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之后几人便只顾着向府内走,青盏甚至没来得及看一下这成亲王府周围的环境,只约略看到好大一片冻结着的湖水。引领他们进去的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看穿着谈吐,青盏估计这是成亲王府的管家。
放有天山雪莲的檀木盒子自然有下人帮忙拿着,惊蛰也携着长剑随他们进去。一路假山石水不断,名贵树木常有,整个王府内尽是一片清幽之美。这不像是皇家王爷的府第,更像是江南文人雅士的园林。就慕容焱平常的风雅喜好而言,青盏也倒觉得正常,所以没有多大的惊奇。
成亲王府占地面积相当辽阔,青盏极目去看,也看不到边际,便只好随着众人向前走。无意间听见慕容焱问:“怎么样了?”
“中午的时候出来晒了一会儿太阳,现在又回房里躺着了。”老管家叹了口气说道。
这样两句简短的对话,青盏猜测着他们所说的便是那慕容焱冒险为其偷雪莲的病人。不过,也不十分确定,所以只管随他们走,并不插话。
一阵沉默,然后那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复又问道:“王爷,东西拿到了吗?”
慕容焱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家丁捧着的檀木盒子,点点头:“拿到了。”
“你去把薛太医叫去别院。”那老管家转头对跟在后面的一个空着手的家丁说道。
家丁闻言而走。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名曰“拈花新苑”的别院门口,慕容焱停了下来,青盏便猜测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门是虚掩着的,慕容焱在门口站了一阵子,方才推门进去。
入目之处便是一座高大的假山,与大门隔了五六丈远的距离,因为院落空荡,只简洁的几棵树木,回廊周折的房屋,所以假山的置设十分显眼。
假山的设计十分精巧,刚刚好将里面的事物若隐若现的显露出来,给人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
青盏望了一阵子那假山,微微偏头,对上慕容焱淡淡沉思的目光,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是微勾唇角轻轻一笑。
目标显然不是这院内的房子,慕容焱冲她点点头,便向那假山的方向走去,老管家在后面跟着。这也正符合了青盏想要走过去一探究竟的心里,乐得跟上前去。
假山后面的景物着实也没有让人失望,刚刚走过假山,青盏便被眼前的事物惊住了。在她看来,大户乃至官宦人家的别院,大部分是人工修饰出来的,灵巧秀雅,别具匠心。可是现在所呈现在她眼前的,则更像是自然而然的景物,少了许多人工的修饰。曲折蜿蜒的小路是粗糙青石,未经洒扫,上面偶尔逗留着几片枯叶。虽然积雪已经融化近了,可因为刚化不久的原因,上面又有交错的树枝挡住阳光,路面显得湿润润的。依照地势而建的亭子时而有上一座,不大也不华丽,但却清新别致。这里的地势并不平坦,高低起伏的之处时常用台阶来相连。院内植物并未修剪,任其生长,虽然杂乱无章,但却别具自然之美。一条一丈余宽的小河顺着地势蜿蜒流淌,不知源头与尽头。很奇怪河面没有结冰,想必是流动的原因吧。河水清澈见底,河床的鹅卵石之上,红的白的鲤鱼清晰可见。在河流的南岸,一片松软的泥土之上种着大片的红梅,此时开得烈烈如火,飘落的花瓣落到小河里面,随波逐流。
青盏并没有留下来细细观赏这院内的景物,几人快速急促的脚步容不得她来驻足欣赏。
上上下下十几级台阶,前面突然豁然开朗起来,一座似是与世隔绝的小院出现在眼前,此地不如前面的空灵之美,却也清新雅致。房前阶下正门两侧的廊柱旁分别种有两株腊梅,飘落的金黄色的瓣子缱落一地,随着风吹而扬起又落下,院中闲置几块石桌凳,罩在上面的梧桐此时已是空落落的枝梢,太阳光芒的照射下,在飘满花瓣的地面上投下倾斜的影子。
几人刚刚站定,便有一个身穿紫衣的小丫头从里面走出来,向慕容焱轻轻一揖,低声说道:“王爷,公子刚喝了药,在床上躺着呢!”
慕容焱张了张口,还没说话,便听到自那房内传出来的戏谑的声音:“哟,美人儿回来了?”
慕容焱脸色陡然一变,快步走上台阶,毫不客气地将门推开,然后轻撩衣袍,向屏风后面走去。
看他那样的举动,青盏觉得有些好笑,接下那家丁手里的檀木盒子,与那老管家一同进去。其余几人便在门外守着。
慕容焱冷脸看着床上脸色苍白俊美笑容戏谑的少年,危险地眯起眼睛,压低声音说道:“说了,以后不许叫本王美人儿!”
“那我叫你什么呢?”少年仰头望着他,眨眨眼睛。
想起初次见到慕容焱的时候,少年便觉得好笑。那是两个月以前的事了,他因为重病在身,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想久卧病榻等待死亡的到来,便一人驾车偷偷从家离开,想在自己有生之年再看看这个精彩纷呈的世界。哪知道,他来到京城的第一天便遇到歹人强抢民女,因为看不顺眼而出手阻止。被他救下的那个美人儿便是女装的慕容焱,而无力反抗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只是为了好玩。他搅了他的兴致,他便不肯放他走,因为知道他身患疾病,便强行带他来府里养病了。从一个牢笼进了另一个牢笼,实在是不愿意,可是试了几次逃跑都没能跑得出去,美人告诉他,他不让他走,他就别想走。然后他知道这个美人儿实际上是个英俊的男人,并且是当今皇上的第八子,成亲王。那次他拿他的耳洞说笑,那温和儒雅的男人脸色骤然一冷,甩下一句:“本王小时候身体不好,怕养不活!”然后摔门而去。觉得好玩,他便不再想要逃跑,并戏谑地叫他“美人儿”。
“叫王爷!”命令的语气,慕容焱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少年笑容稍稍收敛,见他与往常有些不大一样,觉得分外奇怪。目光向后扫去,越过慕容焱,王府管家,看到站在后面的青盏时,淡淡一笑,有些了然:“原来今天王爷带了美人儿过来。”
可是,话刚说出口,他便微微一怔,再转头去看青盏,那张脸分明在哪里见过似的,并且是在不久之前。
顺着他的目光,慕容焱回头,便也看到身后的青盏。她抱着檀木盒子静静地望着这边,没有笑,表情很是平静,只是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带了些探究的神色,越过他们去看床上的病人。
对上他的目光,青盏淡淡一笑,轻轻向旁边走了两步,将檀木盒子放在房间角落里的红木小几上。
“九小姐。”突然,那床上的少年轻轻吐出三个字来。
青盏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向前走两步,方才清楚的看到了少年的面貌,不由得有些惊奇:“铭?兄……”
“你们认识?”慕容焱非常惊奇地望着二人。
“王爷忘了么,铭?是杭州人士。”祝铭?淡淡一笑,然后将目光移向站在床边的青盏,这个看上去英姿勃勃的女子,他以为自己洒脱,什么都可以看得开不在意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次把她救下后便一直不能忘记,尤其是她拈着衣袖为她擦拭唇角的动作,至今记忆犹新。但是他是一个时日不多之人,不想在为了什么而挂怀,所以只故作洒脱的对她一笑:“九小姐怎么会在京城?”
“一个多月前随大哥来的。”青盏轻描淡写道。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不禁有些难过,但是现在是在成亲王府,当着慕容焱的面,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立场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只得将心里的担忧硬生生地压下。过了一会儿,她又问道,“铭?兄怎么也来京城了?”
躺在床上的少年淡淡一笑,语气轻快而潇洒:“想看看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铭?所没见过的,若是现在再不出来瞧瞧的话,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铭?兄……”
祝铭?苍白的脸上笑容依然是不可亵渎的潇洒:“九小姐不必介怀,其实对于生死,铭?已经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