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南磨磨蹭蹭地走到大堂,沈流光立刻起身,走到她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担心点,不太好办。”
“咳咳咳,臭小子,你说谁不好办呢?”沈贺年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踱到裴凌南面前,微微笑道,“凌南,一大早就出去了啊?”
“沈……爹,早上御史台急召,媳妇不懂事没来奉茶,您别生气。”裴凌南赔着笑脸说。
沈贺年摆了摆手,脸上的皱纹因为很用力地笑而显得更多了,“爹不在乎那些虚礼,只是有点事想问问你。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听说不是媳妇茶的事情,裴凌南总算松了口气,“没事,您尽管问。”
老爷子眼珠骨碌一转,“昨晚上,你跟流光一起睡没有?”
“爹,你怎么把这种事情拿出来问凌南?很晚了,你快回房去睡!”沈流光开始推沈贺年回房。沈贺年还想回头问什么,但沈流光不让。
父子俩走了老远,裴凌南还能听到老爷子的抱怨声,“臭小子,娶了媳妇就忘了爹。不过是问一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唉哟,你轻一点,我的老骨头都要把你弄散啦。”
裴凌南回到房间,发现沐浴用的木桶和干净的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双双从外面走进来说,“少爷吩咐奴婢给少夫人传句话,他陪老爷下棋,没有这么快回来。少夫人忙了一天,沐浴完就早点睡吧。”
裴凌南点头,双双就退出去了。
她走到木桶边探了探水温,刚刚好。还撒了新鲜的花瓣。
裴凌南舒舒服服地沐浴完,觉得疲惫也消减了许多。她并没有马上上床睡觉,而是坐在屋中等沈流光。
闲来无事,她就到沈流光的书架前找书看。书架上摆的书琳琅满目,什么种类的都有。沈流光在太学的时候有个绰号叫行走的书库。同窗们不论聊什么话题,他都能搭上话,所以人缘出奇的好。同窗们也爱问他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但怎么也难不倒他。
裴凌南从两本大书的夹缝里取出一本黄皮的小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封皮上写着“情事”两个大字。
她正要翻开来看,有人敲门,“凌南,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裴凌南把册子随手放在书桌上,迎向走进来的沈流光,“流光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哪有做丈夫的回自己房间要敲门的道理?给爹听见了,又要生气。”
沈流光笑道,“爹年纪大了,有点小孩子脾气,其实很好哄的,你别担心。”他去床上拿枕头和被子,裴凌南拉住他,红着脸说,“我想过了。既然都已经成亲,同床共枕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别去睡塌了。”
沈流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不要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
“流光,我……”
“说实话,从小到大一个人睡惯了,真要多出一个人来,我也不喜欢。”沈流光走到塌边,把被子铺好,随口问道,“对了,丞相府的事情怎么样了?”
裴凌南坐在床上,叹了口气,“暂时解决了。”
屏风后面的人停了一下,把头从屏风后面探出来,“御史大人,下官听您这口气,好像不是很顺利?”
裴凌南没好气地说,“你还说我这个月会遇到贵人,根本就是犯小人!我今天见到那个阿斗了。你知道他用什么法子把皇室宗亲劝散的吗?全是一些江湖手法。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可以当这个御史大夫。”
沈流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笑容可掬,“裴大人你可别小看这江湖手法。楚荆河虽然在百官之中评价不好,但在宗亲那边却非常的有人缘。很多以前中立的贵胄,都是给了他面子,才站在当今天子这边的。你跟着他,应该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别忘了,做人……”
裴凌南打断他,“知道了,做人不要存偏见嘛。说了十年了,我耳朵都出茧了。只有你啊,才会把天底下所有人,都看成金子。”
沈流光笑着摇了摇头,眼角看到桌子上的黄册子,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迅速地走过去,拿起册子,想趁裴凌南不注意藏起来,谁知那丫头眼疾手快,早就看见了。
“别动!沈流光,你要藏什么?!”裴凌南扑过来,一把拉住沈流光放在背后的手,成功地夺走了小册子。她一边翻开书,一边嘟囔,“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沈流光阻止不及,只能闭上眼睛。果然,不过是一瞬,那本书已经飞了回来,砸在他的胸膛上。
裴凌南脸涨得通红,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干脆飞过来一脚,怒斥一声“下流!”便冲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再也不理他了。
沈流光叹了口气,俯身把小黄册子捡起来,塞回书架里。
第二天,裴凌南气鼓鼓地去前堂吃饭。
沈贺年见小两口神色不对,就捅了捅儿子的手肘,低声问,“昨晚折腾你媳妇了?脸色不是太好啊。”
沈流光话到嘴边,听到裴凌南重重地咳嗽一声,只能把话吞了回去。
沈贺年常年在市井里面混迹,来往的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沾染了碎嘴八卦的恶习。他一边扒饭,一边用带着几分自豪的语气说,“我们家流光的技术绝对是一流的。我不是吹,他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启蒙过他了。流光,那本《情事》还在不在?也给你媳妇看看。好东西要一起分享。”
“爹!”沈流光扶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边,裴凌南“啪”地一声按下筷子,面无表情地说,“爹,您慢用,我先回御史台了。”
裴凌南刚走,沈流光就开始小声埋怨沈贺年了,“爹,凌南是个姑娘家,也是个读书人,你不要老拿不正经的事情出来说好不好?被你这样一说,我们在宫内碰面,会很尴尬的。”
沈贺年一梗脖子,说得理直气壮,“尴尬,有什么好尴尬的?!不看小黄书的男人,是不健全的男人!”
门外路过的下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沈流光无奈地放下筷子,默默地离开了。
裴凌南到了御史台,众同僚纷纷向她打招呼,祝贺她新婚。昨日里遇上了那么大的事,众人都忙得团团转,谁也没记起道贺来。为了表示歉意,他们盛情邀请裴凌南去醉仙楼吃一顿午饭。
裴凌南推却不掉,只能答应下来。
接近晌午的时候,几个女官抱着一摞摞的文书走进来,其中一个女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看丞相大人这次够呛。才一个晚上,弹劾他的奏折已经把吏部尚书的桌子都堆满了。吏部尚书要我们御史台帮忙分担一些,这些文书整理出轻重缓解再送回去。”
另一个女官说,“御史台真是什么事都要管,要查贪污受贿,要帮刑部,又要帮吏部,一年到头没个清闲。早知道当初就去考礼部,我一个姐妹说,礼部的活儿最少,很清闲。”
站在那女官身边的男官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干脆去兰台?闲得都会发霉的。”
女官瞪了他一眼,自顾忙去了。
正午时分,御史台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去醉仙楼吃饭。御史台是醉仙楼的老主顾了,掌柜的和小二都很热情。但是当众人问起天字包间的时候,掌柜的面露难色,“几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天字包间刚刚被吏部的大人们拿走了。”
一个女官皱眉,“吏部?我记得那个母夜叉还没回来啊。”
女官话音刚落,楼上响起极清脆的一声,“楼下那个不长眼的,你说的母夜叉,不会是本官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