侧头对宁君笑轻轻点头,宁君笑已将一只玉壶与玉杯备好,端上了桌。酒注杯,声色掩,各人心思,尽在酒尽之后、言谈之间。
“我闻近日武林动向,听说曾经著称江湖四大传奇之一的北域狂刀现世。而且,狂刀曾在枫情阁化名武一,令人好不惊异,原来早前枫情阁便有一争天下武林之首的愿望了?”秋风之扇赫然打开,满目腥红之色携得凛冽之风,更吹韶华之心。只因此事发生尚未超过十天,且枫情阁中亦未将此消息放出,不想秦无恒便似早已知晓,看来莫问仙踪断不可太过看轻。于是韶华转而笑道:“帮主消息当真灵通,不过这一争武林之首却非是枫情阁之意,不知帮主为何有如此一问。”
秦无恒笑哼,折扇一合一开,却道:“四大传奇:北域狂刀、南岛百草、东临月波、西行飞鸟。不知是不是后人传得太过简略,尚还漏了四字?”执在手中的玉杯一颤,韶华更为一惊,细眉一时深锁,紧盯着悠然靠于椅背上的秦无恒。
“既然堂主忘了,那秦无恒便说出来,莫让堂主不明不白。”秦无恒似是笑意的嘴角,道出令韶华实为讶然的一件隐藏江湖多年的大事,“当年四大传奇一上剑归岩,而后销声匿迹,江湖传言乃是因这四大传奇一争天下第一,最终战为平手,选择退隐数年修成各自绝技,再出争锋。可是,当时灵玉庄急欲铲除江湖势力,放过此等机会一举灭其隐患,岂非不智?”
韶华见此事再无可隐瞒,便顺口接下,道出当年事实:“所以剑归岩之上所谓争锋,其实还因灵玉庄相邀的一场赌约。执断肠,得天下。”
“真正的四大传奇应是北域狂刀客、南岛百草仙、东临月波君、西行飞鸟剑。各自尾字相加,便是灵玉庄之赌约,客仙君剑。也就是克仙君剑,断肠剑。”韶华眼观秦无恒面上之色,亦是镇定如斯,故而接着道,“君为魔君,闻说数百年之前便是因魔君现世人间方才引得众魔族之人倾巢而出,天下大乱。仙魔之战后,断肠留世,成为传说。灵玉庄后得,更掀江湖风波,四大传奇为此一争天下第一,更为得天下,应约上剑归岩,随后便有了十年再出之定。”
“呵,如今狂刀即出,我想接下来,却是有趣了。”秦无恒扇尖一垂,笑道,“有关北域狂刀,在下甚为好奇,听说他昨夜现身问竹峰,与一名少年刀剑对决。而这名少年听说是枫情阁之护法,林漠尘。”韶华颔首,转头一看宁君笑,对秦无恒道:“如今北域狂刀已不属于枫情阁之管辖,他之恩怨亦与枫情阁无关,想来该是与我阁护法有私怨冲突罢。”
“哦?是这样?那我便要告诉堂主,昨夜有人观战,林护法好似落败其手,生死不明。堂主又要如何看待?”合上的折扇忽而打开,一道气劲疾风闪出,秦无恒轻摇之下,方才扇指之处,墙壁之上竟是一个两指之宽的小孔。
“君笑,活见人,死见尸。”韶华开口,眼神一冷,宁君笑早就抽剑追了出去,房中刹时再无声响。
手上的九龙玉杯已然是空,韶华伫立间侧头,抬眉只见一张木椅突现身后。此时,酒杯倒扣于桌,秦无恒一敛方才一直心不在焉的神情,一时眸中雪亮。秋风过,声方落。
“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不知堂主是不是等急了要切入正题呢?”
“呵呵,我想,帮主亦是如此了罢。”拂袍一坐,韶华但收玉杯,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放于桌前,道。
秦无恒打开信笺,笑道:“说出迟早要公布天下的事,一换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事,单就让你那身边之人出剑,我却不放心。”
韶华亦笑:“他是我一手培养而出的人,我想,方才偷听之人在他剑下断无活路。”
“哦,原来堂主如此放心。那我便再告知你一事。”秦无恒举过信笺,细看下,漫不经心地说出一句,“我方才所发的是两指气劲,而你只追一人吗?”
韶华猛然一惊,站起身时已是脸色微变:“有两人偷听……原来帮主你要将此事现下就公瞩于世……”
“我说过,迟早。”食指轻摇,秦无恒一复往常心不在焉的表情,道,“别说话,这封信看完之后再谈欲为之事罢。”
站起的人虽未开口,只是额角迸露的汗珠已是替他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