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承彦垂头丧气地坐在自家的厅榻上,望着诸葛亮送来的聘礼,一个头有两个大,目光怔怔,郁闷得都快把自个儿的胡子给捋光了。毫无疑问,眼下整个事情,已全然超出了他之所料,黄月茵那样一个黄皮烂脸的丑女,晚上出门都能吓死人,可诸葛亮居然会在前来拜访的当天,在与那丑女下了三盘棋,输掉两盘之后,便十分痛快地定下了婚事。这还不算完,那个姓殷的丫头居然还唆使他将黄月茵认作了干女儿,因为照她所言,如此一来,诸葛亮娶的虽不是烟陌,却也一样算是做了黄家的女婿……
唉,这都什么跟什么,连平时那样一个睿智精明的诸葛亮都能被个丑女迷住心窍,在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是意想不到的呢?
黄承彦一边感叹,一边抚了抚自己痛苦的额头。
“爹!爹?”这是烟陌的声音。
黄承彦闻声,不禁茫茫然抬起头来,却见殷咛等一干众人,竟已收拾好了各自行装,仿佛要出门的样子,统统来到了厅堂中。
“大伯,月茵的亲事多亏您的鼎力相助,方才成功,我等实在感激不尽。”殷咛背着个包裹,指了指那堆用红纸认真包的聘礼道:“您如今是她的干爹,小亮亮送来这些东西,自然还要劳您代管,我们如今在外面还有些事没做完,待到做完之后,少则10天,多则半月,定会赶回黄家庄,给他们完婚。”
“什么?你们要走?”黄承彦莫名其妙,这聘礼都送到府上来了,新娘子却要离开?
“爹爹,”黄月茵低了低头,上前深施一礼:“女儿不孝,如今确有一事,需要现在就走,半月后若能回来,自当跪于堂前,向爹爹请罪。”
“噢。既然有要事在身,爹就不拦你们了。”黄承彦心中突然一动,有些暗喜,若这些人不能按时回来,诸葛亮的聘礼却己到自己的黄府,那么,烟陌是不是可以取而待之呢?
他正自沉吟,却见烟陌将身一歪,依向自己,目光闪闪,脸色微红地道:“还有一事,女儿也想禀过爹呢。”
“何事?”
“女儿与中郎大人已经……说好了……”烟陌看一眼破,娇羞地复又垂下头去:“他们此去办完事后,再回来时,大人他……他就会向爹求亲,爹,你一次就能嫁掉两个女儿了呢。”
“什……什么?!!”黄承彦大为震惊,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旁边一干众人,似也未曾料到,不禁齐齐地向破看去。
“是的,烟陌所言不错,到时,破会办齐聘礼,前来黄府求亲,希望伯父能够成全。”破无视众人的诧异,面色淡定,接口承认。
“啊?二叔,你不是吧,还真跟古人结婚啊?那我们……”一旁的小凉不觉大睁眼睛,脱口奇问。
“闭嘴。”破冷冷地瞥他一眼。
殷容不觉转眸,瞅了瞅殷咛,见她身子似有一个微震,但很快便长吸口气,镇定自若地宛然笑道:“这等双喜临门的好事,伯父一定会成人之美的,对不对?他们郎情妾意,又门当户对,正是天赐的一对良缘,相信到了那天,两对新人齐入洞房,必定会在这十里八村的,传为美谈。”
黄承彦被她说的当下愣神,一时间竟无从反驳。
殷容转眸,又看了看殷子枫。
殷子枫的脸上,依上挂着笑,微微的,淡淡的,如春风扫柳,却又完全看不出那笑中的意味。
“呃,那你们就速去速回吧……老夫今天…实在是……有些累了……”黄承彦只觉得空气中突然间充满了一种很奇怪的,有些尴尬的气氛,可一时间又说不出是什么,再加上烟陌突然自作主张的坦白和破的承认,更是令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完全错位了,只得将手抚额,闭目。
哎,这张臭嘴啊,如今,你还敢说,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是自己意想不到的吗?
深深的峡谷中,一带清蓝如水晶般的潺潺河流,将两岸的植被山体,孕育成璧。
这里,地处蜀之西部,原始偏僻,地形也十分复杂,不但群山相套,四面环闭,而且高山河谷,错落繁复。然而,最奇的还是颜色,它们时而奇峰雪顶,时而密林叠绿,其间插有大片的金红枫杉,放眼望去,大自然的跌宕,已在这里,将“一山连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奇妙景象,演绎到了不许人间的极致。
于是,便多少有些可惜,可惜这偏僻的原始,虽美,而深,以致往往千里无人。
当然,有些时候,在个别地方,也有例外。
比如眼下。
眼下的清晨,细雨微朦。缥缈如烟的山谷河流上,几只野鸟正掠过宽阔的河面,轻煽着翅膀飞入两岸的山林深处。
遥遥远远中,传来一阵清朗悠扬的歌声,顺水渐近,和着雨中草木的清新、泥土的气息,回荡在群山空谷之间,使这片寂寞的山色更显寂寞,空茫的河水愈加空茫:“天上星多月弗(不)多哎,雪白样公鸡当弗(不)得个鹅,煮粥煮饭还得自家锅里的米呦,有病还须亲老婆哎……”
歌声未尽,一只小船已自谷湾处顺水飘出,上面立着个撑篙的年轻后生,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正载着两大竹筐湿亮的黑木耳,在河谷上泛舟独行。转眼,便过去了三里水路。
就在这后生自顾自地轻撑竹篙,望水而行中,他的目光突然被一侧的河谷岸边,几点异常的颜色吸引,那些是……人?!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十一岁起就在这山谷间进出,采集木耳,除了三年前偶然在一处山崖下晃眼瞧见过几只人形的奇异“怪物”,还从未见到过人的身影,好奇之下,他不禁刻意落篙点石,放缓了小船的行速,仔细再看,立在山谷岸边的那几点颜色,果然是人!而且,还是三个正在往牛皮漆壶中汲水的女人,其中,一个女人头戴黑纱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远远看去,有种窈窕别致的优雅韵味,还有一个俏生生,鬓上别着支玉簪儿的黄衣少女,而另一个女子,则身着粉红襦裙,头上别着朵花儿,模样雪白如玉,只抬头挽了挽发丝,那姿态,那眉眼,竟美得如画上的仙女一般,令人怦然心动。
怦然心动的后生,一时间支住竹篙,呆呆地望着那个粉红衣衫的女子,怔怔微然地张开了嘴。
这里,真的还是自己熟悉的山谷吗……是自己突然闯进了另一个世间,还是根本就在白日做梦?
他这边正自呆想,却听面前的水中“噗通”落下一个石子,溅起的几点水花,倏然落在了自己的脸上,惊得他一醒,却见那插着玉簪儿的黄衣少女正侧目打量着自己,满眼的诡秘阴沉,不怀好意。
想必,是自己放肆的目光引起了她的不满,以致扔来石子,以示警告吧。后生脸上一红,不舍地瞥了眼那粉衣美女,再尴尬地垂了垂眼,不好意思地挠了绕头。
哪知水流潺潺的山谷中,却在这时传来了黄衣少女突然间的“扑哧”一笑。
“容,快看啊,船上那个小子,看你都看呆了呢,”黄衣少女调皮地伏在粉衣女子肩上,貌似无知地仰头笑问:“你猜他会不会把口水滴进河里去啊?”
“nnn!!滴口水已经过时了,不如猜猜,他会不会连人带船都沉进河里去啊?”一只又白又大的鸟,学着那黄衣少女,歪头依在粉衣美女的另一个肩上,斜着鸟眼,□。
“喂,你们很无聊知不知道?”那粉衣美女寒了寒脸,一把煽开肩上那只阴阳怪气的鸟,同时从河里拿起装满了水的皮囊。
“不是啊,你瞧,他看着你的那双眼睛,真的都在发光呢。”黄衣少女眨了眨那双琥珀般流彩晶莹的眸,再悄悄伸出指头,指了指河上那船,笑得很是有些恶趣味。
“咛,你少胡说了!”殷容无奈地拨开对方的指头,从岸边站起身来,
船上的后生见那黄衣少女刚才还凶巴巴的样子,突然间又变得笑意盈盈,明媚无比,适才紧张的心头,跟着倏然一松,又见那个美丽的女子起身欲走,向来心地质朴、山野粗犷的他不禁深吸口气,鼓足勇气,看着那个让自己怦怦心跳的粉红身影,再次扬声,唱起了他悠扬入云的山歌:“姐儿生来像花开,花心未动等春来,囫囵囵两瓣只消得一滴清香露,日里含羞夜里开哟……”
“咯咯咯……”一曲未落,一身黄衫的殷咛已自推搡着殷容,笑将起来:“听听,我哪里胡说了,人家分明就是在对你……那个了噢……”
殷容听得那歌,音色很是清澈,只是内容却暧昧无比,她始终也没有看那后生一眼,哪知刚一转身,正看到殷子枫和破的身影从林中闪现,走了过来,显见得他们也听到了那后生的歌声,殷容的脸,不知为什么竟在殷子枫看向自己的刹那,唰地一红,紧跟着,突然有种莫名的怨气从心底涌出,她不禁蓦地一个回身,半恼半嗔地瞥向小船,果见那个后生正在拿眼,痴痴地望着自己。
“喂,那个谁谁谁,你唱的可真好听,再唱一个啊!”殷咛在她身边,故意笑眯眯地冲着河船上那个后生,扬声鼓励。
“咛!”殷容不禁气恼地扯了一把她。
“有什么嘛,容你这么漂亮,被男人爱慕是很正常的好不好?”殷咛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