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不是一夜无眠,她是从睡眠中醒来的,以此可以确定,她是睡着过的。
她醒来的时候,蓝儿还在睡着,呼吸细微而均匀,显然一夜睡得很好。青盏却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感觉是分外的疲倦,脑子里似乎有些清醒,可是眼皮却沉重的厉害。她只好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她不确定天是不是亮了,从糊着一层窗纸的窗子向外望,却是望不清晰,只是听到呼呼的北风夹杂着雨珠落地的声音,那么寒冷的感觉,让人望而生畏。
还在下雨啊,她想,明天该怎么上路呢?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不太清晰的概念,然后,不觉中,又沉沉地睡去。
窗外风雨声依旧,恣意地吹打着房檐,带着虚张声势的声音。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风雨声已经不复存在,明亮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痛,便匆忙闭上眼睛。青盏觉得床上空荡荡的,微微转身向里面摸去,却发现蓝儿已经不在了。
“蓝儿。”她闭着眼睛低声叫道。
“小姐,您醒了。”蓝儿端着一盆水慢慢走过来,将水盆放在椅子上,然后脚步轻轻地来到床边。
感觉到一点儿阴影,光线不再那样强烈,青盏慢慢睁开眼睛,依然有些疲倦的,她看着尽在咫尺的蓝儿的笑脸,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不叫我?”
蓝儿眨着眼睛微笑道:“看小姐睡得香,不忍心叫醒您嘛。”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五刻了。”蓝儿微笑着说道。
“大哥他们是不是都起来了?”
“大少爷说,小姐若是累了,就多睡会儿,反正现在也不能赶路。”蓝儿笑着说道。
青盏有些紧张地迅速坐起身来,然后撩开被子,起身下床。虽然现在是在室内,但是入了冬的天气已是分外的冷了,只穿一件里衣确实感觉凉意缭绕。
“小姐不要多睡会了么?”蓝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五斗橱边,将青盏的衣裙从里面拿出来,慢慢帮她穿上,然后将那繁复的衣带打成好看的同心结。末了,又将那件狐毛坎肩为她套在外面。
待到梳洗完毕,青盏慢慢走到房门口,打开门出去。此时,风已经止住了,雨却依然落着,点点滴滴的,不如开始时的猛烈。
怪不得蓝儿说现在不能赶路呢,原来是在下雨。青盏慢慢走到回廊的边边上,伸手去接下落的雨滴,感受着它沁心的冰凉。
房前阶下有一棵冬青,长长短短的枝条错乱复杂的生长着,看样子就像是许久没有修剪过的。肥厚的叶子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更显得油亮照人,散发着淡淡的光则,以及那微不可查的草木味儿。那棵已经枯萎了的歪脖子向日葵,因为雨水的附着,花盘更沉重了些,显得摇摇欲坠。
随着“吱呀”的一声,错开对面位置的房门突然打开,黛儿手里拿着一个圆形木盆迈着细步走出房门,看到青盏后轻轻一揖,叫道:“九小姐。”
青盏从那棵歪脖子向日葵上移开目光,看向对面的黛儿,此时心情还算不错,于是笑着问道:“八姐起来了吗?”
“还没有呢,”黛儿恭谨地答道,然后对青盏说,“九小姐,黛儿要去为八小姐打水了。”
“去吧。”青盏说道。然后微笑着看着黛儿迈着细碎的步子沿着回廊走出天井院的内院,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方才移开目光。
蓝儿已经整理好房间出来,站在青盏旁边,陪她一起看檐间滴雨。在青盏浅笑嫣然地望着院落中某处的时候,蓝儿便知道她又在奇思妙想了,这个时候,她知道小姐不希望被打扰,尽管她真的打扰了她青盏也不至于责备。蓝儿只默默地站在她身边,自己保持缄口不语。
“大哥还在房间吗?”青盏问道。她仰头望望被院落分割而成的四角形的天空,虽然天空有些雾蒙蒙的,雨依旧落个不停,但是毕竟是白天,飞勾的檐角清晰可见。
蓝儿走近一些,与她并肩,说道:“刚刚听小多说,大少爷去了前院,和钟公子在一起聊天呢。”
“哦。”青盏低下头轻轻一笑。想到昨天晚上的经历,还是止不住地会心一笑。
雨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虽然没有下大,却也没有小,点点滴滴,敲击着房檐,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小姐,您看,福生过来了!”青盏正在垂眸之际,突然听到蓝儿的声音。
微微抬头,便看见福生撑着一把油纸伞走过来,一张如女孩子般秀丽可人的脸上带着璀璨夺目地笑容,虽然只是穿着粗布短衫,却依然遮掩不了那本身自然而然透露出来的清爽气息。看到站在檐前的青盏蓝儿二人,笑容更加璀璨些:“盏儿姐姐,老夫人叫你们去前院吃饭呢!”
“大哥他们都去了吗?”青盏问道。
“苏公子和我们家少爷已经过去了,只等盏儿姐姐和粉烟姐姐了。”福生乖巧地答道。
说话间,已经走到近前,在台阶之下停了下来。雨滴依旧不停息地落着,一滴一滴地打落在油纸伞上,撞得粉碎,然后再四溅开去。
“蓝儿,那我们也过去吧,免得让他们久等。”青盏微笑着说,然后又对福生道,“八姐还没起床,黛儿去外面打水了,你在这里等下她。”
福生刚刚说好,却见黛儿已经端着圆木盆缓缓走过来了,看见青盏,又是轻轻一揖,叫道:“九小姐。”
“黛儿,你快些去服侍八姐起床吧,大家都在等着了。”青盏吩咐道。
黛儿小声答是,然后端着水盆走进了粉烟所在的房间,将门轻轻地关上。
“盏儿姐姐,福生就不用在这儿等着了吧?”福生抬起脸来期待地问道。
“一块儿走吧。”青盏微微笑道,径自向前面走去。长长的裙裾轻轻曳地,发出细微的??声。蓝儿和福生相互对望看了一眼,然后跟在后面。
青盏不快不慢地向前走着,听到后面福生和蓝儿的对话。
蓝儿说:“有回廊不走,偏偏走在下面做什么?”
“走在上面,那伞不就是白拿了?”福生反问道。
“白拿也比淋雨好啊!”蓝儿不服地说道。
“有伞就淋不到雨了。”福生举着手里的伞得意的说道。看到蓝儿一脸的不服气,遂举了举另一只手里的那把没有打开的伞,“小篮子,你要不要也下来试试?”
蓝儿瞥他一眼:“还是不要了。”
这样的说话间其实他们已经走出了天井院的内院,青盏饶有兴趣地听他们吵嘴,心想这真是一对欢喜冤家,一边打量着这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没有看清楚的景物。经过钟文彦书房旁边时,青盏看到阶下的那丛竹子被雨水洗刷的油绿锃亮,散发着淡淡地光泽,忍不住地扯下一片带着水珠的竹叶,在指间轻轻地缠绕。
走到回廊的尽头,天井院的门口,那圆弧洞门处,青盏轻轻驻足,回头,等着二人走近。下着雨,手里又没伞,不方便这样走下去了。
“盏儿姐姐,伞!”福生走近,笑容灿烂地将那把没有撑开的伞递到她的手里,“盏儿姐姐自己用一把,福生和蓝儿用一把。”
青盏微笑着点点头,把伞打开,轻轻提裙,走下台阶。
这伞却是格外的小,只容一个人便还是有些淋到雨,青盏实在不能想象蓝儿和福生是怎样共用一把的,于是转回头去看,却见只将伞为蓝儿撑着,自己却有大半边淋在雨里。
淡淡一笑,回过头去,继续向前面走。她的记性一向不差,虽然只走了一次,还是在晚上,却是清清楚楚记下了。
持着油墨香的纸伞慢慢向前走着,烟雨迷蒙之中,一些看不太清晰,却也能看得出。现在是白天,青盏才发现钟园竟然分外的大,远不是她昨晚经过之后约莫的猜测,这比她猜测的要大得多。她在想,钟家为什么守着这么大的宅院,却忍受如此的贫困。大约是钟母舍不得把这一座大好宅院典当出去,所以才坚持留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