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伤后第一次清醒,是被窗外的爆竹声吓的。
在苗疆的时候从来都没听过这玩意,所以乍一入耳,只觉得心头一片兵荒马乱,顿时从床上跳了起来。
“醒了?”奕王由书案后抬起头。
“吓死我也。”我拍拍胸口又钻进被窝。
“醒了就起来坐坐,你又不是条蛆。”
“我不舒服....”我将头缩进被中。
“哪里不舒服?”奕王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又是吓我一跳。
“嗄......”我从被中露出脸,呐呐道:“哪里都不舒服。”
奕王一听,伸手便要搭我的脉门。
我连忙将手缩回被褥,借口道:“冷得很。”
奕王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并无开口,只是转身到书桌上取了锵嚐剑过来,割破他左手的食指,递到我嘴边。
“这是最后一次。”
我小心翼翼的嗦了口血,心中不安:“那个...你喂了我很多次?”
“不少。”奕王平静的回答。
我偷眼瞧了瞧他,果然脸色略显苍白。
“谢谢啊......”
奕王哼了一声,便抽回手去。
“外面的那些个声响可是爆竹?”我自觉心虚,于是换了个话题。
“今日已是正月初二,守易你睡足五日。”
“吖,这么长时间。”
“知道时间长,还不快起?”
“起不来.......”我装可怜道:“我伤还没好。”
奕王冷眼斜了我一下,并未搭腔,反倒是走回书案后坐下,又捧起书来。
我看奕王不理我,索性再蒙起被褥睡下去,想不到伤势一好连瞌睡虫也跑了,我翻来覆去好几个来回都找不到黑甜乡的门道,于是只能又坐起来,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唉。”
奕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唉!”
奕王还是动也不动。
“你怎么就不好奇我在宫里遇到了甚么?”我大感无趣,终于忍不住开口。
“说。”
奕王倒简单,一个说字就把我打发了。
“我....”好吧,说就说:“我这次在宫里吃了不少人,四个女的三个男的。不对,是四个女的两个男的,还有一个不男不女。”
“那是掌管御书房的太监董清海。”
“果真是个太监。可他都是个太监了,怎么还会想做那事儿?”我奇道。
“守易,像你这般若去了势,也一定难改淫、虫本色。”奕王淡淡道:“要不要试试?”
“不要!”我不由得护住身下。
“继续说。”
“那...那两个男的,其中一人估摸是个皇子,应该是诚王的弟弟,名字中有个康字。”
“子康,”奕王放下书本皱眉道:“下回你吃就吃了,不要搞这么多花样。”
“哪有!不过就是把那侍卫也放到床上一起弄了弄,你明明...也说可以的。”我越说话音越低。
“那你将他的腰带换回来作甚?”
“嗄?腰带?我不知道啊。”我纳闷道:“许是走的时候匆忙,系错了?”
“算了,说下去。”奕王摆了摆手,不欲多讲。
“后来我就碰到一个厉害角色,他手中竟有能伤我的兵器。”
“飞纶矢,前朝留下的神兵利器,据说与锵嚐剑同出一人之手。”
“你样样都知道,为甚么不提醒我?”我大叫。
“谁让你到处乱跑,误闯国师的住处。”
“根本没有”我冤道:“我就是在那个康什么的住处遇到他的。”
“哦?”奕王精神一振:“国师去了那里?”
“可不是。谁知道他犯了甚么病,半夜三更的到那里......”于是我便将当晚遇到国师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讲与奕王。
“有趣。”奕王听后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就陷入沉思,极长时间才又开口:“没了?”
“差不多就这些,”我下意识不想讲守陵人的事情。
“守易,想不到你在京都城短短两个月时间,竟已交到了朋友?”奕王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还是个厉害朋友,懂得驭鬼之术。”
“没,没有的事,那是我在苗疆时的老朋友。”我辩解道。
“不错,有空带我引见引见。”
“可...我不知道他的住处。”我搪塞。
“没事,只要在这个京都城,总会有机缘再见面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奕王点醒我:“守易,你的记性可不大好。”
“谁说的......”
我含糊的答了一句,将此事揭过。
......
我又在床上磨蹭了一日,终是再也躺不住了,便起来到院中走动走动,顺便领受一下京都城中过年的气氛。
殊不料,今年春节因为魔罗之乱,皇宫里又死了个皇子,外面一片凄云惨雾,除了几下零星的鞭炮响,根本听不出有甚么热闹。就连长青出门也是匆匆忙忙,唯恐回来晚了会遭到不测。
凡人真是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吓掉了魂。想我一个月才进食一回,又有奕王的严密管束,怎会没事跑街上大开杀戒?
况且我已经是吃过皇子的虫了,再要下嘴可得好好挑拣一番,不是随便甚么阿猫阿狗都能入得了我的口。
奕王又在府中待了七天,到初十那日才带我出了门,往他外公黄钺大将军府里去拜年。
因为只是家人小聚,所以他并未像上次那样反复叮嘱,只多说了几句话。
“守易,你该学着吃点饭了。”
我讨厌人食,没有生血倒还罢了,偏又加上许多的调料,将死鱼烂肉都弄得怪里怪气的。
“总不吃,别人会生疑。”
生甚么疑?没见过胃口不好的人吗?
“总之,你今天一定要吃碗饭。”
娘的,还有这样硬塞的道理。
“我外公他挺喜欢你,若是赏你酒喝可要适度。”
又说到这个酒字,不说还好,一提我就犯憷,上回的教训历历在目,反正我打定主意,饭我是绝对不吃的,酒也尽量少碰。
来到大将军府,果然席上只有寥寥几个人,除了黄钺将军和他几个亲信外,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男子,剑眉朗目,一副武将的派头。
“来来来,守易你也坐下。”大将军果真对我另眼相看:“今天没外人,不用那么多规矩。”
我依言入席,坐在奕王边上,手拿一双筷子,心中好生苦恼。
“不必拘谨,都是自己人,”大将军指着桌上的人为我一一介绍,说到那名男子时着重道:“这位是折冲将军荆天戈,说起来你们俩倒有些相似。”
哦?我好奇的看看荆天戈,莫非他也是虫子出生?
“天戈原来也做过轩儿的贴身护卫。”大将军笑道:“细说来他还算是我们奕王爷的半个师傅。”
“不敢。”荆天戈连忙谦虚道:“不过就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奕王殿下天赋异禀,本就是武学的奇才。”
“哈哈,天戈你也不必过谦,你和轩儿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守易,他可是我平生所见过的大高手,”大将军一口气喝尽杯中酒,高声道:“大大的高手,武功高强不算,还有一片正直胸怀,嫉恶如仇,老夫很是欣赏。”
嫉恶如仇?我疑惑的看了看奕王,只见他嘴角抿动,露出一丝几不能辨的讥笑之色。
推杯换盏数轮之后,王府管家进来在大将军耳边低语几句,将他叫了出去。
席上一时便静下来,诸人皆都不作声,默默的喝酒吃菜。
忽然,荆天戈起身冲我举起了酒杯:“守侍卫,我敬你一杯。”
我正想接过,不料却被奕王一手挡下。
“守易不能多喝,我来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