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盏的话说完好一阵子,严沐?才似是明白,又好像不完全明白的点了点头,道:“那一切就按照姑娘的吩咐去办吧,沐?这就去准备。”
严沐?出去,这大帐中就剩下青盏与惊蛰两个人。对于那严副将,惊蛰很是不以为然,一路走来,或多或少的攀谈中,他觉得这严副将头脑简单,带兵打仗恐怕连自己都不如。就像刚刚吧,青盏一提出攻打骈州,他便明白了她的意图,但是青盏都说出了围魏救赵计策,那严沐?还是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惊蛰对他很不放心,向青盏问道:“小姐,让他去,能行吗?”
青盏笑了笑:“就是让他去才好。严副将是一个做事格外较真的人,虽然他想不通为何这样做,但是如果把什么事情明明白白的吩咐给他,说不准比别人做的还好。”
“是,小姐。”惊蛰也觉得青盏说得有道理,于是便不在这件事上说些什么,而是向青盏问道,“小姐,需要惊蛰做些什么吗?”
青盏摇摇头:“惊蛰,你来回赶了这么多路,辛苦了,快下去休息一会儿吧。等严副将备好战船,我们晚上就出发。”
“要不要惊蛰去点兵?”惊蛰觉得,小姐在这里费尽心思的安排,他不做些什么,就会感觉很不舒服。
事实上,他希望不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都能陪在她的身边。那样,即使什么人都没有了,她还有他。
青盏知道惊蛰的想法,他对她的关心,每一点每一滴,她不是看不出来。那是一同生活了两年多所积攒下的感情,不仅仅是一个贴身侍卫对主子的忠诚。她很感动,但是此时此刻,出现那么大的问题,不是该感情用事的时候,遂笑道:“点兵,我自会安排其他人去的。惊蛰,你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要不,晚上怎么负责保护我?”
听到青盏如此说,惊蛰才听话的走出营帐。
外面太阳已经西斜了,深秋的风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惊蛰疲惫地走在枯萎的草地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斜斜长长,显得孤寂而落寞。
他初见青盏时,便有惊鸿一瞥的感觉。那个少女是与众不同的,她的目光总是那样清澈镇定,多数时候她是笑着的,这份笑意与大多数女子的迷离浅笑不同,总是那样果断而明朗,真真实实的快乐,连他也被这份快乐而感染。
她对他总是很好,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好。两年来,他对她由感激到感动,到爱慕,到真真实实的放在心上,一切都是自愿的,那么自然而然。
这份爱恋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深深的埋在心底,快乐是自己,痛苦是自己,无助是自己……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个人的爱恋,是何其的无助,何其的痛苦,何其的辛酸……
可是,他不能说,不仅身份地位悬殊,更重要的是,他怕她一旦知道些什么,便不会再让他留在身边。
他不奢望什么,也从来没想着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就那样看着就好,默默的关心着,留意着,在她快乐时陪着她,痛苦时陪着她。什么都不说,便永远不会让她有任何负担。
往常,他一直都很听从青盏的吩咐,青盏不常支使他,但是她让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会极力地做到最好。只是,现在,情况危急,他想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守在她身边,哪怕是什么忙都帮不到,只要守着就好。
青盏不知道惊蛰小小的心思,现在危急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紧紧握住手中的地图,望着营帐门口翻飞的帷幔,目光幽深而沉静。略略一思考,对着门口喊道:“来人!”
这件事情,她可以做主,可以安排,但是,却不能瞒着慕容焱。不是觉得不通知他不太好,而是必须要让他知道,才能让计划继续。
守在营帐外面的士兵闻言进来,对着青盏一揖,道:“姑娘,有何事?”
青盏将那张地图重新用黄绸包好,走到那士兵跟前:“你去峄城走一趟,将这个交给将军,告诉他,让他再多坚持一段时间,务必在今夜子时之前不要让敌军将城池攻破。”
那士兵接下青盏手中的东西,领命出去。刚走到营帐门口,却被青盏叫住:“等等。”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那士兵恭敬地问道。
他对青盏的尊重完全是发自真心。这位姑娘刚刚来到涪城,便在城楼之上坚持击鼓几个时辰,让军队大获全胜。接着他又听说敌军上次退兵是因为这位姑娘巧改战书,再加上青盏阻止将军斩杀张勃等三名降将,由此便可看到这位姑娘的见识不同一般,颇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让这全军上下都佩服的不得了。
现在事情不容儿戏,青盏颇为郑重的叮嘱道:“尽快前去,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将军,万万不要落到敌人手上。”
那士兵抱拳向青盏保证道:“属下遵命,誓死也不会让敌人拿走的,姑娘放心!”
看着那士兵出去,青盏心中有些惆怅,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面临这种情况。无奈地苦笑一下,也没有在营帐中久留,便又去了校场。
外面空气清冷,凉凉的秋风中带着浓郁的草木味道,校场练兵还没有结束。
看到青盏又过来,那几个将校仿佛意识到什么,都挥手让兵士们停止训练,走到她的身边。
青盏向众人一揖,朗声道:“峄城那边情况不太好,要想解围,就要靠大家了!”
众将校也是对青盏十分信服,见她这样说,纷纷抱拳说道:“姑娘请尽管吩咐,我等将誓死听从姑娘安排!”
青盏轻轻笑了,夕阳映照下,她的笑容明媚而璀璨。阳光打在她美丽的脸容上,散发着淡淡的橙红色光泽,是那么的生动动人。“那,一切就有劳众位了!”
“姑娘不要如此客气,有什么吩咐,姑娘尽管说!”有人迫不及待地说道。
“好!”青盏高声道,“张少将听令!”
“属下在!”那张勃志气昂扬的向前一步,站在青盏面前。
“现命你挑选两千名水性好的士兵,分成二十组,每组一百人,在晋安门待令!”
“属下听令!”那张勃遵命而走。
看着他离开,青盏略一思考,接着道:“洪少将,辛少将,段少将听令!”
“属下在!”
“属下在!”
“属下在!”
三人听令出列。
“你三人每人点兵五千,于戌时出发,向东行至骈州,分别包围骈州的东西南三面!”
“是!”
三人听令而去。
青盏又对其余人交代,让他们留守涪城,严密把守,然后便离去了。
严沐?奉命准备战船,并将其泊在涪城东边八十里外的雀尾河边缘。之所以选择在八十里之外,是因为雀尾河本是一条东西流向的河,但不是正西正东的,而是由西北方向渐渐向东南方向偏移。在涪城八十里以外,那段的雀尾河在延楚境内,行事比较方便。另外,便是那里离骈州比较近,便于绕到其北面去包围。
他回来时,便看到青盏静静站在营帐中的地图之前。此时,她已经换上了一袭墨绿色的铠甲,头发用一条丝带紧紧地绑在头顶,呈一缕垂在肩头。听闻动静,慢慢转回身来,一袭戎装的她,少了几分柔美,更加显得英姿飒爽。
“姑……姑娘。”严沐?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青盏微微一笑:“严副将,你看,这次我来做你们的将军,怎么样?”
“将军?”严沐?望了她一阵子,点点头,“嗯,将军,像,像,像!”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
“好,马上就出发!”
现在情况紧急,青盏说完,便径自向马厩走去。惊蛰听闻动静从偏帐走出来,看到青盏出来,便径自跟了上去。
一路骑马,后面的两千名士兵在后面跟着,这样,一路走来,到了那停泊战船的雀尾河附近,已经差不多要到亥时了。
当即就分开上了战船,正是按照青盏的安排,每艘船上一百余人,兵士、指挥兼备。青盏也上了一艘船,惊蛰自然与她一起,另外还有张勃。严沐?作为一个将领,则是被青盏安排负责其它的船只。
一路逆流逆风,船行的缓慢,但是军士士气高涨,船行的艰难,呼啸的寒风,依然不能阻止他们的热情。
在青盏的叮嘱下,各船的将士们不断激励士兵,没多久,便到了骈州城的北面。二十艘战船,几丈远一艘,便远远的截住了敌军的退路。
那洪少将,辛少将,段少将带领的三军,因为不用绕路,早就到了,埋伏于骈州城的三面。按照原先的计划,青盏让人点燃事先预备好的烟花,算是接头的讯号,告诉他们这边已到,可以攻城了。
烟花绽放不久,听到噪乱的征战的声音,青盏终于放下心来。她开始担心那三军因为什么状况而耽搁下就不好了,虽然这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也不是没有,现在得知他们按照原计划到了,才真的放下心来。
前方征战热烈,虽然隔了很远一段距离,但是也仿佛能听到利刃刺破肌理的声音。青盏扶栏而立,清冷的夜晚,月色当空,星光满天,可是,却注定这是一个杀戮的夜晚。她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却是不可避免,况且这次,是她亲自指挥安排的。
不知不觉的,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青盏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反正,根据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们这边占了上峰。
敌军不断有试图从北面逃走的,船只都准备好,却都被严沐?驱船截住,将人杀死。
按照青盏的吩咐,他们故意放走了几个人,让他们回新城去报信。其实,这也是他们的主要目的,让敌方措手不及,不得不调回攻打峄城的军队来解决骈州之围。
青盏并不怕被敌方洞察到她的意图,只要他们做到了不出意外的围住骈州,便可以。她毫不怀疑耶律孟琦一定会放弃峄城来救骈州的,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保住骈州比攻下峄城要好。
夜已深了,明月当空,映得冰冷的河水一片亮色。前边的厮杀声突然大了许多,兵器交戈声,呐喊声震耳欲聋。青盏算算时间,知道明月国的援军已到,峄城之围已解。
没有想要攻下骈州,只为解峄城之围,所以青盏并不恋战,令人吩咐下去,再支撑一阵子,便撤退。
与前边围守的那三军,也是约定好的,第一次烟花响的时候攻打,第二次烟花响的时候撤兵。
此时,三面围守的军士已被敌军杀伤多数,敌方援军已经通过骈州城的北城门攻打到北邻的雀尾河,几十艘战船自城内驶出,与他们的战船对打起来。可是,敌军人多势众,指挥者又善于水上用兵,再打半个时辰,实在坚持不住,青盏便命人点燃第二次烟花。
第二次烟花燃起,穿透漆黑的夜色,在冰冷的河面上留下一片短暂的璀璨。青盏命人驱船撤离。可是走了一段距离,仍看不到严沐?带兵赶来,倒是后面追兵紧至,眼看就要追上了。
透过朦胧的夜色,青盏看见严沐?还在与敌军厮杀,并没有撤退的意思,不由的心中懊恼。
这严沐?,在这个时候竟然不听军令!
她一切都预算好了,没想到会在他这里出问题。
怎么办呢?
眼看追兵就要追上了。
惊蛰也看出了事情的紧急,来不及埋怨那严沐?,向青盏建议道:“小姐,不要再管他们了,我们快走吧!”
青盏稍作犹豫,立刻点了点头。不是她贪生怕死,不顾后面的兵士,而是即便她留下来,也不能起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作用,还会让这艘船上的兵将枉死,所以只有放弃。
果断地下定决心,青盏便吩咐下去,加快行驶,甩下后面的敌船。
一路顺风,急促的行驶,终于是不见了后面敌船的踪影。不知是没有跟上来,还是觉得他们这一艘船不值得费力追赶,又或者在什么地方有埋伏。
不知走了有多久,天色有些泛亮,雾气却渐渐升起。船上的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他们所在的位置偏近于雀尾河的南面,但是青盏料想敌军有可能会在南岸等候他们,便吩咐将船往北划。
于是在苍茫的河面上,雾色迷蒙中,彩旗飘扬的单舸跌跌撞撞,偏逆风向,横穿十几里宽的雀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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