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京城,王爷世子满天飞。
那个让老鸨畏之如虎的男子,原来是征西大将军的公子朱盛,这还不算,据说他的姐姐是宫里炙手可热的容贵妃,仗着这些姻亲关系,成就了朱公子京城恶少的大名。
“妈的,王妈妈怎么去那么久?这锁情楼是不是不想开下去了?信不信本少爷一把火烧了这破楼?”还没进门,远远便已听到朱公子正中气十足地在大放阙词。
“来了,来了,这不是来了嘛~”老鸨扭着水蛇腰,挥着手绢,一阵风似地刮了进去,捏尖了嗓子笑道:“哟,刘公子,姑娘家家的总要打扮一下的嘛,瞧你急的~”
“操!大爷姓朱!”那只猪暴跳如雷。
我跟在老鸨后面,笑得差点跌倒。
牛公子也好,猪公子也罢,反正都是畜牲,有啥好争的?
“哟,”老鸨尴尬得拿帕子直抹汗,急急把我拉出去做挡箭牌:“疏影啊,还不快给朱公子见礼~”
“猪~公~子好。”我拖长了声调,欠身福了一礼。
“好,小娘子好~”朱盛不错眼珠子地盯着我,迎上来,胖大的手掌便要握我的手。
我轻轻一闪,灵活地躲开他的猪爪,笑着执起桌上的酒壶道:“猪~公~子,你一看就是个英雄人物,来,我敬你一杯。”
“你们好好聊,我先下去了。”老鸨满意地离开。
“小娘子敬酒,老子就是死都要喝的~”他哈哈大笑,接过酒杯,眉毛都不皱一下,立刻一饮而尽。
我心中大喜:还京城恶少哩!原以为是个多厉害的人物,原来不过是个草包!
看来根本不用催眠术,只凭我做“午夜玫瑰”练就的那身灌人喝酒,骗人消费的本事,搞定他就绰绰有余。
果然,我左一句英雄,右一句好汉,几句甜言蜜语的迷汤灌将下去,那头猪就不知东南西北,到得后来索性不用杯子,换用海碗狂饮。
“猪~”我用脚尖踢了踢趴在桌上酣声四起的某只。
“小,小娘~”他挣扎着睁开喝得通红的猪眼,双目失焦,含糊地低语。
“没用!”我拍了拍手,施施然走出了房间。
“影姑娘,”门外站着两个龟-公,闪身拦在了我的身前:“妈妈让你今儿个侍候朱公子。”
拷,居然还配两个门神站岗?
行,活人都不怕还怕一只醉鬼不成?
“两位大哥,我睡不惯这房里的床。”我抬手轻掠鬓发,冲他二人嫣然一笑:“能不能麻烦二位搭把手,把猪~公~子抬到我房里去?”
“这~”那两只以为我会闹,没想到我竟提了这样一个要求,一时怔住了。
“怎么,妈妈不会连这个也不肯通融吧?”我不悦地拉下脸。
那两人对望一眼,也知道我在楼里的身份,不愿得罪,于是跟我进了房,一人搭着那头猪的一条臂,搀着他往我房里走去。
可凤正焦灼地在走廊上不停地走来走去,见我平安回来,不觉松了一大口气迎了上来:“怎样了?”
“没事。”我微微一笑,示意她先进房。
这一刻,这锁情楼里,上上下下躲在房门外,藏在柱子旁,或索性站在走廊上,偷偷窥视着我,想看我哭闹的人只怕不知凡几。
见到我笑脸盈盈,想必都大失所望了吧?
只要一想到她们脸上那精彩的表情,我就忍不住得意。
哼,想看我江小娅的笑话?下辈子也不可能!
男人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在可凤的指点下,猪公子被扔到了我那张柔软舒适,散发着淡香的床上,四仰八叉,睡得挺香,嘴角还流着口水。
啧,好好一张紫檀雕花大床,被他一睡,愣是变成猪窝。
哎,从今天晚上起,我得另找睡的地方了。
“江姑娘,”掩上门,可凤拉了我的手走到外间,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你打算拿他怎么办?”
“凉拌。”我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开始把那重死人的珠钗摘下来,随手扔到桌上,叮叮当当一阵好听的环佩声响起。
“哎呀,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说吧,你要怎么办?”可凤蹙起了眉,一脸忧心。
“喂!”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斜睨着她:“不是早说好了,你得替我陪客人,不会见他太丑,临时打退堂鼓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凤急得两手连摇:“先别说姑娘对我的好,我现在的身分哪是挑客人的时候?可是今天不同,明儿早上,客人是要验红的,若没有,退银子事小,失了楼里信誉,欺骗客人事大,妈妈怎么可能饶你?”
“哧!”我见她急得脸都白了,不由失笑:“笨蛋,解铃还需系铃人。不就是要见血吗?那咱弄个血淋淋的场景给他瞧,不就得了?”
“你~”可凤愕然地瞠大了美目。
“没错,反正是要取他的血,浇花,顺便制造落红,一举两得,何乐不为?”我抿唇而笑,取了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丫的,为了诳这只猪喝酒,没少浪费我的口水。
“好,我去拿花。”可凤喜滋滋地跑去阳台上把暗藏的曼陀罗搬了出来。
从怀里摸出那支长约寸许的空心银针,我很好心地用烈酒消了毒,拿出小刀,在曼陀罗的花梗上轻轻划了一刀,流出些白色的液体,抹在针尖上。
我记得平南曾经说过,曼陀罗花,叶,果,皆可入药,味辛性温,药性主镇痛麻醉。但我每日都需要用,摘花除叶显然都不是最佳的办法。我想出个划皮取汁的法子,用在临床之上,居然也颇有效果。
这个事实不能不让我很是得意了一番——看来,我江小娅在医学上还是有点天赋的,是吧?
可凤从衣厨里拿了只玉碗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卧室。
猪公早醉死过去,摇也摇不醒。
我冷笑,曲指一弹,银针脱手飞出,刺入他的手臂,少顷,一股鲜血顺着中空的管子流到玉碗之中。
可凤从襟口抽出一条雪白的丝绢递了过来。
“给我干嘛?直接到碗里浸一下扔到床上就OK了。”我顺手便把丝帕往玉碗里塞,血淋淋的提起来,作势欲丢。
“别~”可凤阻止不及,骇然地看着我:“我的好小姐,只是落红,你以为杀人啊?弄那么多血~”
“呃,我哪里知道落红是啥样的?”我嘿嘿一笑,取了巾子扔到一边:“没事,反正血多,只当实习一次,下回咱就有经验了。”
“这种事也用得着积累经验?”可凤又气又笑地白了我一眼,有些担心地望着沉睡的猪公子:“放这么多血,不知有没有事?”
“安啦,一个成年男人,一次输个几百CC的血,很正常。人体有造血功能,可以自动补充的。”我摇了摇头,很不以为然地道:“这家伙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血脂太高,我帮他放掉一点,换点新鲜血液,搞不好还能延长他的寿命。”
“啥叫血脂?”可凤狐疑地望着我。
这个问题,我其实似懂非懂,只是顺嘴这么一说,被她一问,答不上来。
“呃~”我愣了一下,顺口胡诌:“就是血液里的杂质太多。”
“血里还有杂质?”她越发不明白了,俯低了身子,瞪大了眼睛去瞧血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东。
“呃,那些杂质肉眼是看不见的。”我大窘,急忙道:“你看他的血是不是比平日放的那些人的血浓一点?流不太动的,那就是杂质多了的原因。”
“真的吗?”可凤将信将疑。
“别管了,放了这么些血,也该够了。”我滴汗,忙打岔。
“是,我浇花,你拨针吧。”
可凤把碗端走,我捏住针头,轻轻一按,银针跳了出来,我迅速一指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以防血再流出来,在衣服上留下痕迹。
等收拾好家伙,爬到可凤的小床上躺下时,已是夜半时分。
“可凤,睡吧。”我探头往外间瞧去:“还在磨蹭什么呢?”
“你先睡吧,我熬惯了夜的,不悃。”她笑盈盈地望着我。
“放心,那家伙喝得酩酊大醉,又挨了我一针麻醉针,不到明儿个午时绝不会醒。”我知道她是担心那头猪,中途醒来,把事情闹大,笑着宽她的心。
“不了,还是稳妥点好。”可凤摇了摇头:“我抽冷子歪一下就行了,你睡吧。”
我知道她的脾气,也就不再坚持,躺到了床上。
她表面温婉,其实是个拗性子,不然她不会宁死不肯见少康。
“可凤,”不知是不是因为新床的关系,我居然有些睡不着:“如果有机会重头再来一次,你希望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我?”可凤低低一叹,无限幽怨:“不可能的事情,我从来不敢想。”
“假设一下嘛!”
“假如真的有机会重来一次,我希望这辈子不再遇到少康。”她想了想,低低地答。
“咦?”我惊讶地坐了起来:“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她会说希望可以跟少康永结同心,哪知竟截然相反。
“怀念,不如遗忘。”她轻浅如水的声音悄然融入浓浓的夜色,毫无预警地划过我的心坎。
我的心蓦地一痛,泪倏然滑落。
她说得对——怀念,不如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