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低声道:“小白,事情不太对。刚才你去窥探,觉得有人发现没有?”
白庭壁顿时紧张起来:“有?没有?我不敢确定。但我确定荆侍郎是在咱俩离开后出去的。我抢在他前面回来。他离开的时候会不会发现少了两个人?”
杨晔道:“这个不好说。可是侍卫都去哪里了呢?这么大个王宫,没有宫女也就罢了,岂能没有侍卫?”
暗夜静得深沉悠远,杨晔侧耳听听,道:“走吧,走一步算一步。”
两人凭着记忆,摸索着往南边的宫墙那边靠,终见宫墙在望时,前路却被人阻断了,暗夜中的金雅仁依旧锦衣华服,和荆怀玉二人,带着一干黑压压的侍卫,阻住了两人的去路。那几个翼轸卫也在,却只是守护在荆怀玉的身后。
杨晔见他们似乎等待了很长时间,料得躲不开,便带着白庭壁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金雅仁笑得风雅:“两位中原美人儿,这是要去哪里呢?”
杨晔笑得张狂:“驸马爷您跪够了?不去大公主那浩瀚广阔的胸口上努力耕耘,是专程在这里等我们不成?”
金雅仁并不在乎他的调侃,缓步走近,接着微笑道:“细看两位,果然好相貌。可惜百般遮掩,却是为何?难得两个美人主动送上门来,不好好招待一番怎么行?来人,拿下!”
他的拿字儿还没有出口,杨晔和白庭壁一左一右,突然就扑了上去,不约而同地把目标对准了荆怀玉,想着若是能擒住他,金雅仁必定投鼠忌器。却不料金雅仁早有了防备,两边几个侍卫抢上,瞬间便将荆怀玉推到了后面。
杨晔发一声喊,飞腿提出,待面前的侍卫侧身躲避时,忽然旋身抢进,夹手便将他手中的长矛夺了过来,接着横扫而出,这一下运足的了内力,雄浑霸道,劲风四起。兵刃相交处,西迦侍卫顿感手臂酸麻,几个功力稍稍不济的侍卫拿捏不住兵刃,脱手飞出,纷纷慌乱地躲避不及。白庭壁见机快,趁机也抢了一把长刀过来,两人背靠背迎敌,联手且战且退,往宫墙那边慢慢挪近。
侍卫们太多,一批批如潮水般涌上,前仆后继,轮番进攻,逼得二人举步维艰。这般混战小半个时辰,竟脱不出这樊笼之中,但却终究往宫墙那边靠近了些。杨晔激战中看到荆怀玉远远地抱臂而立,和金雅仁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心中一阵忿怒冲天而起,暗道:“你这奸贼!小爷若能活着出去,终有一天要杀了你!”
此时东方已经微微发亮,若是再拖延下去,天大亮了,便是出了西迦王宫,也未必就出得了云中城。杨晔思至此,心中一阵焦急,一边抵挡西迦侍卫的进攻,一边低声对身后的白庭壁交代道:“小白,待会儿若是真出不去,我目标比你大,容易吸引他们的注意,我来跟他们周旋,你趁机跑掉,一定要把消息送到云起那里去。”
白庭壁见事关重大,答应得极为爽快:“小白明白!”
杨晔百忙中沉声夸赞道:“当断则断,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两人一边拼力厮杀,一边一步步往宫墙那边靠近,此时各人身上已经多了七八个伤口,幸而伤得都不重。便是如此,杨晔依旧运枪如风,慢慢贴近了宫墙。金雅仁看得忽然起了疑心,喝道:“阻住南边!”
一群侍卫闻言纷纷挡在了宫墙前,杨晔冷笑,待算准距离了,忽然枪风一抖,纵横来去,一时间西迦侍卫被他挑得飞起七八个,一片惊呼之声。趁着这一片混乱,他突然间回手出枪,目标竟是白庭壁。众侍卫一呆,杨晔已经一枪将白庭壁也挑了起来,喝道:“走了!”发力一甩,白庭壁借着他一甩之力,展开轻功,捷如鹰鹄般飞出了高高的宫墙。
金雅仁一声轻咦:“好轻功!传令下去,全力追杀。莫要让他出了云中城。”他身后一干侍卫应答后纷纷去传令,接着围攻杨晔的侍卫分一批便去追杀白庭璧。可惜这宫墙为条石所筑,高四丈有余,便是白庭璧,若非借了杨晔的一挑之力,也很难一跃而过。西迦的侍卫更是谁也翻不过去,只得从王宫的南门去了。
杨晔拼力送白庭璧走掉,体力耗损颇大,又落了单,慢慢地便应付不来这许多侍卫的夹攻,却依然如一头狼王般威风凛凛,左冲右突,西迦侍卫跟着他的枪势且战且走,却死死缠住他不让他离开。杨晔眼见今天是走不掉了,心中未免遗憾,自己年纪轻轻的还没有活够,这么死了多可惜!云起和杨熙一定会想着自己,但那凌疏若知道了消息,却定然在背后拍手称快,全然不管自己伺候他的时候有多么尽心尽力。这么一想便是一阵心酸。
侍卫们的进攻太猛烈,容不得他浮想联翩,只得打点精神应付敌人,杀得一个是一个。
金雅仁凝神打量一身是血的杨晔:“这是谁啊?发飙了如此疯狂,真的是个女人吗?”
此时天光越来越亮,荆怀玉也在凝神细看,片刻后道:“在下越看他越像一个熟人。可是那人是男子。莫非……莫非……”
恰此时,他身后却有一人问道:“荆大人,这里怎么了?”正是凌疏的声音,荆怀玉忙回头,见正是凌疏在几个侍卫的带领下匆匆赶了过来,他衣履整齐,但脸色却非常不好,苍白疲惫之色尽显。
荆怀玉探究地看着他,却不言语。金雅仁插过来,轻言细语地解释道:“这两人心怀叵测,半夜在我王宫中四处窥探,我让侍卫捉拿他们,果然就现了原型,竟然均为武功高手,刚才已经走掉一个。余下的这么多人都拿不住他一个,想来来历非凡。”
凌疏一怔,注目场中,杨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刀风剐得破破烂烂,更兼身上血迹斑斑,在侍卫的夹攻□不由己地跌跌撞撞,看来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却仍在咬牙挺枪和人格斗。
他正拧眉疑惑间,杨晔却一转身间看见了他,心中顿时一阵荡漾。这生死关头,岂容他想荡漾就荡漾,腿上被人用长矛杆子狠狠地扫了一下,顿时站立不稳,一个打滚摔在地下,眼见兵刃劈头盖脸地落下,他急中生智,惊叫道:“夫君啊,我是阿花,夫君快救我!”
这一声如惊天霹雳,穿过乱纷纷的兵刃交接和侍卫的呼喝之声,直直地砸到了凌疏的心里去,他蓦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杨晔看。杨晔强撑着挥手架开几根长矛,急道:“夫君还在看什么?快救我啊!昨晚的事儿,您总该记得,我是侍寝的阿花!”
尔后一刹那间,凌疏枕冰剑出手,在刀光剑影中硬生生跻身而进,一路削断无数的兵刃,转眼就抢到了杨晔的身前,右手出剑如风,替他挡开进攻,左手抓着他便衣领提了起来。
这变故突生,金雅仁骤不及防,忙喝道:“住手!”
众侍卫顿时收手,接着小心翼翼地退开几步,凌疏跟着反手收剑归鞘,道:“驸马大人,这个女子,给我可好?”
金雅仁和荆怀玉一起愣住,良久后,金雅仁忽然轻笑连声:“凌大人独具慧眼,在下佩服。”
荆怀玉咳咳两声:“凌大人,你确定他是女子?”
凌疏回思昨夜之事,慢慢地有些明白过来,侧头看看身边的杨晔,却越看越是熟悉,他正惊疑不定间,荆怀玉已经道:“凌大人,我看他很像一个人,我看他像淮南侯杨晔!”
凌疏闻言一哆嗦,忽然一把将杨晔甩开。杨晔一直在目不转瞬地偷窥着凌疏的神色,见他的神情从适才的惊喜交集瞬间便变得惊恐万状,暗道坏了,但救命的稻草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放手。他心中一直有一个念头,此时只能冒险一试,忙迅捷无比地扑了上来,伸手扒住凌疏的手臂不放:“ 大人听我说,荆侍郎他半夜三更跟那金驸马在书房中密谋,我们大衍王朝要给西迦进岁贡,要借西迦骑兵剿灭赵王殿下。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结果我偷听了他们的阴谋,他们就撵着追杀我,打算杀人灭口!莫非这事儿他是瞒着您不成?”
凌疏呆呆地看着,只是不言语,片刻后方低声道:“岁贡我知道,每年白银五万两,绢帛五万匹,而且只需进贡三年。这三年内,西迦不发兵侵扰边关即可。没说要借兵的事情。”他顿了顿,磕磕绊绊地问道:“你……是不是……杨晔?”
杨晔脸色涂得黧黑,但眉眼轮廓并无太大的改变,他看着凌疏,看到凌疏不可置信又惶恐不安的眼神,心中一顿,只得道:“就算我是,好吧,我不该骗你。可是荆怀玉他骗你更彻底!什么白银五万两,是二十万两,绢帛二十万匹,而且进贡时间是十年,十年啊!况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西迦的骑兵岂能让他大肆入关?!我是坏,我不好,可我坏得过他通敌卖国引狼入室?”
凌疏一听他竟然承认了,顿时心中一片混乱夹杂着愤怒羞愧,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剑柄。杨晔忙死死地抱住了他手臂,接着八爪鱼般缠上来:“凌疏,凌疏,你杀我我认了,可是你能不能缓缓再杀?你先问清荆侍郎和金雅仁的勾当好不好?”
他一叠声地催问,不敢给凌疏思忖的时间。凌疏终于抬头,看着荆怀玉问道:“他所言是否属实?”
荆怀玉见事已至此,便也不再隐瞒:“是的,凌大人,这都是我大衍皇帝陛下的意思。不是下官要瞒着您,下官在罗将军的军营中提过此事,见你二人都有反对之色,所以便不再多言了。可是陛下的秘旨,下官不敢不遵。”
杨晔忙道:“你听,你听,他承认了吧!你官职比他高,他竟敢这般糊弄你!”
凌疏微微战栗一下,便道:“既然有密旨,你拿出来我看看。”
为了隐瞒凌疏,荆怀玉已经谨遵杨焘的吩咐将密旨毁掉了,如今拿不出来,只得陪笑道:“的确是陛下的意思。凌大人若是不信,待他日我二人回了洛阳,大人亲口询问陛下即可。但这人若真是淮南侯,呵呵呵,大人若果然舍不得杀他,那就留下,下官并无异议。”
他如此恶毒地激将,杨晔恨得牙痒,但他此时经过一番拼死搏斗,的确不能凭一己之力而脱身了,只得将希望悉数寄托在凌疏身上,忙接着道:“凌疏,他们这样引狼入室胡作非为,三关的将士不会答应的!绝对不会答应,若是不信我的话,你回去问问罗瀛将军!”
凌疏咬唇不语,脸色沉寂,周遭便跟着冷寂下来,良久方听他道:“那么我去问问罗瀛。”
他微拂衣袖,转身就走,杨晔忙紧紧扯着他:“带着我!”