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黑暗中的殷咛懵懵懂懂地被破紧拽在手,刚跟他闯过耳旁的那道激流,脚下便陡然一个踏空,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直直翻跌下去!
“破!”半空中坠落的她大睁着什么也看不到的眼,有些惊慌地伸手,想要抓紧一起坠下的男人,谁知一片摇曳稠密的纷乱却在这时扑身而来,以至于她还来不及叫出第二声,便在悉悉簌簌的一路摔落弹跌中,失去了方向,和他那只始终在握的手。
于是一通翻滚、眩晕、乱七八糟的枝叶划掠,之后,下落中的殷咛突然被一只手臂稳稳接过,随之旋过几个飘转,待稳住身时,已然深陷在了一个气息浓烈、冷魅惑人的怀抱。她连忙睁大了眼,紧揪着男人的衣,在他沉默的怀里急声轻问:“破,我们这是在哪儿?在哪儿?我们真的穿出食色谷了吗?”
耳畔,风声荒芜,轻吹着枝叶,微拂出沙沙如雨的空寂。
“破,你倒是说话啊!周围为什么这么静?师兄!师兄呢?”殷咛侧耳抬头,狐疑地问去,却不防与他一个迎面相对,彼此喷薄而出的呼吸,蓦然相遇。
两人之间,不禁为之怔怔地空白了几秒。随即,是破清冷的一声:“他不在。”
“不在?”殷咛睁着茫然的大眼睛,不甚了了:“不在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没有穿入同一幕水景?”
“不知道。”
“或者是穿入的时间不对?”
“不清楚。”
“喂!拜托啊!这位大哥,以你的智商,眼下目前到底究竟清楚什么?!”殷咛有些气恼他的冷冷敷衍,不觉揪紧了他的衣领,扬声忿忿。
“我清楚地知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破的声音,始终平淡直叙,却不知为何,忽然在这里翘起了一个邪邪低沉的尾音。
“啊?”殷咛敏感地一怔,随即开始觉得脊背有点寒,心里有点毛。
等等等等,这个死人脸可没师兄那么好说话,忍!一定要忍!!这个时候千万别耍脾气别惹他!万一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恼羞成怒地将瞎眼美女我孤零零地扔在这伸手不见五指山的此处,那、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到这儿,殷咛的脸上立刻现出咪咪猫的笑,歪头窝在破的怀里,用手无比巴结体贴地抚了抚他刚被自己揪紧的那处袍领,再柔声软语地跟他商量起来:“噢,原来只有我们两个?话说,这怎么能行呢?你看,我们人类可是不折不扣的群居动物,两个人又怎么能构建和谐社会?那啥,要不,你先放我下来,牵着我一边散步,一边去找师兄他们,你说这主意,好不好呀?”
一阵风吹叶响的静。
“好,你出的主意一向都好,”破,终于在她担心的等待中作出了回应,只是清冷的音调中,分明透出着一股莫名的奚落:“不过,在散着步去找你那位温暖安全的师兄之前,能不能先帮我解决一个问题?”
“什么?”
“如何才能带着一个小瞎子,从深山幽谷的万丈悬崖边上爬出去?”
“……”殷咛那只本已松开了他衣领的手,立刻又紧张地抓回他:“悬崖?”
“确切的说,我们脚下踩着的是一块悬立在阴冷夜风中的孤石。上面是峭壁,没有路,身下是黑色的深渊,望不见底。”破一边说,手臂一边松弛下来,似乎想放下她,殷咛连忙面对着他的声息,双手一个合身捞紧:“喂喂喂!你干什么?!别乱动啊老大!”
“你很沉,我快抱不动了。”
“可是……”殷咛的脑海里闪出一副阴森森万丈峭壁的画面,不禁寒了寒:“这块孤石有多大?”
“直径3米。”
“噢。”殷咛长出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3米,就是说,站两个人松松的,没一点问题:“那行,放我下来吧。”
破无语地放下她。殷咛刚一落地,便伸手想去拽他,谁知却抓了一空,左右再摸,还是空的,不由着起急来:“破!你人呢?人呢?”
“你站着别动!”不远处,传来了破凉如夜风的声音:“我攀崖上去,找条路。”
“等等!”殷咛双手在空里来回摸索着:“你……你很快就会回来了,对不对?”
“说不准。”
“……”好吧,不气不气,记得我曾经在心里曰过,这是一个毫无人性且容易恼羞成怒的家伙,硬碰硬是要吃大亏的。殷咛的脸上,连忙再现媚笑:“那你早去早回啊。噢,对了,要说你的妈妈可真是好人,居然要你答应她,不把任何一个女人抛在绝境。呵呵,真是一个伟大的妈妈。”
风起萧瑟,幽静,是沙沙草木的回音。
“破?”殷咛等了等,侧耳却听不到他,心里不由地慌忙一抽。他,走了?不觉苦笑一下,认命地缩了肩,再抬起头“看”着黑黑的眼前,环臂,抱住自己。
不料破的声音,却在这时幽幽淡淡,微然泛苦地突然响起:“难道在你心目中,惟一值得信赖的人,就只有他吗?”
殷咛闻声,不禁一呆,悄然怔住。
“你还是不想面对,不愿选择,是不是?”破低沉着嗓音,似乎还自嘲地笑了笑:“本以为,千机变只是一个没心没肺不懂感情的小傻子,现在才知道,你不是没有心,而是那颗心里只装着你自己。”
殷咛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大眼睛,怔怔地,一动不动地听。
“就那么贪恋别人的关心与呵护么?为什么明明是一棵大树,却偏要做只鸟去依附?依附了,得到了,又为什么不肯坚定的面对?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也明白我,却偏偏装傻,在我们两个男人之间跳来跳去,朝秦暮楚?”
“朝秦……暮楚?”殷咛不禁抬起头,茫然自问。
“或者,你就喜欢看着男人为了你而明争暗斗?你的虚荣心和成就感,是不是只有靠这种方式才能得到满足?”破的声音突然讽刺的一扬。他这么尖酸地刺激她,是想逼,逼着这个成天嘻嘻哈哈、善作驼鸟的丫头看清自己,他需要她的放开和信任,需要一个真实的殷咛。
虚荣心?成就感?殷咛目光怔然。
不,不是的,我没有。可是,他问的对,为什么会那样贪恋别人的关心与呵护?为什么只想拥有却躲避着不肯付出?为什么总想要做只鸟去依附?为什么要在他们之间跳来跳去,朝秦暮楚?为什么为什么?
无数的问号开始在她的脑海深处一遍遍地闪现,敲击着她的太阳穴,直至眼前的黑暗倏然一闪,思绪,竟恍恍惚惚地顺着那黑,一路摸索而去,跌跌撞撞地摸到一扇昏暗的门。门?就是它了,始终下意识地,想要忘记的它……
不由自主地抱紧双臂,殷咛瞪着失明的双眼,“看向”眼前黑幕中的那扇大门,声音,在微风中有些颤颤的飘,有些空旷的凉:“破,你有没有去过孤儿院?有没有推开过那里的门?”
破没有出声,他在等。
“没有去过,是吧?因为你有妈妈,还有爸爸。但对于我而言,那里却是打在我身上的一个最深最早的烙印。”记忆的大门,随着她低头轻语的叙述,被缓缓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