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渐渐冷静下来的破,终于向一旁侧了侧身,转而再缓缓地,释放了她。
看不见他黑暗中的表情,只听得到声音里,那抹透出冰层的低沉,与温存:“小千,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苛责你吗?不只是因为小凉对我很重要,也不只是因为,他若有不测,我无法对他的父母交待,更重要的是――我把你,已经视作是自己的女人,所以有些事,别人做错了我可以原谅,但你,不可以。你的错就是我的错,你所做的一切,我都要为之负责。”
殷咛闻声,心下已有所悟,不觉转而一甜,无声地翘唇低首,暗笑。
但是,但是就这么投降了吗?这个死人脸很坏的好不好,最喜欢欺负你的就是他,别看他现在乖乖的样子,嘴巴可毒着呢,你又不是没领教过,不行,不能就这么被他哄了去,咱再淑女般矜持一下。
殷咛打定主意,立刻自沉吟中继续不满地哼出一声,从地上撑起身,坐住,却犹豫了一下,没敢真的站起就走:万一他不追来,岂不惨了?还是坐着吧,方便一会儿再被某人搂住……呃呃,千机变啊千机变,你真是越来越不纯洁,越来越不坚定了啊,唾弃……
“可……就算是这样,”殷咛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让它听上去义正词严:“也没理由就说人家是猪!”
“呵呵,”破在暗中低笑:“说你是猪又不是第一回,有什么好较真的,在你们学校门口,我不是就对那个追你的小男生说过吗?说你简直就跟母猪似的,一上床就能怀,打胎打得我都快烦死了……”
“喂喂喂!你!你还好意思说!”殷咛脸上一红,扑上去就打:“我哪有?死人脸!你才是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
破呵呵一声轻笑,用怀抱阻住了她乱打过来却又明显娇嗔的拳头,低声道:“猪怎么了?猪可浑身都是宝呢。”
“不管,反正不要当猪,母猪,说出去很好听么?”怀里,是殷咛越来越撒娇的忿恨。
“真的不想当猪?”破低问。
“不想。”
“不后悔?”
“才不。”
“那么好吧,我想你有必要知道,其实呢,我有一个很古怪的爱好,一直都没人知道。想不想听?”
“嗯……想……”
“我有恋猪癖。”
“……你不是吧?”
“是啊。”
“真的?”
“真的。”
“……”
“小千,你在我怀里做什么呢?”
“切,这都感觉不出来?我这不是在……在用头……拱你呢么……”
“……老实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强大……呵呵呵……”
“笑笑笑,笑什么呢你……”
“呵呵呵呵……”
“还笑!还笑……”殷咛很想生气,可自己也实在忍不住了,终于还是由他抱住,跟着吃吃笑起。
他们在看不到对方的黑里,相拥着、傻闹着、低笑着,颤着彼此装满蜜意怜爱的胸腔,好像两只刚刚偷嘴吃到了甜食,正心满意足地在彼此嬉戏的小老鼠。
直至,突然一声羡慕的轻叹,被人吐出在暗暗的黑幕之中。
两人的笑声,同时一顿。
“什么人?”殷咛刹那警觉,而破,则立刻一个旋身而起,在搂住她的同时,向那叹息处弹出一朵杀气犀利的闪电咒光!
光影炸开,于暗处,蓦地现出了一张无比丑陋的,女人的脸。那张脸上的目光,似在微笑中,微悲;微怔里,微思。
“破!”殷咛心念一动,破也为之一动,连忙收指挽住,将那一道白咒,硬生生地自那女人眼前拨离偏开,轰然一声,射炸在她身后一处石壁上,迸裂,碎落。
四周,又落定了黑。
相对而峙。
真是大意了,这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刚才居然会毫无觉察!破和殷咛同时暗想。
“咛!”“二叔!”就在这时,殷子枫等人的声音,相继传来。两只电筒的光亮,突然闪出,自背后,探寻而来。
“师兄,我们在这儿!”殷咛扬声回应。
灯光,立刻同时聚来,照出了一个隐在草丛深处,冲向地下的石洞。
洞外的众人,相视一眼。
“咛,”殷子枫就着手电筒的光亮,在洞中看到了扑面迎来的殷咛,发现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居然又恢复了过去那种兴冲冲、闪闪亮亮的狡黠,灵动无比,不觉下意识地将身一顿,同时向破的方向,看去一眼:“你没事吧。”
“我没事,师兄,这里还有一个人。”殷咛回头指指。
众人手里的光亮,立刻随之照去,照出了石洞最里面,那个枯坐无声的丑陋女人。
“你是……黄月茵?”殷子枫看着她,甚为迟疑地猜测。
“她就是,就是她,好像比上次更丑了点,不过她身上那个味道,啧啧啧,怎么还是那么好闻啊。”小凉手里的那只蜜蜂侠抢嘴就嚷。
众人相视,都很纳闷自己怎么就没能闻出什么好闻来,可能动物的嗅觉,实在是比人要诡异些吧。
“是,奴家就是黄月茵,你们是从哪里,得到这只蜂儿的?”那面目溃烂,丑到极处的女人,却睁着一双清澈如潭的眼,声音,幽幽地,很是清甜。
“是澹台夜。”破冷冷地盯视着她,惜字如金。已全然没有了刚才与咛在一起时的温柔痴缠。
“噢?”黄月茵口中应着,眼晴却凝视着对方那张英俊沉冷、生人勿近的脸,实在有些恍惚奇疑:这个即使是浑身的泥泞,也同样深邃冷冽,浑身寒气的男人,跟自己刚刚听到的那个有趣之极的男子,竟是同一个人吗?
“他让我们来找你,送些药。”殷咛冲着她,转眸一笑。
“药?”黄月茵的眼睛,不觉为之一亮。
“这药名叫凝绿丸。”殷咛看着她,同时向一旁的破伸了伸手,要过了澹台夜的那只小绿瓶:“它虽然不能全解你中的毒,不过,至少可以令你脸上的毒疱不再溃烂。”
黄月茵的目光,不禁在她的脸上扫了扫。老实说,这个少女长的实在算不上美丽,脸上溅着泥,还一身湿渌渌很不起眼的麻衣短襦,根本连自己曾经容貌的一半都不及,可她睫毛下,那双眼中流动的莹闪,偏又如此的灿烂,宝石般,天真而纯粹,令人忍不住地想要伸手,碰触,心怡,爱怜。
可见,一个女人美不美丽,与能不能快乐,并无多少干系。想到这儿,再想想这对男女刚才那段小孩子般调情的对话,嘴角上,便不禁透出了一抹淡淡的,若有所思的微笑来。
或者,失去容貌,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
“凝绿丸?”黄月茵终于慢慢地将目光,从殷咛的脸上,移到了手上:“当初我出重金向他买药,他死活不肯,如今,又为什么巴巴地请你们送来?难道,是有什么条件?”
“黄姑娘果然聪明,”殷咛拿着药,一笑,再转眸看看殷子枫:“师兄,这事你来搞定,我们就先退避一下了。”
小绿瓶,一飞,掷向殷子枫。
洞外的夜,渐渐有些褪色,渐渐地,泛出了一丝冷蓝。
当殷子枫独自走出洞口的时候,迎接他的,除了寂寂冷冷的晨曦,还有洞外众人,等待的眼晴。
“怎么样,师兄,她同意了吗?”殷咛抬眼。
“我们谈了很久,也很多,”殷子枫低头,借着晨曦的微光,不着痕迹地地看了一眼她脖颈上,那一处明显的齿印,而声音,依旧温柔的淡淡如风:“我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没有一丝的隐瞒,然后帮她分析了巫灵界目前的状况,万俟伤的处境,和她的未来。”
“她的未来?你提到了诸葛亮?”
“是,如果你想要一个女人去冒险,就一定要给她一个完结之后的归宿,没有归宿,她就没有说服自己的勇气。我让她自己选择,是老死在这处墓地,还是走出去,走出万俟伤的控制,活出她的另一种人生,另一个自己。”殷子枫的目光,静静地投在殷咛的眸中。
“万俟伤的控制?她不是净身还俗了吗?万俟伤怎么还会在控制她?”殷咛的那双琥珀,在疑惑中眨了眨。
“你以为一个想过正常生活的普通女人,会是自愿呆在这样的洞里?如今的巫灵界,正值多事之秋,万俟伤对外只说是放走了黄月茵,其实暗地,已派巫灵弑者将她禁锢在了这墓地之中。”
“我们可以带她走。”
“但她不相信。”
“不相信?”殷咛诧然:“不相信什么?”
“不相信我们能斗得过万俟伤。我说动了她的心,但不能说服她打消对那个人的崇拜与畏惧。”
“那怎么办?”
“她说,要想让她相信我们的能力,相信我们能帮她,就必须要先给她一个证明,证明我们的确与众不同。”
“证明?怎么证明?”
“她出了一道难题,只要我们能够解决,她就同意合作。”殷子枫一边说,一边抬手,抹掉了殷咛脸颊上的一朵泥斑,再微微一笑地看着她,好象在说着一个有趣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