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m) 吃过早饭后，朴素和李敏洁一齐离开了滨江公寓。李敏洁驾车把朴素送过黄浦江后，就回家照顾女儿去了，朴素急急地赶往家中给母亲拜年。
朴素是个特别孝顺的孩子。母亲，永远在他心中有着最重要的位置。这点，原先市委市府和他一起工作过的干部，几乎都知道他的孝顺，并且报以十分尊重和敬佩。他们曾经开玩笑地说：关于母亲和老婆同时掉进河里，考验男人先救谁的问题，在朴秘书这里，答案是绝对是鲜明的，肯定的，毫不含糊的——宁愿淹死老婆，也要救活母亲——母亲一生只有一个，老婆死了还可以找啊！朴秘书要回答的严峻的问题应该是：当党的话和母亲的话不一致的时候，或者发生矛盾的时候，他会听谁的？是听党的，还是听母亲的？
朴素狡猾地，幽默地回答：我把党来比母亲！
记得是几年前，朴凡还在美国没有回来，母亲因为年迈行动不方便，在洗澡淋浴时脚下打滑，不慎摔断了三根肋骨，身为市委书记大秘书的朴素，硬是白天在市委工作，晚上到医院守夜。他不放心医生，护士和请来的护理工，亲手为母亲端尿，端屎，擦身，倒水，喂药——一直到母亲康复出院，他自己的脸也累得瘦了一圈。那些天，因为朴素在病房守夜，这个医院的刘院长，也不得不每晚上来病房亲自陪着——当然是陪着朴素一起端尿，端屎，倒水，喂药。院长的举动把全医院上下的医生和护士搞得瞠目结舌，大呼怪事。经多方打听后才明白，原来病床上躺着的那个话语不多，和蔼慈祥的老太太，有这么一个夜夜殷勤，孝顺伺候的儿子。这个儿子，竟然还是市委书记的大秘书。难怪，连院长也要跟着一起端屎端尿。一时间，这件事成了上海滩的佳话加笑话。
朴素来到母亲家后，先在每个房间里转了一遍，察看了屋子里的温度，又将母亲床上的被子和褥子都翻看检查一下。朴素知道，母亲到冬天是很怕冷的，被子和褥子都要垫的厚些。然后又到厨房里拉开冰箱，看看里面吃的东西是不是满的。最后才坐在母亲跟前，陪着母亲说话。
母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后，母亲对朴素说：
“老大——”母亲管朴素叫老大，管朴凡叫老小。
“妈的身体还好，别担心，你也不用陪我。我想让你去做一件事。”
“妈，你说什么事？我马上办。”
“不是办事，是要你代妈去看看咱们的老邻居庄妈妈。去年妈去看她啦，今天你就代表咱全家去，你也难得回来过年。庄妈妈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年，挺孤单的，行吗？”
“行。妈，我这就去。”
“老大，这不影响你的工作？”
“不影响，妈，我今上午就是陪你的。再说，我也好几年没见到庄妈妈了，要不要叫小凡一起去？”
“不用了，小凡倒是经常去看她。对了，屋里有你们市里那些人送来的过年礼品，多得堆满一屋子了。是谁送的我也记不住。都是说给朴素的妈妈拜年的，一个个撂下东西就走。名字也不留。”
听了这两句话，朴素没有说什么，只用憨厚的微笑回答母亲。母亲不知道谁送的礼，但他却都很清楚——那些送礼的人，会通过短信或者带口信的方式告诉自己说：朴秘书，你母亲身体很好，你放心，我已去看过她老人家了——
他们的语中之意就是：我已经送过礼了。
朴素在屋里的礼品中挑了两件拿上，告别母亲去探望庄妈妈。
朴素毫不费力地在南京路的高楼后，那一排排拥挤简陋的老式建筑中找到了庄妈妈的家。因为朴素和朴凡的童年，少年都是在那里度过的。
朴素走下出租车，熟门熟路地转过两个弯，登上一幢三层的砖瓦结构的木房，在木廊的尽头敲开了庄妈妈的门。正好，庄妈妈刚要准备出门，拉开门一看见是朴素，高兴得把朴素拉到跟前，从头顶打量到脚底，乐得脸上的皱纹象盛开的*，大声地叫喊：
“哎呀，哎呀，新年新气象，开门见贵客啊！小老大，好几年没见到你了，你怎么还能想到我这个孤老太太，真不容易啊——”突然，庄妈妈眼神左右环顾了一下，嗓门低了八度：“小老大，我可听人家说了，你当上大官了，还去了北京，在紫禁城里办公？是不是？——”
朴素诚实地点了点头。
爽直开朗的庄妈妈，今年已经七十六岁了，她是朴素一家人十几年的老邻居。过去最困难的日子里，她总是尽力地照顾朴素一家。庄妈妈特别喜欢朴素和朴凡这对兄弟，家中只要有一口好吃的饭，热的汤，她都想着小兄弟俩。朴素和朴凡读书时穿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庄妈妈用手缝制的。尤其在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朴素和朴凡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却总是饿得面黄肌瘦，庄妈妈心痛得天天掉眼泪。她每天挎着菜篮清晨出门，走十几里路，到效区的野地里去挖一种叫“猪草”的野菜，回家后洗净晒干，再买几斤猪油渣伴在一起，用自己家中省下的粮票买来面粉，包成野菜油滓包子，每天给放学归来的俩兄弟一人两个。春夏秋冬，三年里就没有间断过。
庄妈妈总喜欢把朴凡叫“小凡”，但不喜欢把朴素叫“小素”，她嫌不好听。她说：什么小素小荤，叫小老大多好！
“庄妈妈，是母亲让我代她和全家来看你的，还让我陪你说说话。给，这是母亲带给你的。”
朴素说着，把提着的礼品塞到庄妈妈的手里。
“小老大啊，庄妈妈这就要批评你了。你该多陪陪你母亲，你父亲去世后，她比我更需要你们俩兄弟。她嘴上不说，可心里天天想着你俩，盼着你俩，特别是你，你妈说，你已经三年没有回来过年了——”
“庄妈妈，我知道。我会多陪陪母亲的。你放心。”
“小老大，你今天上午真得有时间来陪我庄老太太的？”庄妈妈有点不相信地问。因为她早就听说朴素成了了不起的大官，连市长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
“是的，母亲专门关照的，要我陪你。”
“好，那么，小老大，你就陪庄妈妈去逛逛南京路，今天年初一，准热闹。”
朴素点点头。他也很愿意去街上逛逛，特别是去熟悉的南京路，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多年没有的乐趣了。即便前些年在上海工作的时候，他也是十年里只去过两回南京路，说来真没有人会相信。
朴素扶着庄妈妈下楼梯时，庄妈妈笑吟吟地对朴素说：
“小老大，你知道吗？今年春节我们退休工人，低收入户，每人补发了两百元的过年补助，街道领导还专门请我们吃了年夜饭。”
朴素当然知道。今年春节，给退休工人，职工和低收入家庭每人补助两百元，给离休干部每人补助三百元，正是李荣祖在一个多月前主持的全国民政工作会议上作出的决定。民政部专为此专门向全国各省市自治区下拨了二百多亿人民币，让离退休干部和退休工人以及低收入家庭过好这个春节。朴素也参加了那次会议。
“庄妈妈，我知道的，可惜，只有两百元，钱少了点。”
朴素说道。他知道，庄妈妈的老伴是在*中因工伤死亡，她只靠个人的退休工资生活。
“不少啦，不少啦，两百元够我老太太过个年啦。穷人过年，也就是两百元！”
两百元就可以过个年了？对一个退休的老工人？对所有的穷人？
这让朴素心里震动了一下。
一个城市的低收入者，究竟是怎样生活的？多少钱，才能使这部分群众维护基本的生活费用？对朴素来说，这二十年来一直是通过看统计表的数字，听汇报得出结论里的好坏，从来没有真正地去深入了解过，去亲身体会过。包括李荣祖在内的领导，都是如此。深居办公楼内，并没有设身处地，切合实际地准确了解。而正是那些统计数字里面，常常是弄虚作假，灌满水份；那些汇报里充满邀功炫绩的词句。如果你只看统计数字，你就会觉得：今天的中国，风调雨顺，太平盛世，富人越来越多，多得遍地都是，穷人越来越少，少得无处可觅。<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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