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疯子作家—东方亮(1)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朴素,李兵和金宇轩,他们三十多年最好的共同的朋友与同学,就是东方亮。但是,在近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不约而同地疏远了东方亮。他们都说:东方亮疯了,成天胡说八道。

    就连东方亮自己也说:我是疯了!我就是疯子!我是当代华子良!——

    何谓华子良?这是个装疯卖傻的代名词。

    华子良,是著名作家罗广斌先生所著的长篇小说《红岩》中妇孺皆知的人物:老**员华子良,在国民党渣滓洞集中营里,假装被毙人的枪声震疯,靠着扒泥吃屎,装疯卖傻,痴言乱语,才既得以保住机密,又能够保全生命。

    五一长假后的第一天上班。

    朴凡刚走进他在恒宝国际办公大楼第二十六层的公司大门,套着紧身窄裙的秘书小郑,就急急地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有点胆怯、有点神秘的用颤颤的细嗓音对朴凡说:

    “老板,市委来人了——找你的。”

    市委来人找我?朴凡也觉得有点突然,怎么事先没打任何招呼?

    “人呢?什么事?”朴凡问道

    “在会议室里等你。不知道什么事,他不说,挺严肃的。”

    “请他到我办公室来。”

    两分钟后,来人跟着小郑走进朴凡的办公室。他的手里提着包和一只纸箱。

    “朴总,您好,我是市委办公厅联络处的小吴。”

    朴凡握着小吴的手:“小吴,你好,我没见过你啊?”

    “你怎么会见过我,你当大秘的时候,我还在读初中呢。”

    “怎么找到我的?有事啊?”

    “别人找朴总比摘星星还难啊,我们容易。你忘了,有丁秘书长,还怕找不到你。”

    朴凡知道,小吴说的丁秘书长就是市委秘书长丁奇胜。原先,朴凡在市委给程道义当秘书的时候,丁奇胜是办公厅秘书二处的处长,二处管的人员专门是为市委领导做服务工作的,比如,开会时在桌上放纸和削好的铅笔,端水倒茶,等会议结束后,再去收拾干净。最初,朴素就是在丁胜奇手下当差做事。二十年一晃,他干上秘书长了,也是市委常委,成了书记们的大管家。朴凡和丁奇胜一直保持着联系。

    “朴总,您先看看这个。”

    小吴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朴凡。

    朴凡打开文件夹,里面是一份市委办公厅值班室的专用电话记录的复印件。这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朴凡仔细地看着。电话记录这样写道:

    “五月三日晚,九点三十二分,接国务院办公厅朴素同志电话。电话内容如下:

    胜奇同志:关于东方亮同志送来的东西,请你派专人转交给朴凡,并请他帮助处理一下。我近日甚忙,实在没有时间过目。详情请朴凡处理后让他与我联系。以后如遇此类事情,无论何物,一律请退回,不宜接收。下不为例。”

    东方亮的东西?东方亮有什么东西要送到朴素哪里?朴凡觉得很奇怪。

    虽然朴素和东方亮是老同学,但是这些年他们俩之间所做的事,所处的环境,所持的生活态度,根本上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的,早已经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自己也三年没见到东方亮了。在哥哥的同学中,东方亮是自己最喜爱和最尊重的,尽管东方亮是朴素几个同学中“混”得最不得志的,郁郁寡欢的人。但是,朴凡欣赏东方亮的坦率,佩服东方亮的才华——他有那么多令人赞叹的奇思妙想,有无穷无尽的,让人惊异的,拍案叫绝的天才语言,还有数不清的,随口而出,随笔而流的,令人肃然起敬的哲理——

    朴凡几乎一字不漏地记得,三年前东方亮写的那篇被评为全国年度最佳的微型小说。

    这篇微型小说的名字叫《伤害》。东方亮这样写的:

    “一只失恋的狼,到处觅食,听见屋内女人在训孩子:‘再哭,再哭就把你扔出去喂狼!’孩子哭了一夜。狼在窗下痴痴等到天亮,含泪长叹:骗子,骗子,都是骗子。”

    廖廖五十九个字。深刻,生动,形象,精辟。

    “东方亮怎么啦?给朴素送的什么东西?”朴凡问小吴。

    “东方亮死了。他给朴素秘书送来的就是这只纸箱子。”小吴说着,用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纸箱。

    这是一只用胶布条完整封好的纸箱。是那种专门装打印纸的纸箱,边角已经磨破。

    “里面是什么?”朴凡又问小吴。

    “不知道。我们没敢找开看。是精神病院送来的。他们说,东方亮的纸箱上写的留言是,请将此箱送市委办公厅转交朴素同志。”小吴照实回答。

    “精神病院?”朴凡听到了更糊涂了,东方亮怎么会在精神病医院?

    “是的。东方亮死在精神病医院。”

    “死因是什么?查明了吗?”

    “基本查明了。根据精神病医院的报告,东方亮是在五月一日夜晚,和病人们一起在阳台上观看焰火时,不慎坠楼身亡。已经排除了自杀和他杀的可能。因为医院的护士说,东方亮当天晚餐时,还把第二天要吃馄饨的想法告诉了护士,并且把要洗的衣服也送到了洗衣房,可是——”

    小吴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你大胆说,没关系。”朴凡拍了拍小吴的肩膀。

    “医院在东方亮死后,清理他的遗物时,发现这只纸箱已经完整地封好。东方亮是作家,平时喜欢写点什么,记点什么,但他们连一张带字的纸片也没发现,全部收拾得干干净净,好象他知道自己要死似的。”

    听完小吴的话,朴凡再没有说一句话。

    送走小吴后,朴凡坐在桌前,点燃一枝烟,默默的抽着,目光落在那只纸箱上,久久没有移开。

    馄饨、焰火,坠楼、纸箱、转交朴素——

    东方亮是何等聪明的人啊?他这一系列的举动,想干什么?

    他要么真的患上了连自己做什么也不知道的精神病?要么有两种可能:一是如报告所说,病人看焰火,在阳台上相挤,不慎坠楼,合情合理的说法,院方无任何大错,充其量也就是错在防护设施不全。二是,东方亮精心安排的,吃馄饨、洗衣服,都是伪装的,其实早有准备——收拾好所有物件,留下遗言。只不过,他是不愿意让自己的死,给别人添更多的麻烦,而选择了在观看焰火时从阳台跳下——这在精神病院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无可指责的选择。

    可是,东方亮怎么会被送进精神病医院的呢?自己怎么一点也不知道?朴素知道吗?金宇轩知道吗?李兵知道吗?如果他们知道——朴凡断定,只要他们其中有一个人知道,其他两人都会知道。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不对自己说呢?自己是经常和他们见面的呀!

    最重要的是:东方亮为什么会死?到底是意外?还是自杀?

    朴凡掐灭烟头站起身来。他知道,这只纸箱可能会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东方亮之死,不会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不需要大侦探波洛先生。

    朴凡打电话告诉秘书小郑:上午不见任何人。他要自己去寻找谜底。

    然后,朴凡拿起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切开纸箱上的胶布封条。他握刀的手运行的很慢,象医生操作的手术刀。他不知道纸箱里是什么,但肯定有一颗死者的灵魂,会是一颗什么样的灵魂呢?

    ——冤屈的、悲伤的、绝望的、无奈的、痛苦的、宁静的、幸福的——

    他都猜错了。里面是一颗疯狂的灵魂。

    最先映入朴凡眼中的是一张纸,也可以说是一封信――一封没有折叠装入信封的信。

    笔迹清秀而又潦草,是东方亮的。信上写道:

    “亲爱的朴凡老弟:

    我早就确定,第一个看见信的肯定是你,而不会是朴素,我太了解他了。请原谅,因为我无法找到你的地址,只能采用这样迂回的、又有点下三滥的手段,以便能让你看到我的信,以及我的自白,和我那些永远无法出版的手稿。

    小凡,在这个世界上。我己经没有亲人了。母亲的去世,抽走了我精神上最后一丝理智,吸尽了我心中仅有的一缕温情。老婆离开了我,我理解她,她不能和一个连一点理智和一缕温情也没有的,而且整天疯疯癫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把我送进了精神病院,我也理解她,甚至感谢她——那正是我想去而入不得其门的地方。因为,她把我送到了一个可以口无遮拦,可以敞开心胸,可以手舞足蹈,可以尽情表达思想和情感的地方。疯子,连杀人都可以不偿命,说几句疯言狂语,他们又能把我怎样呢?我很庆幸,我没有孩子,因为一个有精神病父亲的孩子,注定一生命运是悲惨的,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的。

    你的哥哥朴素,己经成了无聊的政客,他不敢理解我;李兵是个只想在肩膀上再添一颗将星的军人,他不能理解我;金宇轩已经是个用百元大钞的人民币扎成的胖子,他不愿意理解我。所以,我才想到了你。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能理解一个疯子的心里到底会想什么?我在这个医院里才真正明白。实际上,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疯子:有的人脑子疯了,心里却非常清醒;有的人行动疯了,脑子却非常清醒。脑子、心里和行动都疯的人,几乎是没有的。如果说有,就是装的,就是当代“华子良”——就是今天的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看我这些手稿,还有我的自白?这并不是我无条件的信任你,而是我很早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你是一颗情种!但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一颗情种。我们之间不同的是:春天的雨水把你带进一片肥沃土地,阳光照耀着你,雨露滋润着你,轻风抚慰着你;而我,却被雨水冲到一片盐碱地里,浊浪污泥冲刷着我,干旱热风吹干了我,冷雪寒霜冻僵了我,我的营养只有地里的盐,水里的碱。可是,我却也在疯狂地抽芽,疯狂地成长,终于长成一蓬疯狂蒿草——在荒凉的人生盐碱地里,一蓬无人需要的蒿草。

    你相信吗?情种之间的心,都是相通的,情种之间的才华,都是并举的。因为情种的基因排列顺序是一样的。人有两种基因,一种是细胞基因的排列,另一种是精神基因的排列。我坚信这一点!

    一个精神病人的死亡,对活着的人来说:生活会少一点烦恼,情绪会少一层波澜,精神会少一点负担。

    尽管,我是多么的热爱生活。今天早晨,当我看到绚烂的朝霞在天空中尽情地铺散开来,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春风拂掠起我的头发——还看到一只麻雀在快乐地上下飞跃――人们再也不会去打她,去吃她,她多么快乐啊!我的眼泪都要流淌出来。你知道的,其实,我的心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爱。我爱过**,爱过**,爱过祖国,爱过人民,爱过父亲,爱过母亲,爱过老师,爱过草原,爱过妻子,爱过我手中的笔和纸,爱过我写下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字,也爱过你和你的哥哥,还有李兵,金宇轩——唯独,没有爱过我自己。

    没有人能把我从死亡之中挽救过来――因为我的灵魂己经死亡。我没有哈姆雷特式的犹豫,——真正想在死亡中寻求解脱,创造新生的人,是不会犹豫的。没有人会给我最后的拥抱,但我依然会让你们看见我的笑容。

    人为什么要去死?因为他的心底己经没有任何愿望了,或者只剩下一个愿望。心里有两个以上愿望的人,就不会去死的。我就是心里只剩下一个愿望的人。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能理解我东方亮的人,还有一个能读懂我东方亮追书文字的人——只有你了,小凡。不要去找朴素、李兵和金宇轩。今天,我东方亮与他们之间关系,只是历史友情中己经嚼得没味的口香糖残渣,我是他们现实生活中一只烫手的,无法解饥的烂地瓜。

    我的手稿,你看完后就烧掉,就当为我烧的纸钱。套用两句诗为我送行: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这是**的诗。我用了整整十年时间――三千六百个日日夜夜记住的他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诗词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它们的确都是真理。

    真理,总是在一个时代的上空光芒四射,而在另一个时代的上空都是朦胧暗淡——

    东方亮亲笔

    二00二年四月三十日夜?c=860010-03190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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