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战

目录:艳色无疆| 作者:| 类别:历史军事

    事情的变化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太极宫上,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大群黑鸦,黑漆漆一片,墨染了云彩似的,盘旋在半空,还有些落在的青琉璃瓦上,乌压压的,几乎遮蔽了鎏金的九龙纹样。

    一阵阵凄厉的鸦鸣,此起彼伏,遥遥刺向天际。红墙碧瓦的太极宫被乌鸦们占据,犹如被阴间鬼魅缠绕,显得阴森可怖,看得人头皮直发麻。

    宫人们纷纷惊呼“凶兆、不详”。往日辉煌庄严的太极宫,如今早已乱作一团,俨然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景象,全然喝叱不住。

    玉卿赶到太极宫,瞥见那一大片不祥之鸟,也不由骇得遍体寒凉。眼见太监宫婢们聚集在太极宫窃窃私语,她怒斥:“掖庭令呢?叫掖庭令过来,谁再敢胡言乱语就领刑杖一百。”掖庭令原是看守冷宫的女官,丰曦登基以后,掖庭令增加到六人,负责后宫的惩戒。

    太监宫婢们这才缩着脖子退下了。

    侍卫吕筹按住佩剑,低声询问:“郡主,卑职把这些不祥的畜牲杀光?”

    “不可。它们的残骸血迹会玷污太极宫。”玉卿盯着那些乌鸦,眉间依稀现出一丝隐忧,道:“去御医属拿些迷药,把它们熏下来。”吕筹领命而去。

    糟了。玉卿心头震荡,脑海中一道电光划过,凤眸闪过咄咄精光,冲车倌儿吩咐:“去,慈安宫。”

    慈安宫的两扇朱漆雕门紧闭,守在宫门外的两名太监见了玉卿,也不通禀,哆嗦着跪在她脚下,口中诺诺:“郡主恕罪……”玉卿看也不看他们,只管往里走。

    那两名太监对视一眼,猛得抱住玉卿小腿,死死拽住她,不叫她前行。

    玉卿抽出侍卫佩剑,手起剑落,削掉他们胳膊,大步进了慈安宫。

    入得正殿,只将那门轻轻推开一线,里头薰燃着熟悉的宁神香,一缕沉沉撩人的香气弥散。四面垂帘都已落下,只有丝丝微光从玉版卷帘间隙里照入。

    玉卿隔着碧色绉纱帷幔,窥见周太妃摊躺在藤椅上。

    周氏并不算太老,却已银丝满头,身形佝偻。当年她是一个美人,现在皮囊枯槁、喘息沉沉,隔了青色帷幔看去有些吓人。

    玉卿撩起帷幔,老人特有的一股肖似霉坏的气息扑面而来,床榻边上,是放着一盏空酒杯。看见里面血红的液体,玉卿太阳穴突突直跳:周太妃,饮了鸩酒?

    周氏黄钱纸一般的面色在昏暗宫灯照耀下阴森骇人,见了玉卿,眼珠儿转动几下,森森笑着:“本宫已经喝了鸩酒。你失算了吧?”

    “你休想,利用本宫……算计吾儿!”周氏目光混沌,枯瘦手指因剧毒发作而痉挛着,竟似看穿玉卿的狼狈,“我在宫里熬了多少年?你才在宫里多少年?你……你那点心思……能多得过我?”

    周氏一脸死气,青紫的唇角,滴滴答答流淌着乌黑血丝,她像鬼一般瞪着玉卿,面部因痛苦而扭曲,却分明在笑着,笑着,直到断气。

    “太妃已死,你还有何计可施?”蓦然传来的幽细语声,玉卿猛回头,这才瞧见垂幔后面静静立着一个人影。那人转过身来,垂覆的长发微微遮了容颜,语声喑哑,神容枯槁,幸灾乐祸地狞笑着。

    是兴平长公主。她竟似幽魂一缕,徐徐逼近,阴阴笑着:“纳兰玉卿,朝华郡主,莫不是怕了?太妃殡天,遵循礼制,贤王、端王、诚王都是必须要入宫的!太妃不惜服毒自尽,就是为了让三王入宫,把弑君篡国的逆贼丰曦拉下皇位!”

    “你和丰曦这对狗男女,弑君杀兄、祸乱朝纲、诛杀忠臣、惹得天怒人怨!纳兰玉卿,你做梦也不会想到,贤王、端王、诚王会联手吧?”

    一缸冰水兜头泼下,玉卿煞白的脸上毫无波澜,广袖里,指甲已狠狠掐进了肉里。

    她为什么没想到三王居然会联手?她为什么没想到周太妃为了让三王有机会入宫而不惜服毒自尽?她为什么不在昨夜就把周太妃软禁起来?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回忆里,她每每失策,最大的惩罚不过是被老师打三戒尺。

    龙隐下手极轻,语重心长地训她:“你可知身为谋士,一步走岔了,轻则使上万条性命丧生你手,重则城破国亡!”

    玉卿如罹雷击,魂魄出窍一般,怔愣着,双眸涣散:她若输了,皇宫将被一举攻下、两万羽林郎也会因她丧命、丰曦便成了失位孤君……江山一旦易主,来日哪怕尸骨成山,也未必能再次夺回。

    城破国亡。城破国亡。她身子轻颤,蚀骨的寒意如万箭攒心。

    见玉卿形容委顿,长公主心中得意,愈发狠毒,怒骂:“妖女,你在迦兰城把风殇害死,又在关中放雪狮吃人,你的狮子吃得少楚尸骨不全……妖女!你可曾料到自己也有今日?”她眼中陡然滚下两行清泪,手中长剑对准玉卿左肩狠狠刺下去。

    玉卿脑中倏然一簇白光刺穿混沌,将一切事件串联起来:长公主认识风殇。她口中的“少楚”,应是在关中行刺丰曦的那名杀手。

    玉卿凤眸紧缩,缄默不语,将迎面刺来的利剑视若无睹,只静静盯着长公主。

    她目光落在长公主白皙光洁的面庞上,缓缓而清晰:“这美好的皮囊虽已不算娇嫩,却不知剥下脸皮之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长公主大骇,手中利剑刺入玉卿的左肩半分,白绢薄裳顿时涌出一痕触目惊心的鲜红。玉卿咬着唇一声不吭,脸色青白得骇人,却垂眸低低笑着,目光藏进深深睫影里。

    一个瘦高的太监冲出来,紧紧钳住长公主手腕,令她动弹不得,长剑当啷一声跌在地上。

    长公主攥住那太监的衣襟,拧扭着身子,暴躁欲狂:“让我杀了她,我要杀了她!这个心如蛇蝎的妖女,我要替少楚报仇!”玉卿冷笑更深。她视人如豺狼,人视她如蛇蝎。

    “姑母,别误了大事。”男子音色醇厚诱人,语声柔滑如一幅铺开的丝缎,却声声如刺,扎入玉卿耳膜。

    她猛得抬眸,待看清救她的那名太监,幽幽笑声止歇,笑靥如花,枯萎在刹那。瞬间怔忡,失神。

    丰毓,一身太监服饰的丰毓。

    玉卿身子僵住,娥眉紧蹙,左侧肩膀痛极,额上冷汗直流,煞白着一张脸定定望着丰毓,恨不能将他的三魂七魄看个通透。

    兴平气喘咻咻,双眸充血地瞪着玉卿,咬牙切齿:“就让你多活几个时辰。”转身,从周太妃枕下取出一个明黄色卷轴,交给丰毓。

    玉卿问:“那是什么?”

    “先帝遗诏。”丰毓收起圣旨,意味复杂地与她对视,眸深似海,带着极微渺的一点温柔。

    玉卿似被人扼住咽喉:“不可能。”

    兴平大笑:“想不到吧?先帝遗诏有两份,原本是为了提防薛氏,才把第二份遗诏给了本宫,本宫把遗诏藏在了周太妃这里。你私下凌迟处死薛氏,本宫以为这遗诏再无用处,谁知竟成了对付你的利器。”

    玉卿瞳孔一缩,强稳住心神,冷眼斜睨:“昔日偷袭迦兰城的风殇,以及那名唤少楚的杀手,可是长公主门下剑客?或者,我该称他们为长公主裙下的男宠?”

    兴平长公主常年守寡,立誓为夫守节,终生不嫁,私底下却醉卧美男无数。

    兴平冷笑:“是又如何?”正要再往下说,却被丰毓打断:“姑母,此地不可久留。”说罢,携着兴平匆匆离去。

    “此地不可久留?呵,莫非你们能逃出皇宫?”玉卿低头,左肩的血迹已经将白袍染红,扶着墙仍站不稳身子,乌缎似的长发散了,从双肩垂覆下来,衬得唇颊苍白,幽美似妖。

    一道红色身影急速而来,绯墨进了正殿,扶着她,欲言又止:“卿卿,主公……在齐鲁遇害。”

    玉卿目中泛红,脸色白得有如妖魅,双手紧紧拽住绯墨的衣襟:“把话清楚!”

    “事发突然,还不清楚其中缘故……卿卿,你别担心,妖月守在主公身边,而且裴然已经赶往泰山。”绯墨惊觉她在发抖,像一只失群的幼兽。

    玉卿唇角一丝讥诮笑容浮上。笑了半晌,倏然一双眸子变得灼亮迫人,语声细弱,却似有着莫名的力量:“我不会叫他们得逞。休想。”

    侍卫吕筹来报:“郡主,端王率关中八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帝都郊外。”

    玉卿回首,紧盯着吕筹:“你如何得知帝都郊外有八十万大军?”

    “郊外战鼓大作、旌旗猎猎、喊杀操练声震耳欲聋,听上去足有百万大军。按照五千人为一屯卫,一屯卫执一面战旗,末将数了数,敌军的战旗共有一百六十面,所以估测敌军有八十万人……”

    “他们可曾摆出攻势?”

    吕筹道:“这……倒是不曾。只听得他们在郊外山谷中摇旗呐喊。”

    玉卿面色稍缓,淡淡道:“此乃疑兵之计。扛起一百六十面战旗,只需三百二十号人,山谷里有回声,几百个人随便喊一喊也能震得地动山摇。况且,如果真有八十万大军离开关中,帝都早就该得到消息。他们用疑兵之计,无非是想调虎离山,趁机攻入皇宫。”

    吕筹呆在原地,面带敬畏,激动道:“是吕筹糊涂了。”

    玉卿低垂着头,心中盘算:使出疑兵之计,一为调虎离山,二为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可见他们是仓促行事,并没有筹划完满。

    她咬紧牙关。还有胜算。

    有前车之鉴,玉卿不敢过于自负,道:“吕筹,你选出十名死士,去帝都郊外刺探敌情。如果确实为疑兵之计,高举我方战旗;如果真有八十万大军……就想尽办法尽快赶回。”若真有大军逼近,死士们定是无法再举旗的,因为他们已经命丧敌营。

    “是。”吕筹领命,火速离去。

    她问:“炎渊呢?”

    “我在。”炎渊大步流星进入。

    玉卿一字一句道:“擂战鼓,布阵。”

    绯墨道:“不必,有我在……”

    玉卿低下头,眸心一片阴影浓郁:“绯墨,我不会让你再消耗寿元。”破军为耗,在破坏外物的同时,也耗损自己的寿命。所以绯墨才会在战后昏睡不起、桑晚才对丰曦恨得咬牙切齿。每多战一次,绯墨的寿命就会减少数年。

    绯墨僵在原地,面上情绪莫测,环在她腰际的手臂不由略微一紧。他宁愿她是泼辣刚强的女子,宁愿她好胜恃能,也不愿见这一低头的楚楚。

    玉卿侧首:“炎渊,擂战鼓,传令众羽林卫到上林苑集合。”

    炎渊看了她一会儿,喉咙滑动:“是。”

    玉卿对绯墨低语:“绯墨,你用内力助我。”绯墨望着她,倏然笑开来,那一片深沉的墨色蕴了骄阳的光彩,澄明,温暖。

    玉卿神智已然清醒许多,盯着周太妃的尸身,笑道:“你以为服毒自尽,就不被我利用?”

    她转而对随身侍卫吩咐:“来人,把周太妃的尸身钉在木桩上,抬上宫门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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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阙内忽然战鼓隆隆大作,若巨雷灌顶!两万羽林郎列队从东华门奔向上林苑,只见校场高台上,一身白衣的少年太尉正临阵点兵。

    太尉怀抱一具古琴,白衣沾染了血迹,墨发披散,头系抹额,容貌绝美,雌雄难辨。

    羽林郎们早已知晓皇上亲封了新太尉,却没料到是个身形瘦弱、酷似女子的美少年,私下面面相觑,不甘不服的情愫隐隐在兵列之间传递。

    “当年,纳兰将军也曾以琴曲助战,演绎《乾九兵列》,无往而不胜。”一个身形精悍的都尉将军缓缓说着。

    这一句,令四下为之噤声。

    玉卿左手抱琴,右手高举虎符,傲然俯瞰脚下黑压压一片精甲羽林卫,朱唇轻启:“圣上虎符在此,我乃新任太尉——少邪。诚王、端王结党谋反,现已率兵逼近皇宫!

    “诸位身为大颐朝最优秀的将士,岂能容逆贼叛党作乱,坏我大好河山!英雄男儿当如何?且随本太尉诛乱党、护朝纲、保君王、立国威!”

    她声音不大,却字句清晰,借着绯墨的内力送出,犹如凤凰清鸣,灌满校场,刺穿云际,直冲九霄,使得场中万人噤声,一片屏息静气。

    “誓死追随太尉!”蓦然,众将士齐声咆哮,震得宫阁动摇。

    玉卿见校场上人人眸光簇亮,精神抖擞,好似猛虎出山、蛟龙归海,不由得被感染得胸臆澎湃。她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为何阿爹每每谈及他的部将们就眉目生辉。

    此时,诚王、端王各率军两万,兵分两路逼近护城河。九重宫门早就落锁。

    诚王率军抵达皇宫西侧,跨下匹金睛红骠马鼻息腾腾,他细细端详着宫门紧闭的皇宫,嘲讽一笑:“还以为那妖女有什么好手段,不过和薛氏一般见识,只会吓得锁上门,躲在宫里不敢出来。”

    诚王身后是数以万计的精甲兵戎,骠勇将士们目光飒飒,摩拳擦掌,似是已经等得不耐烦。

    端王行至护城河就不再往前,他盯着静谧的皇宫,眉心紧拧,神色异样,拽住缰绳喝住跨下骏马,转头吩咐:“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他诡秘冷笑:就让诚王那莽夫先打头阵。

    “宫门楼观上有人!”不知谁喊了一句。

    端王望去,果然楼观上站着一个白衣墨发的瘦削少年,抱着古琴立在那里,白袍飘逸成一面瑰丽的旗帜。浩然有风来,细长发丝萦绕在他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嗜血杀戮,灼灼如妖,美艳无可方物。

    玉卿将古琴放在木案上,轻拨琴弦,调试琴音,随口道:“端王、诚王,别来无恙?本太尉已经久候多时了。”她款款而笑,仿佛在问候许久不见的故人,抬手弄弦,广袖飘旋,人若惊鸿凌空。

    她的声音携带着深厚绵长的内力,珠圆玉润,方圆数里之内,字字入耳清晰,连她的琴音,也盘亘在云端,令人即便捂住耳朵也避不开。

    诚王已经心浮气躁,暴喝一声:“布阵,进攻!”

    “是。”一众敌兵分两路,犹如两条灵蛇出洞。一路精甲兵喊杀阵阵,似巨浪滔天狂啸,以翻山蹈海之势涌向皇宫,另一路扛着数十根人腰粗的木桩,撞向宫门。

    “双蛇阵?”玉卿嘴角轻笑,广袖如云,拨弄琴弦,口中轻吟:“乾一,列阵,潜龙勿用。”声如清啸,惊煞四野。她双手弹拨,一身宽幅水白绢丝袍被突如其来之风灌满,涌动如潮。

    此时,敌兵们如乌压压的蝼蚁一般向皇宫围过来。抬着木桩的士兵们一次次向着宫门撞击。楼观也不由震颤几下。

    听得玉卿令下,一千名羽林郎犹如从天而降,自宫墙跃下,分成九列直插入敌军,他们并不与敌军劈杀,而是专砍那些木桩,不多时,用于撞破宫门的木桩已断成数截。

    诚王见玉卿不命人杀敌,反而专砍木桩,冷冷嗤笑:“妖孽,老子领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闺房里捏着绣花针呢!”

    那一千羽林卫跑得极快,砍完木桩,齐齐跳下护城河,游到对岸,藏进密林中不见了身影。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深入敌后,只等太尉一声令下,前后夹攻敌军。

    断开的木桩滚落在地,敌军为了躲避木桩而队形大乱,诚王所布下的战阵就此被割裂得七零八落,一时难以恢复阵型。

    数千名羽林卫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如两条银蛇蜿蜒游入敌腹。

    双方顿时展开肉搏激战,刀光剑影,血气腾腾。羽林卫们仿佛被激怒的野兽,疯了一般与敌厮杀。敌军也不甘示弱,用马刀砍,用长矛刺,没了武器的便赤手空拳以性命相拼。

    诚王这厢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双蛇阵法被区区几段木桩打散了!他面色一沉,转头对剩下的士兵们喝道:“锋矢阵。杀了这妖女。”

    “是。”兵戎们手执雪寒利刃,摆出“锋矢阵”,利刃一般刺入混战。

    玉卿眼见诚王阵型已经被打散,即便再摆出“锋矢阵”也无济于事。锋矢阵,阵形的弱点在尾侧。

    “乾三,列阵。鹰战于野。”她凤眸深邃,含着杀气,转调弄弦,广袖浩浩翻舞,十指弹拨时疾时缓,纵情挥洒犹如泼墨。

    千军万马,不过在她弹指一挥间。

    霎时,一万名羽林郎分别从十面同时奔出,汇集成阵,犹如苍鹰,每个战士眼中都闪耀着兴奋的光芒。

    炎渊一身黑色战袍、双手各持一根蛇皮银鞭位于阵型中后方,左右各有五千羽林军手执凌霜长剑联袂成屏障,形成苍鹰的一双翅膀。阵中长剑齐舞,内外浑圆,四人以背相接为一组、每人独挡一面,八组成一列,攻防兼备。是为苍鹰之羽翼。

    雄鹰展翅的阵势一摆开,将诚王麾下溃散的兵戎们分割成几小簇人马,攻击力大减。

    此时,八名郎将各率八小股羽林卫,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汇集到战阵中心,完全将敌兵阵型冲散。

    双方彻底进入了混战厮杀,昔日天阙下,已成一片血海沙场。

    玉卿停止抚琴,眸光凛凛观战。

    炎渊双手出鞭,鞭长所及之处,莫不皮开肉绽、腥血喷涌如浪、残肢断骸四溅。

    敌兵早已溃不成军,而羽林卫们阵型变换,趁机左右包抄,配合着玉卿的琴音,有攻有防,整齐划一。诚王已现出败迹。

    时机成熟。玉卿凤眸一缩,“乾六,列阵。群龙无首。 ”十指加力,琴曲陡然扶摇而上,蓄势如虹欲冲上九重云霄!

    羽林卫们原本的四人一组,变换为两人背对,各守一面,苍鹰左右双翼蓦地往外扩张一丈,几乎将全部敌军吸纳进“苍鹰”阵内。

    诚王沦为瓮中之鳖。

    苍鹰双翅同时发力,以背相对的两层剑阵突然快速旋转起来,一正一反,一反一正,几度交错之后,剑圈瞬间扩大,敌军为剑气所迫,又寻不到机会下手,只得纷纷向后退去,让了更大的空地出来。

    诚王之阵大破,兵戎四下慌乱,犹如一盘散沙。

    “乾四,列阵。或跃在渊,进,无咎!”玉卿转调,起弦,加重双手力度,十指驰骋琴弦间,渐成翻江倒海之势,她整个人似乎也化为怒潮,席卷着千顷波涛奔涌而来!

    万名羽林卫同时挥出长剑,剑气如浪,阵型随着琴声变换,时而两人合战,时而四人成组,时而单兵迎敌。

    兵列变幻莫测,令敌兵束手无策,即便如此,仍有数百兵卒若山狼夺食一般突围进阵,虽舞得马刀簇浪,却顷刻间被苍鹰阵吞噬,只留下残破尸骸。几个回合就斩杀数千敌军,诚王麾下兵戎已经所剩无几。

    诚王自知将兵败,策马狂奔,往护城河逃去,边跑边喊:“丰颜,你打算隔岸观火到几时?”

    “乾五,列阵。墨龙在天。”玉卿灵巧素指变幻如光影,琴曲已至靡靡缱绻之处却猛然转为刚烈亢奋,恰似太岳崩裂、碧落倾覆!

    炎渊得令,双手执鞭,纵身出阵,身形如墨色游龙一般,化作一道黑光流向诚王!

    “想逃?”一声轻蔑嗤笑,犹如惊雷在诚王耳边炸响!他猛一回头,只见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却是炎渊!

    炎渊掌中双鞭齐挥,“噼!”“噼!”诚王被打得皮开肉绽,坠下马来。炎渊又挥出一鞭,直劈向诚王天灵盖。诚王不及哀嚎就命绝于炎渊鞭下。

    端王秀面一黯,眸中变化莫测,怒喝:“弓弩手准备!”数千名埋伏已久的弓弩手齐刷刷出列,挽弓上箭,只待令下。

    几乎在同时,玉卿凤眸一凛,对身后侍卫吩咐:“把她带上来。”

    侍卫得令,赶忙将周太妃抬出。她的尸身已经被五枚铁钉牢牢在木桩上。两名兵戎扶着木桩,使它稳稳立住,从正面看去,周太妃竟似个活人站在那里。

    端王正要下令放箭,却惊见玉卿身旁立着一个宫装妇人!端王不知周太妃已服毒自尽,心口犹如被重锤击中,喃喃低语:“母亲……”

    玉卿笑道:“端王若要救周太妃,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端王又急又怒,对玉卿暴喝:“妖女,你敢动我母妃分毫,我令你死无葬身之地!”

    玉卿笑得阴测测,对身后侍卫低语:“把她扔出去。”

    两名兵戎领命,抬着周太妃尸骨,远远扔出宫墙。

    端王眼睁睁见生母被扔下来,蓦地心神俱震,不假思索冲出战阵,飞身跃向周太妃,想把她接住。

    玉卿凤眸一缩:就是此时。她猛的一转曲调,琴声化作虎啸龙吟,杀意凛凛:“乾二,见龙在田。”

    之前砍了木桩、游过护城河的那一千羽林卫,早已偷偷埋伏在端王后方。他们执箭在弦、开弓如满月,已等待多时。

    一听得玉卿琴音,瞄准跃出战阵的端王,千箭齐发!霎时,千簇银芒划破碧空,箭羽飒飒,杀气蔽日,浮云变色!

    端王被无数枚乱箭射中!他诧异地看着自己胸口被无数利箭贯穿,一阵凄厉钻心的痛楚,由胸口迅速蔓延到全身,跌在宫门外。

    他的双目仍圆睁着,直直望向坠下宫墙的周氏,薄唇开阖,似要说什么,却有满口血液涌出,

    炎渊来报:“太尉,端王已死,其麾下兵将该作何处置?”

    玉卿缓缓起身,风吹得墨发狂舞,染血衣带临风飘举,冰肌玉骨毕现。

    她静静看着死在宫门外的周氏与端王,蓦然别过视线,冷漠道:“全部坑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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