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间房 想了一生

目录:从知青到中南海秘书:黑月亮| 作者:零下| 类别:历史军事

    (.com)    新年第一天的上午,阳光非常温暖灿烂,明晃晃地从森林般的高楼缝隙间迸射过来,象一道道林间刺眼的光柱,照耀在南京路旁耸立着的摩天高楼后的那些低矮简陋的房屋上。这些低矮简陋的房屋,就象是楼房高山中的峡谷,如同水泥森林中的灌木丛。

    高山与峡谷,森林与灌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生存世界——阳光是温暖过高山后,才把剩余的热量留给峡谷的,寒冷是从地下冻完灌木才升向森林的。

    庄妈妈带着朴素穿行在城市森林背后的灌木丛中。

    朴素边走边想:像庄妈妈这样的退休工人,仅在上海就有成千上万个,在全国有好几千万。他们为新中国的建设无私地贡献了自己的一切,又被改革的浪潮最先的,无奈的剥夺走了一切,到头来可以说是一无所有——房子没有,积蓄没有,财产没有,只有失去健康的身体和冰凉的晚年——两百元钱能够让他们过好年,这是何等低的要求啊!即便是坐在中南海会议室里,研究和决定下发这点春节补助的部长们,也绝不会想到的。两百元钱能过好年,这就意味她们平时的生活和花费,会是非常非常地节省和拘谨的。两百元钱会是他们开销中很大的一部分——而两百元钱,对自己,对许许多多像自己一样生活的人,却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多少呢?一口酒,一支烟,一碗鱼翅,一次洗澡,一次唱歌,一次小费——朴素猛然想到,昨晚在滨江公寓里和朴凡喝得微醉之时,撕碎的那张四百万元的银行存折——四百万,那里面有多少个二百元啊!够多少个穷人过好年啊!

    想到这里,朴素忍不住地问:

    “庄妈妈,你现在每个月拿多少退休工资?”

    “恩——多少?”庄妈妈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扳了扳:“退休工资,低保补助,还有各种各样的补助都加起来,差不多可以拿到一千五百块钱了。”

    “一千五,够用吗?”这个数字依然叫朴素心里很不安。

    “够用不够用?那就要看怎么用了。我是够用了。夏天不用空调,冬天不用取暖器,还是用烫婆子。就是你小时候用过的那只哦,已经用了五十年了。”

    庄妈妈妈说的烫婆子,就是上海人在上世纪初的冬天里用来取暖用的壶,是用铜或铝制成的,嘴小肚大。晚上睡觉前灌进开水,拧紧盖子,然后放进被窝,可以暖上一夜,早晨起床后,水还是温热的,倒出来还可以当洗脸水用。

    “钱啊,要说不够,太不够了。小老大,你想想啊,现在的大米面粉,鸡肉鱼蛋,青菜萝卜,就连喝的水,年年涨,月月涨,还有水费,电费,煤气费,垃圾费,公交费,管理费——满信箱都是缴费的单子,如果再生场大病,你庄妈妈就得要饭去啦!这年头,补助那点钱和涨价比起来,是涨十块补一块,简直就是龟兔赛跑。小老大,我可不是在骂政府啊,我也不敢。不过,我说得都是实话。对了,告诉你,小老大,你庄妈妈还有一次发财的机会——”

    庄妈妈拉着朴素,站在南京路的高楼之下回首远望,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低矮工房,砖房和木房,在高楼和阳光的掩映之下,一半金黄,一半阴暗。

    “我庄老太的发财机会,就是盼望着动迁。听街道干部说,快了,有个香港大老板看中这块地方了,他可有钱啦!那时候,我也可以住上自己的新房了。有一间自己的房子,你庄妈妈想了一辈子了。离市区远点也没有关系,终归是自己的房子啊!”

    朴素理解庄妈妈的意思。

    朴素不知道这块土地将出让给香港哪家房地产公司。但他清楚,动迁和开发这里的地段,至少也需要有几十亿的资金,只有那些财大气粗的跨国公司才有实力开发。

    朴素也早就知道,上海的普通市民,把改善居住条件的几乎唯一希望,都寄托存放在自己老房子动迁上。仅凭庄妈妈每个月的一千五百元钱,在这南京路两侧新建的房子里,连一块巴掌大地砖的面积也买不到。就是自己作为一个中南海里的高级秘书,每年的工资加起来,也是刚够买一个两三平方米的储藏室。靠工资买得起房子,已经成为一个今天社会的笑话了。

    一个为自己国家贡献了所有的老人,把她此生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境外资本主义的老板身上,而不是寄托在自己政府的身上,并且,这不仅是她一个人的希望,也是千千百百个象她这样老人的希望——对我们的政府来说,是可悲还是可喜?是光荣还是耻辱?是前进还是倒退?是社会主义的优越还是资本主义的力量?——朴素的心里难以平静。

    朴素又想到:中南海里的领导们,也已经清醒地认识到:在中国,涉及到千家万户的房地产,搞得好,是社会机体的营养剂,搞得不好,就会成为社会机体的毒瘤。现在看来,成为毒瘤的可能性已经大大多于成为营养剂的可能性。

    也许,自己已经是这颗毒瘤里的一个细胞了——朴素想到了他的那套黄浦江边的豪华公寓。

    有什么办法呢?生老病死,富贵贫穷,妇孺壮男,只要活着,人人离不开住房。有的时候,人是被自己,被他人,被社会逼得挺而走险的。朴素知道:如果仅凭工资收入与住房现状挂钩,去查询每个官员廉洁与否?那么,大概每年完工的新楼盘都用来关押嫌疑犯人,恐怕也不够——中国,有的事情真得是很奇怪的。比如,同样数量的人民币在不同人的手里,产生的价值是截然不同的。在普通人手里,人民币的功能是完整的,既有交换价值,也有使用价值。但是,人民币在领导的手里,功能就完全丧失了,既没有交换价值,也没有使用价值。

    朴素还记得,他刚当李荣祖秘书不久,负责接待北京到上海的一位资深老部长。开完会后,老部长让随从人员拿出十元钱交给朴素,然后交待着说:这十元钱,去买一双皮鞋,再买一件衬衣,看看剩下还能买点什么上海吃的特产——结果,他所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他说的“什么”,也都买回来了。不过,那十元钱却一分也没花出去——谁敢收他的钱啊?

    今天,也许房子和人民币同样了——有人是用来住的,有人不是用来住的——

    因为是大年初一,南京路上好多商店没开门,但依然是人群熙熙攘攘,国内外游客穿梭如织。冬日近午时的阳光,变得更加温暖,更加灿烂。步行街两旁的高楼一派五颜六彩,喜气洋洋的盛装节日打扮。放眼望去,蜿蜒十里长街,一路男女老少的笑容。

    朴素被庄妈妈拽着,融进这欢乐的人海行流之中。

    朴素的心情也变得格外舒畅,格外通亮。刚才不愉快的思索被抛在了脑后。

    在这大街上,真得有了一种和人民群众息息相同的感觉,有了自己也是人民群众一份子的感觉。

    当坐在自己宽敞寂寥的办公室里,当坐在豪华恒温的会议室里,当坐在奔驰的列车和翱翔的飞机上时——无论是繁忙之中,还是片刻空闲之时,朴素总觉得自己的内心像一根拧曲交织的麻花:繁杂,曲折和交错,没有通畅感,没有愉悦感。各种事情与各种人物,各种矛盾与各种需求,死死地缠绕在一起,劲,用小了捋不直,拉不开,拧不松;劲,用大了,就会四分五裂,难以收拾——

    此时,自己身在大街上,商店里,冒着汗拥挤在嘈嘈闹闹,熙熙攘攘人群里——在几百人,几千人,甚至几万人,谁也不认识自己的人群中,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那钱少权少,但热情不少的奔放年代里,又能真实地感受到生活是那么的热气腾腾,那么的自然轻松,那么的可亲可爱——绝不象自己现在的工作和生活的环境。除了工作的繁忙,加上责任,身份的限制,条例的规定,自己几乎一年四季没有外出上街的自由,没有探亲访友的机会。当然,有时,自己也会以工作的名义外出会见,秘谈,阴谋,传话——而更多的时间,就像一只黑暗中觅食的猫头鹰。白天,最多的时间是静静地坐在屋里,不是面对桌上三部不同颜色的电话机——红色的是机要保密机,白色的是勤政殿内部专机,黑色的是声通全北京和全国的直线机,还有堆高一尺的文件和电报,要不就是面对排着长队等候的汇报工作者。除此之外,便是无穷无尽的,一生开不完的会。总要对着几十个,几百个都似曾相熟,但却又心不相知人,自己必须面带微笑地招呼,热情地握手,虚假地寒暄,没有一丁点真诚的,热情的感觉。那已经不仅仅是例行公事了,简直就是在演戏!那种场合,不管是自己,还是那些人,个个都佩戴着一副结实的,厚重的假面具。

    是啊,生活的热度往往不是靠权力和金钱燃烧起来的。<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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