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寂寂,夕阳西下。
殷咛迎着天边那浪潮般层叠的云海晚霞,脚踏草地正走着走着,突然间一个停步,歪头问向旁边:“容,说说看哈,如果我告诉班主任,三国的吴主孙权曾经挨过我的耳光,你说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殷容想了想,然后冲她做了个评估智商的上下打量。
“呃,好吧,”殷咛耸耸肩,走出几步,又问:“那如果我说,周瑜曾经约我吃饭?”
这回殷容连想都不想,直接给了她一个鄙视花痴的侧目。
“我就知道。”殷咛只得抽了下嘴角,翻眼看天。
“咦?”殷容不知望到了什么,忽在这时目光迟疑,脚下一顿。
“咦什么?”
“看那儿!”殷容指向荒野上的一片雪白。
“小凉!”“小凉!”
有什么人在摇晃。
小凉浑身抽痛地咧了咧嘴,睁眼,眼前是天空,还有殷咛和殷容的脸。
“咛姐姐!”躺在降落伞旁的小凉刚叫出这三个字,眼泪便瞬间模糊了视线:“姐姐……”
“怎么了?别哭,别哭啊,怎么只有你一个?他们人呢?”殷咛见小凉哭的伤心,已情知不妙,声音,竟也不免急得一颤,有些拐调。
“老土……老土死了!”小凉此话刚出,便忍不住哇地一声,抽噎着大哭起来。
“什么?”殷咛目光一呆,在小凉的哭声中,久久怔然。转而想起老土在秃魂岛时,曾对自己的拜托,眼里不禁颤出了一层闪晃苦楚的薄泪,就这么死了吗?这样一个对家庭充满着深深依恋与责任心的好男人,居然就这么……
“那子枫呢?子枫人呢?”一旁的殷容只管扯过小凉,急问心上人的下落。
“大、大哥哥和我二叔……一、一起跳伞了……”小凉兀自抽泣。
“跳伞?”殷容的脸刹那苍白,眼睛一下子黑洞洞的仿佛没了魂魄。
“为什么跳伞?跳到哪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的殷咛颤了颤唇,问得又茫然又小心。
“老土和宇文诛同归于尽之后,那个半张脸的丑女人跟着又来追杀我们,二叔和大哥哥怕我会和他们一起落到那丑女人的手上,就在前面那片松林上空跳了伞,”小凉指指远处的一带绿线,再眨眨泪湿的睫毛,抽吸一声:“引、引那个丑女人,追杀他们去了,也……也不知道有没有逃出她的魔掌……”
“走,去找他们!”殷容立刻站起身来。
“可是,可是二叔说,要我在吴县城门口等。”小凉犹豫了一下。
“那你就先等在那里,我们随后就去!”殷容焦急着殷子枫的安危,也顾不得与小凉多说,撇下他,拉过殷咛就往远处的那片松林跑。
“嗡嗡嗡!!”一群闪着毒蓝色微光的噬骨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猛地飞回到鱼枕月的面前,再全体一个变幻,变作了一个指向东面的手指。
“哼哼。”鱼枕月冷冷一笑,向东奔去,果然,在十丈之外,发现了她想要的那两个猎物,原来中了咒影的殷子枫,竟差点就被她打下松林中的一处深沟,那沟大约是火山爆发或者地震时裂开的,阴森陡峭,深不见底,而破,此时正趴在沟边上,一手抓着棵树,一手紧拽着吊挂在深沟上空中的殷子枫,似乎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正自冷汗直冒。
“咯咯咯,”鱼枕月看着这两个身在绝境的男人,不禁走上一步,看着他们,得意阴寒地诡笑起来。
“嗡嗡嗡!!”噬骨们大约是饿了很久,在她耳边吵吵着,然后幻化出一张血盆大口,做咀嚼状。
“急什么,真是一群饿死鬼。”鱼枕月白了它们一眼:“就知道吃吃吃,都先给我候着!”
噬骨们立刻吓得退闪一旁,噤声。
“已到如此地步,你们也该知道本宫的手段了,”鱼枕月抽笑了一下那半张脸,闲闲地走到破的身边,瞥眼看他:“你们只要乖乖得交出面具,就可免一死。”
破没有理她,只咬着牙,手臂颤抖地抓着半空中的殷子枫。
“放、放开我……你自己快、快走……”殷子枫无力地仰起头,看向破,嘴角却在这时突然溢出一股黑血。
“不放!你也不准放!”破的声音在抖,是那种正在拼尽全力的坚持。
鱼枕月见两人根本无视自己,脸色不觉变了变。
“快说!面具在哪儿!”鱼枕月猛地一脚,恶狠狠地踩上了破紧抓树干的那只手。
破闭了下眼,没动,只是嘴唇有些隐隐的发紫。
“破……我们不能、不能都死……总要留、留下一、一个照、照顾她……”殷子枫咽了口血,与破相拽的手,已经用不上多少力了。
破无语地盯着他,继续坚持,虽然他也看不到这样坚持下去能有什么结果,但他知道,如果不坚持,就什么结果都不会有了。
鱼枕月得不到回应,眼里凶光一闪,冲着两只手都不能动,完全无力反抗的破就是狠狠一掌,直劈他的后背:“回答本宫!”
破背后受袭,不禁闷声哼了一下,拽着殷子枫的手痛得直抖直抽。
“为、为什么……”殷子枫在昏聩中微喘,无力而勉强地看着他:“这么傻……”
“既然……既然她、她选择了你,那么你……就不能……死!”破的全身都在迸尽余力地颤抖,扭曲的声音里,飘散着血腥。
殷子枫的手,猛地僵颤一下,呼吸滞停,随即,流血的嘴角上现出了然隐约的一笑:“为了她?既然怕、怕她痛苦,既然是这么深爱……为、为什么当初还要那样、那样伤害……”
破闭了下眼,嘴里的腥甜和手臂上的麻木让他吐出每一个字,都很艰难:“采访吗?你哪家所报社的……麦、麦克风呢?”
“呵呵……”殷子枫禁不住一边吐着血,一边虚弱地笑看着他:“真遗憾……我们……我们今生……居然不、不能成为朋友……”
完全不知所云地看着他们的对白,被晾在一边的鱼枕月终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她眼底猛然闪过一个恼怒的阴霾,然而就在她准备冲着这两人痛下杀手之际,一道铺天的咒影突然间自她身后偷袭而来,鱼枕月此时也的确有些托大,万没料到此时此地竟还会出现别人,虽然她闻声就闪,同时起手出咒,却倒底晚了一步,肩上被那袭来的咒影扫到,整个人顿时一个旋转,被迫后退了一丈开外,定睛看时,却是一个白惨惨面无表情的男子,只那双眼,如梦如幻般地闪着光华,状若琉璃。
“你是谁?”鱼枕月阴冷地回过头,盯视着那人,同时捂了下受伤的肩头,发现自己的骨头已碎成数块。
那男子缓缓地抬起手来,取下了那脸,果然只是一张白色的面具。
鱼枕月将眉一皱:“云崖?你居然敢偷袭本宫?!”
破闻声转目,却见一个满脸红疙瘩的丑陋男子,正静静地站在鱼枕月的面前,赫然就是螭界四大殪者之一的云崖,当初在邺城就是他拿出了老土那只10块钱的布鞋……一想到老土,破的眉不觉痛楚地皱了皱,一口鲜血立刻从喉中涌出,他闭目,硬是又咽了回去。
“我家主上呢?”云崖冷冷地逼视着鱼枕月。
“那老鬼吗?呵呵呵呵,死了!让这几个贼子给搞死了!”鱼枕月看一眼破,再转目盯向云崖:“你不想为老鬼报仇么?”
云崖缓缓地扯出了一个极臭极丑的笑:“想,实在是太想了。不过我倒相信,杀主上的不是他们,而是你!”
“胡说!”鱼枕月闻声惊怒!
“胡说?就这几个毛贼又怎么能是我家主上的对手?若是云崖冤枉了你,那就让我们四大殪者,一起来跟魇主理论理论!”云崖一边说,一边猛地向天弹指,只听一声锐响,破林而起,直上半空,显见得是在招呼其他殪者赶来。
鱼枕月心知不好,魇界与螭界素来不睦,自己跟宇文那个老鬼又一向敌对,他若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就是自己,这事有一千张嘴,怕也说不清了,眼下她被偷袭重伤,若与云崖一人相争,必不会落了下风,可若四名殪者同时上手……
转念至此,权衡利弊,鱼枕月只得暗骂一声倒霉,猛地挥出一掌,虚攻过去,人影同时已向反方闪逃而去。
“往哪儿跑?!”云崖闪过咒影,哼然一个冷笑,冲着她消失的方向纵身就追。
“哇咔咔!哇咔咔!主人!主人!”树林中,一只黑不溜丢的鸟正飞载着个小人儿,猛地一个收翅,落上树桠。
“公公?”殷咛正与殷容在树林里来回奔跑寻找,抬头一见是它,不觉喜出望外:“公公,有没有见到子枫和破?他们在哪儿?”
“刚刚见到了,在这边,快跟我来!”公公这回倒不绕舌,引领着她们迅速向东南方疾冲而去。
一道道树影飞掠……
“快点快点快点!我家主人被伤得那么重,挂在半空里眼看就快咽气啦!”玩具梦在公公鸟的背上急得直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